唐书本几乎踏入睡梦,听闻裁缝极其难得的吊书袋简直气醒,强撑着瞪开眼睛:我当年教了你那么多,你偏偏记得这一首! 对于已经说过的话,已经表过的白,唐书就不再扭捏。她撑肘坐起,被子从肩上滑下:“苏星逢,你睡个觉就不记得了吗?我再说一遍,你要记好。我喜欢你。我不想只和你做好友。” “我们之前算是好友?”与其说是好友,不如说是冤家。 “苏星逢!” “我……我的意思是……”裁缝脸红,低头两指捏被,用力绞起:“不做好友了,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裁缝正等着唐书的回答,忽然下巴被捏住,唇又被擒获,成为那柔软气息下的俘虏。良久,侵袭而来的唇舌掠夺一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唐书舔舔湿润的唇角,心满意足地躺下,拉上被子。留下被吻烫脸的裁缝,独自摸唇摸脸,心跳砰砰。 “就这?” “嗯……” “还有别的吗?” “你搬来,以后晚上睡在我这。” “哦……诶?!等等,你为什么这么困,你对我做了什么吗?!”裁缝忙乱地低头翻看自己,却看得睡袍周整。 “呼呼呼……” 唐书终于熬不住困意,没被裁缝的纠缠扯住,坠入梦乡。裁缝见她睡去,强压心中翻滚,小心翼翼地下床,掀窗布看去。外面白蒙一片,已天亮雾起。她绕屋吹灭所有蜡烛,摸门下楼,要回家抱铺盖来。心跳带着脚步,她蹬蹬出门,正要跑将起来,就在浓雾中结结实实撞上一个硬中带软的鬼影。猝不及防的撞力让她一屁股墩坐在地。 “啊!鬼啊!” 谢鹭凄厉的嘶吼压下了裁缝的害怕。她赶紧安抚住这个怕鬼之鬼,免得吵醒楼上睡着的唐书。 “老谢,老谢,是我!” “是裁缝啊!这样猛不丁地窜出来太吓……嗯?你怎么一大早从温汤出来?你还阴笑阴笑的,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开心开心?”谢鹭抚胸舒气,有样学样地打听。她不自知自从何易晞来后,她身上求死萧索之气逐日渐散,用心生存之余比刚死时爱笑爱说多了,与温汤街诸鬼也越来越亲近。 “我笑了吗……嘿嘿……哦,我是笑了……”裁缝抓脸,回想起刚刚那吻,仿佛余温还在,不禁又笑几声:“嘿嘿……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谢鹭并不追问。何况她心里也有事,无心刺探他人私隐。 之前相撞的惊惧顷刻散进雾里,这下站得近,裁缝看见谢鹭手中抓了些干草木条树枝和不知从哪捡的破旧烛台,好奇问道:“你这么早来街上干嘛,还捡这些破烂……今天要到两位掌柜家干活啊?” “不是。前几日那场暴雨,把我们种的菜籽冲了。我苦思缘由,终于找到办法。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才会功败垂成。” 谢鹭神情认真郑重又神秘,引得裁缝求知欲暴起。大雨把她的作物也祸害不少,要是谢鹭有好办法,她自然要跟着学。 “你说,什么办法?忘了什么?” “我忘了祭祀。”谢鹭举起手中之物给裁缝看:“也是你们东莱鬼街连个庙龛都没有,我播种之前居然忘了祭祀农神。这些都是能用于祝祷之物。补上祭祀祝祷,再种菜籽一定能风调雨顺。” 裁缝听完,求知的渴望顿时枯竭,心想我对一个始山人有所期待真是想多了。她不知道谢鹭天刚亮就冒着浓雾来街上找祝祷的东西的真正原因。急于祭祀也是实情,更是因为她心中牵挂何易晞。自何易晞离开温汤街,已过去几。谢鹭难免放心不下,不自觉地就来到街上,期望何易晞能像前几次那样,在今天回来。 于是各有心事的两鬼告别。裁缝回到枫雅裁缝店,收拾要搬去流景温汤的物品。忽然,她听见店外有啪啦响动,夹杂着隐约欢笑。她放下手中刚拿起的脸盆面巾,扒门一看。她只见小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扑向谢鹭怀里。而刚刚还一脸严肃要诚心祭祀祝祷的谢鹭,曲腿抱起小海,欢快得简直要转圈。那些要用于告神的干草木条树枝烛台,落了一地。 “咦……啧啧……这个老谢……”裁缝咂舌,笑话谢鹭的道貌岸然:“说得跟真的似的。小海那样抱她她怎么不袭击小海呢?”
第四十九章 唐书的两个吻,全面彻底地治愈了裁缝。让她不仅不想再哭,还有心情看斗殴。不过谢鹭袭击何易晞这个戏码,裁缝怕是看不到了。倒是何易晞这几日都在郡主府苦苦思索投喂谢鹭的办法。她琢磨着自己还能时常回郡主府吃鱼吃肉吃水果补起,谢鹭则日夜困在温汤街吃糠咽菜,长久下去肯定不足。可贸然带吃的回去,又怕谢鹭起疑。喂与不喂的纠结反复折磨了何易晞,终于让她决定来日方长,循序渐进。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她绝不想暴露温汤街的真相。所以这次她带回来的还是一葫芦美酒瓮城烧刀子。带吃的借口,她还需要铺垫。 天明雾散,何易晞抱着酒葫芦,坐在石台边看谢鹭祭祀农神。 树枝插地,烛台按方位摆好,干草燃成一团,谢鹭以自己削的剑当桃木,挥舞着祭神的诚心。何易晞盯着谢鹭走圈挥剑,心里觉着这和跳大神差不多。她虽然不能理解始山人迷信神灵的执着,也不相信这么拜祭几下就不会再来一场雨把薇菜苗打蔫,但她愿意尊重谢鹭,愿意尊重谢鹭身为始山人的祝祷风俗,所以她只是乖乖坐在石台上等谢鹭忙完。 剑收火熄葫芦递。谢鹭倾酒敬完天地,仰头一口,冲开心田。醉意,如清风过秋草,俯仰沉浮。何易晞看透薄雾,眺望远山,歪头靠去。臂贴臂,头枕肩,云摘阳,心沉淀。 她想对谢鹭好。 何易晞人生第一次动心,不知要如何确切表达内心对喜欢之人的喜欢。她只能用对谢鹭好来发泄心中的爱意。所以她身为瓮城郡主千金之躯,情愿去分担种田铲煤捉鱼粗重的劳作,好让谢鹭歇歇。她想法是美好的,只是谢鹭没有给她发泄的机会。那些活,谢鹭在何易晞离开的这几天基本都做完了。何易晞除了喂龟龟,暂时没有其他正事可干。 既然没活可做,何易晞便扬长避短,在温汤街有限的资源下,开发能让谢鹭放松的玩意。她把谢鹭的板车拉到曾经路过的一段高坡下。她用谢鹭搓的干草绳系住板车两侧做缰绳,然后拉车上坡,自己坐在车上,拉缰架板车冲下高坡,真是风驰电掣! 然后摔了个鬼仰车翻。 谢鹭担心刚起,见她咕噜爬起又要去拉车,不禁放松下来,咧嘴要笑。岂料哈字还没出口,她就被何易晞抓住,跑上高坡扯上车,被从身后抱住,拥在缰绳里。 “晞儿?” “嘿嘿……”何易晞下巴贴在谢鹭脖颈,趴耳笑道:“我为谢子驾车。” 缰绳一甩,风驰电掣! 然后摔了两个鬼仰车翻。 谢鹭双臂搂住何易晞,在坡下泥土地里长长滚远。终于停下,压弯一片齐腰秋草。谢鹭躺着眨眼,看见的是何易晞呼闪的双眸和薄雾后白云蓝天。何易晞晶莹粉红的唇,和周围散发成熟清香的秋草融为一色,化作金黄,扎进谢鹭心里。 心被扎疼,唇欲动。可刚要动,何易晞就猛然扑倒在谢鹭胸口,来自两鬼不同发饰的乌黑长发全部混为一缕。 “谢姐姐……” 何易晞柔声轻呼,唤来谢鹭相拥捋发。她深吸一口气,又翻下谢鹭胸膛,一齐躺平,看向雾蒙后的湛蓝天空。 “谢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说。” “你身为贵族,为什么会去做游侠?”谢鹭的过往,何易晞都想了解。 听到这个问题,谢鹭把手臂弯下,枕着手心,继续看天:“与其说是游侠,不如说是自我放逐。” “放逐?” “我们始山的贵族子弟,到了十五岁都要入各种文武职历练。当年我在军营一个后勤小队历练。我们后勤队长,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们又严厉又关心,带着我们,护着我们……”谢鹭说起往事,眼神逐渐忧伤:“我当时非常崇拜她。我想做这样的人,我想做这样的队长。后来一次任务,遇到落石,她为了保护我们,死在那条山路上。我们队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责。我实在不能接受她因为我们而死的事实。当时想着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她就不会死……历练期满后,我没有心事去谋官任职,就离开军营,四处流浪。” “所以……后来才流落农家?” “嗯……我带的盘缠,一路随意给了穷苦的人。后来没钱了,又困在深山,幸得山中农户收留。我就在那生活了半年,学得了些农活。”谢鹭笑笑,笑尽当年惆怅和如今释然:“当时魂不守舍的鬼样子倒像我刚死时来这温汤街的心情……剑术却突飞猛进。” “哦?这是为何?” “我谢家剑法在修习时,会遇到几个瓶颈处。突破的内功心法,需要类似绝望消颓的心情做酝气。但这个尺度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能,所以能否突破剑法不仅需要苦练还要靠机缘。当年困在山里情绪低落至极,却无意贴合了修习剑法的尺度,不由自主地突破了那重瓶颈。” “那你现在有瓶颈吗?”何易晞暗想始山人练个剑都这么神叨,真是国设不倒,方方面面。 “有,分十重,我停在第七重好几年了,不能突破。” “那为什么这次不能突破呢?” “明知故问。”谢鹭坐起,微笑着揪了根长草绕在指上。 “哎呀,说嘛,说一下下嘛。”何易晞也跟着坐起,抱着谢鹭像奶猫一样用脑袋在她背上蹭来蹭去。她的确明知故问,欢欣雀跃地期待谢鹭要说的答案。 “因为你来了啊,我还怎么绝望颓废……”谢鹭转头哄猫,却碰上了何易晞的鼻尖。这下两鬼都是一惊,何易晞不仅惊住了嘴,还惊红了脸。谢鹭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让她心思骤乱。她想转头暂避,下巴却被轻捏住,避无可避,动不能动。 “晞儿……谢谢你。” 柔软的唇,带着滚烫的谢意,击溃了何易晞仅剩的犹豫和彷徨。这些天她内心深处因为发现自己爱上谢鹭而起的不安和担忧全部被谢鹭的这个吻汇成块巨大的糖压酥,化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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