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可恨,但真倒了也该是为他们真正做过的事情还债,温明裳憎恨这些年的苛待,却不代表她愿意如咸诚帝所愿的那样用这种罪名将人赶尽杀绝。她到底不是天子手中那把用来清除异己的刀,柳家倒了是给旁人腾位子,这些人可能是咸诚帝愿意提拔的,也可能是那两位王爷举荐的,温明裳并不在意这个,只要这些人心中尚有天下百姓,那位子让他们坐也无妨。 她不害怕人心中的感激,人心难测,这就是每一场博弈里最大的变数。 “少卿不喜欢承旁人的情。”慕奚提醒她,“可是有些情若不受,也容易剑走偏锋。” 温明裳微微一哂,她停顿了许久,等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宫人的引路声才轻轻开口道。 “可殿下点我们,不正是剑走偏锋的开始吗?”院外的侍从注意力被洛清河短暂引去,温明裳稍稍前倾,耳语般道,“锦平长公主愿意归京,可慕晗之不愿意回来。你知道陛下在给满朝布一局棋,可是殿下,当日钦州一事你便洞若秋毫,学宫书册众多,容下官僭越直言……你不可能毫无察觉。” 慕奚一定知道咸诚帝要她查工部为了什么,也只有她能查。 学宫之上,皇陵之下的六年……她比天下任何人都更了解整个大梁的财税国库。 可她本该是不愿意回来的。 “我驳斥不了我的君父。”慕奚微微抿起唇,她没有退后,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可我想让他停下,为了天下人,为了如今我仍在乎的人。” “温少卿,你我是棋子,亦是落子之人,我只是……为我父皇的棋,再添了一个局罢了。而今夜……该你于天子面前落子了。” 温明裳这才后退,她闭眼深吸了口气。 门口吱呀一声,寒风倒灌而入。洛清河拒绝了宫娥替她摘下大氅的意思,自己解了氅衣挂在臂弯里。 她刚踏入其中,屋内的两道目光瞬时落到了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刺青有由来,长公主让小温去问清河你们就可以往清河本职管啥的那边猜了x工部的事情可能不能完全弄垮柳家所有人,但是通敌叛国一定抄家。皇帝狗但不是真的一无是处x 但是小温不接咸诚帝这个茬就得想好怎么解释x 感谢在2022-07-10 22:36:10~2022-07-12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pking、1234567890 1个;
第127章 驯服 洛清河松了袖口, 屋里地龙烧得太足,烘得人后背都有些发烫,外头的侍从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她, 但她能感受到时不时有审视般的目光梭巡在她身上。 “阿然。”慕奚向她招手,温言道, “过来坐。” 洛清河点头, 走过去时不忘从怀中抽出那本兵部今日一大早跑去侯府递交给她的文书,她把东西摊开搁到了桌上, 道:“按兵部撰文,今日禁军巡防已换, 还请殿下过目。” “有劳跑这一趟。”慕奚抬手正打算去收了书文, 却突然手一顿,反而看向了温明裳, “少卿要一同看看吗?” 温明裳遽然间抬起了头。 这东西慕奚肯定是看过的, 但兵部不可能给温明裳这个大理寺少卿送京城的巡防册, 这跟她本职差得实在太远,权不能越, 明面上大家定是各司其职的。 放在平常根本不必问, 她不能看。 但温明裳只是静了一瞬便慢慢抬手接了过去, 洛清河在她边上, 垂眸饮茶, 也没说半点不妥。 这座公主府里像是有一根无形的弦, 从踏入其中便宛若行走在单薄的钢索上,踩错一步,向下看就是深渊万丈, 枯骨成山。 慕奚说得一点都不错, 从她拒绝将那个刺客的死推到柳家头上的那一刻起, 那些残存的庇护便全数消弭了。 她不一定全然看得懂为何京中防务要这样布局,但她必须记住,一点错都不能出。 洛清河没催她,也没问半个字,她好像就只是过来送这一份文书,告诉慕奚事已毕,然后被留下来喝杯茶。 其实按理来讲,就算刺客是内宫人,禁军这外围防务也要避嫌搜查才可安心,只不过如此一来就真的空了,咸诚帝可不想用慕长珺的翠微营。所以他先罚了沈宁舟,为的就是把羽林提早摘出去,把烂摊子丢给禁军收拾。 是以哪怕洛清河真就只是来喝杯茶,她也得每日过来公主府坐小半个时辰。 温明裳在这边看着,慕奚便随口问起了些旁的事,其中便有关于洛清泽的。 “老将军答应教那孩子了吗?” “嗯。”洛清河点头,“只是学成什么样还得看他自己,将才难觅,老将军也不会只教他一个人。” “你心里有数便好。”慕奚话音微顿,见对座的温明裳终于放下了文书,故意道,“若是不行,日后雁翎恐怕要另择新主了。若无掌兵之才,那便只让他领个爵位也是好的。” 洛清河唇角微抿,很轻地应了声放下杯盏。 话已到此,她们今日来这公主府坐的也够时辰了。温明裳将文书恭敬递了回去,起身向她告辞。 云玦坐在马车边上,见到人出来连忙上前。 “踏雪。”慕奚跟着出来,轻轻唤了一声。 骏马低低地嘶鸣,在她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任她的指尖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若是扶风还在,你也不会这样寂寞了……” 洛清河眼睫轻颤,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宫娥送了她们一小段路,回去时顺手带上了府门。 朱红的墙似是刚被上了漆,在日光下艳红如血。 “我小的时候……”洛清河往后看了一眼,踏雪足够高,连带着她的视野都变得格外广阔,她扬起下巴,拿马鞭给温明裳指着方向,“看阿姐翻过那边的墙。整个京城敢翻公主府墙头的,怕是只有她。” 她没有停下,马蹄混着车辙印,那一片的朱墙绿瓦也好似倒行出了视线之中。 温明裳把襟口向上提了点,问她说:“何时的事情?” “元兴初年,就是那场雪夜奇袭之后。扶风跑得也很快,她没管手底下的铁骑,一个人骑着扶风先回来了,连甲胄都是一进家门就扯了下来,然后什么也不说,抓着我往外跑,当真是吓人一跳。”洛清河微微笑起来,这点笑意消失得很快,温明裳向后靠着车壁,向上看洛清河的侧脸的时候一同觉察到了这话里的难过。 她比谁都不想看见慕奚回来,回到这座尔虞我诈的皇城之中来,这里不再有故人,只有一座被精心保存的囚牢。 “然后呢?”温明裳把下巴轻轻抵在了窗子边上,摇曳的珠帘蹭着她的耳廓,“翻墙便罢了,为何要带着你?” 洛清河侧头敛眸,很无奈地笑:“为了阿爹罚人的时候不止她一个呗。把我扔外头放风,自己倒是轻而易举地翻进了公主府里,这世上哪有这种姐姐的?” 是啊,世上哪有这种姐姐的…… 温明裳闻言深吸了口气,她沉默了须臾,忽然向外喊道:“云玦,停车!” “啊?”云玦蓦地一愣,连忙勒住马,她扔了马鞭,想扶温明裳下车,却不料温明裳自己掀了车帘跳下来。 洛清河也没想到这一出,她拽住缰绳,垂眸时温明裳便恰好走到她边上。 她想了想,问道:“要上来吗?” “嗯。”温明裳点头。 洛清河看了她须臾,失笑伸出了手把她拽上马背。 “云玦。”她偏头道,“将车赶回去。” 云玦“哦”了声,下一刻便见她扬鞭打马带着人飞驰而去。 还真是…… 御街无人,踏雪能跑快些。温明裳闭上眼,整个人倚在她胸口,毛茸茸的氅衣蹭在洛清河下颌上,温痒的触感。 洛清河于是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没事。 咸诚帝忌惮她,但也知道她的命门那样明显。他或许在日后的史书上不会是一个好的君主,但他一定是在权术纵横间最娴熟的棋手,阁老把毕生所学教给了他,希冀着能给大梁带来一个盛世之君,可是他只学会了浮于其表的算谋。君主最怕的是无处拿捏的臣,而洛清河不是,所以咸诚帝至少此时不会动她,不会动她最在意的东西。 这就是制衡。 也是纯粹恶心人。 踏雪在临近侯府的时候听见了海东青的长鸣,它仰起头要去寻觅自己的同伴,却见到黑影一闪,鹰唳声也半途而止了。 洛清河拍了拍它,把温明裳一起扶下马,抬眸正好瞧见栖谣从屋顶跳下来。 温明裳错愕地看着她跟拎鸡崽子一样抓着雁翎的猛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海东青扑棱着翅膀想挣扎抗议,被栖谣无情揪了回去。 “怎么让栖谣抓它?” 洛清河把缰绳交给了下人,轻轻嘶了声,认真道:“太脏了。” 温明裳摸着下巴看了一阵,颇为赞同地点头:“确实。” 白羽都给染成灰的了。 海东青飞得快,栖谣抓它也费了不少劲。一人一鸟上蹿下跳的,惹得不少人都跑出来瞧,这边倒是难得这么热闹。 只可惜不多时,这样的热闹随着一声尖细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宫中的太监面上挂着谄媚的笑,细声过来传话,说是今夜天子要见温明裳,有事相问。温明裳客套地往人手里塞了个钱袋子,多问了句所为何事。 “哎哟,大人且宽心!”内宦拿了银钱,笑得满面褶子,“这个时候能是什么事?自然是喜事!大人上一回的赏不还没订嘛!” 温明裳可不信真是为了这个,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得了消息,也只能笑说辛苦公公走这一趟了。 好急啊……洛清河看着内宦的车驾远去,想起今日在公主府瞧见的种种。 若是以脚程算,那些人传消息也才入宫不久。 思量间,她垂着的手忽而微暖。 温明裳摩挲了一阵她拇指戴的扳指,缓缓冲她摇头。 来得太晚也怕生变,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温诗尔也在外边站了一会儿。 温明裳松开了交握的手,走到她面前,唤了句阿娘。 温诗尔安静地注视了她一阵,忽然抬手过去摸摸她的发顶,“夜里早些回来。”她停顿了一下,耳珰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晚上吃饺子。将军也一起来吧。” 两个人皆是一愣,随即含笑应声说好。 从前每逢过年温诗尔都会亲手包饺子,只不过旧时在柳家,所得实在有限。温明裳从小看到大,还是没学会怎么个做法,一上手总是把饺子包得奇奇怪怪的。 这也是少有的温诗尔会把人推出厨房连下手的不让打的时候。 今日天不错,洛清河便从屋内搬了桌椅出来在庭院里坐着瞧。 温明裳想起今日那个刺青,便掰橘子边问:“北燕有这样的图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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