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她为什么死之前通红呢?” “因为她大头朝下栽进汤锅的。” “哦……”何易晞忍不住又回头遥望了裁缝一眼,刚想看口见谢鹭已走到老远,赶忙咽下问题,小跑着跟上往石台方向去了。 裁缝听她们探讨自己,抬掌摸脸,才知道自己脸红得发烫。这一回神,她身上眨眼前被唐书手量的触感又卷土重来。她狠狠晃了晃脑袋,低头拱腰地冲回家。打一桶冰凉的井水倒在盆里,她埋脸入水,让自己滚烫的脑袋冷静。胡乱擦去脸上的滴答,裁缝扒掉凌乱的外衣扔在地上,把自己丢进小床里,懊恼地迎接注定失眠的长夜。 岂料……却意外地很快睡着! 倒是流景温汤的书房,烛火燃到了清晨。
第三十章 裁缝睡得沉,起得也早。清晨浓雾刚过,她就洗漱完毕吃好饭,打开店门。今日阳光大好,穿过白雾照在身上都觉得暖洋洋。她揉揉眼睛,看见店门口石阶上有东西反光耀眼。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直尺软尺,收拾齐整垫了布包,放在石阶上。 唉……这个人……她在想什么啊…… 裁缝抬头看向流景温汤紧闭的窗户,想起昨晚的事,胸闷叹气,又不是特别清楚自己在郁闷什么。按理说她早该对唐书的欺负习以为常了,只是这次好像有哪里不同……想不清楚的事,裁缝习惯先封起来不想。在那种被抚摸的触感又钻出皮肤之前,她赶紧摇摇头,把软尺挂脖,直尺插腰,向石台走去。 她去得凑巧,刚走到石台就碰到谢鹭和何易晞从溪水那边打水回来。谢鹭端着铜盆走在前面,何易晞双手捧着烤好的玉米棒子,轻快地跟在她身后,时而停下低头啃一口玉米,又赶紧加快脚步追上。 这个小海,天天跟在老谢身后,像是老谢的小挂件。她到底来干嘛的啊……那个苞谷好像是我的,不对,老谢买下了嘛…… 裁缝又摇了摇头,摇掉了胡思乱想,专心自己的正事。她上前打了招呼,说明来意。谢鹭倒觉得这举手之劳,已经换了人家一身长袍,不该再接受谢礼。可她转眼看到站在身旁啃玉米没有换洗衣服的何易晞,又改了念头。 “你这件蓝袍挺好的,我穿着暂时够了。如果你方便,能不能请你帮她做一件。”谢鹭指向何易晞,引得她嚼着玉米侧目。 “嗯?” 这算不算她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何易晞强行高兴,赶忙咽下玉米粒,丢了棒子,抚手站好。 想着给谁做不是做,裁缝立即就点了头。可等仔细打量了一遍何易晞,她又后悔了。这姑娘青春年少,哪里适合复古风。本意是要做两身复古长袍为郭萱雅大人的定制练手,谁能想到现在两边都泡了汤。裁缝无奈,只得放弃练手的打算,给何易晞量尺寸。 她们两且量着,谢鹭到一旁放盆收拾。何易晞趁她离得远,压低声音跟裁缝闲扯:“诶,你昨晚脸红,是泡温泉泡的吧?这里不是早没有温泉了吗?是不是改成澡堂了?还能泡吗?舒不舒服啊?”她刚洗了脸,额头上的小绒发还湿湿漉漉,一连串的问题显得特别精神和讨嫌。 说起温泉,裁缝不可能舒服。她好不容易封起来的困扰心情又被何易晞大手大脚地翻出,重新烦恼。自己的问题都找不到答案,她顾不得回答何易晞,闷不吭声地量完尺寸,向谢鹭点点头就走了。惹得何易晞丈二摸不着头脑,甚至还有点生气。 “她竟敢不理我,好大的胆子!” 谢鹭心想小海短短一生都为郡主做替身,入戏太深死了都出不来,当即好言相劝:“人家白给你做衣服,怎么还生气呢?” “也是哦......我是该谢谢她。”好在何易晞自我修正很快,马上跳出错位的郡主身份,又开心起来。“不过她本是要给你做衣服的。为什么要让给我?” 谢鹭在心里一一列好今天要去杂货铺赊的东西,随口答道:“我有两身,可以换洗,够了。” “才两身……我们东莱有句俗话。女人的袍子,永远不嫌多。” “我不是女人了。”谢鹭弯腰捡好何易晞丢下的玉米棒子,抬头笑道:“我是女鬼。” 何易晞听之挑眉,闭嘴思忖。她才来第一天就直觉谢鹭无欲无求之感特别强烈,和生前求死如出一辙。死前不想活,死后就更无所谓了。所以她才恬着大脸向谢鹭要牙刷要面巾要脸盆要喝热水……这些东西虽说都是基本要求,但对于在鬼街野外住石洞的谢鹭来说,都是琐碎难办的。何易晞想用这些生活小难题激起谢鹭的生机,却不觉自己前后矛盾。 送人进鬼街,却要鬼活出生机。 谢鹭倒没想到生生死死的大论,只盘算着这些东西自己可以没有,却不好要求何易晞凑合。 只能赊账。 想着自己活着的时候最讨厌欠债,死后却在东莱的阴间欠钱赊账,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才有如今境地。转头一看额发湿润面色清爽双眸明亮的何易晞,她忽地了然,心中唏嘘。 造的孽不就在这么…… 造孽认孽,让何易晞住在她这,也是对她内心歉疚的缓解。而何易晞被叶掌柜一碗汤震撼了肚腹心灵,阴阳不论死活不肯住在酒馆客房。所以顺理成章地,石洞里就要多张床。谢鹭把原来的草铺床单褥子被子让给何易晞。自己连夜割草,铺了另一张草铺在火坑边。既然要赊账,羞于开口的事索性一天做完,今日她准备把床单被褥一起赊了。要是零零总总有了这些新填的家什,石台也勉强像个住处了。 今天太阳大,煤场的煤要去翻晒。谢鹭事多,便不再耽搁,揣了一个玉米拉着破车上街去了。临走交代何易晞好好休息,不要去闯隧道。如果闲着没事,可以去溪边抓鱼试试。何易晞本想跟着谢鹭一起去,转念一想是该巡视周围摸清楚环境。于是她坐在石台晃脚挥手送别谢鹭,待到白雾随着谢鹭身影远去,纵身跳下,拿了插鱼的标枪就闯入薄雾之中。 从清晨到下午,何易晞东到环山山脚,西到迷雾森林,基本把这大片田野摸遍。路过小溪,随源溯鱼,她兴致勃勃地拿标枪插鱼,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艰难得多,衣角都打湿了才插到了一条。不过有收获就值得高兴。何易晞跑回石台放下小鱼。小鱼被扔到沙地上还扑腾了两下,散发出鲜活的腥味。何易晞环视石台,发现空空荡荡,连龟龟都不知道爬哪去了,心里总觉有所不足。琢磨了片刻,她猛然找到了答案,一溜烟向温汤街跑去。 小猫第一次抓到鱼,都是该被摸摸头,夸奖夸奖的。 按照谢鹭粗略的描述,何易晞找到了通往煤场的小径。谢鹭的活干得接近尾声了。白色衣袍又被煤渣染得黑透,她扯开保护口鼻的布巾喘口气,忽地见到煤场门口黑柱子边探出了一个脑袋。之前那铲煤灰还没沉下,她一时眼花似乎看到一条欢快扑腾的尾巴,赶紧用力眨眼,终于是小海映入眼帘。 “谢姐姐!” 谢鹭咳了一声,急说道:“你抱着柱子干什么,上面都是煤!” 何易晞连忙松开双手,已经晚了,两手黢黑。 “你在铲煤?” “嗯……叶掌柜告诉我上次的煤没有晒够。最近太阳好,我要把这剩下的翻一个遍,好好晒一晒才行。”卖煤是谢鹭的大头收入,她要想还债就不能懈怠。“快完了,只剩一个角。” 她话音刚落,何易晞就窜上煤堆,伸手去抓她手中的铁锹。 “你全身都是煤,累了吧。换我来!” “别别别!小心弄脏衣服。这个铁锹可沉了。你搞不动。” “反正手都脏了。”何易晞带着捕到鱼的胜利,对铲煤也是豪情万丈。在这温汤街上没做过的事她都想试试,连煤都想铲一铲。再说她也激将不得,不由分说地抢过铁铲:“我是习武之人,我抡的动。咋铲来着……” “好吧……你把煤铲起来,翻一翻就行。” 何易晞挺手下脚铲起煤块,还真是抡得动。只是她没想到煤渣粘在铁锹杆上,磨得手掌生疼。她强忍手中擦疼,一铲一铲地翻动煤块,好似漫不经心地对一旁扶腰休息的谢鹭说道:“谢姐姐,我捉到鱼了哦。” “哦?小海厉害了。”谢鹭发现有亟待表扬的热烈眼光射来,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摸摸何易晞的头,才要伸手又看见掌心中有煤灰掉落,于是改摸为笑:“回去烤给你吃。煮汤也可以,我买了个小锅。地里有野葱,煮鱼汤挺好。”这次她考证过了,真的是野的。 何易晞在谢鹭的夸奖声中越干越开心。虽然手心被铁锹磨得通红,她总算完满地翻好了最后一角煤块。两人放锹、互相拍衣,一起踏入回家的浓雾中。 谢鹭见何易晞浑身是煤满脸黑乎,脏累不堪,便带她到流景温汤洗澡。岂知要洗澡需要提前一天预约,打井水水沉淀过滤一晚,然后才能加热。现在才说,唐书也没有办法。何易晞从未干过铲煤这种体力活,豪情退却后就是极度疲乏。疲乏下,她本对泡澡报了极大的期望,如今泡不成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谢鹭见状,便向唐书借了个不大的泡澡用的木桶。她让何易晞先到溪边她挖了火坑的地方等着,自己拉车回石台,放了东西,把铜盆放木桶里,把木桶顶头上,去溪边和何易晞汇合。 谢鹭自己常用溪水洗澡,除了第一次第一盆温水外,都是冰冰冷冷就往身上浇。如今何易晞要洗,她却又是盆又是桶,似乎要弄个野外澡堂出来。 火坑里火苗燃起,将铜盆的水一盆盆烧滚。烧滚了就被谢鹭倒进木桶,盛水再烧。桶里渐渐攒起小半桶,前水温后水烫,混在一起正适合泡澡。谢鹭探手试水,满意地点点头,对何易晞道:“可以进去泡了,把衣服脱了。先泡着,我再往里加水。” “脱衣服?是我理解的那种脱衣服吗?” “你们东莱脱衣服还分很多种?就是……泡澡那种。” “脱光啊?!”
第三十一章 洗澡就要脱光,这是天经地义的。 何易晞打娘胎出来这十八年也没穿着衣服洗过澡。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因为她没做好心理准备。脱衣服是讲究场合的,在郡主府里柔光温香的浴室可以脱,在恭候郡主大驾精心收拾的温汤店单间可以脱,甚至亲兵把守拉紧重帘的军营帐篷里也可以脱,在贴身侍女和小郭郭面前可以脱……脱到最后,裹上浴巾,自己进浴池浴桶,抽掉最后的遮羞布。这才是脱衣的一般步骤。 而此时此刻,在这满天星辰下的空旷田野上,在这清澈见底哗哗不息的溪水边,眼前的始山女流氓让她脱衣,语气坦荡得像糖压酥的小说里逼良为娼的恶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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