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谢陛下隆恩。” 咸诚帝任她叩首称谢,而后挥了挥手让影卫近前,道:“不早了。你来,送温少卿归家吧。” 影卫躬身应是,依旧压着嗓音道:“少卿大人,这边请。” 温明裳再拜过一回,这才跟着影卫离了院子。 宫人停留在外,并未近前。 那扇门依旧紧闭,阖眼只能听得北风呼啸。 咸诚帝揣着手站了片刻,忽然道:“听完觉得如何?” 假山后这才施施然绕出个人,他踏过石板上的血印,向着天子拱手一拜。 “可信八分。”潘彦卓背着月光,他的轮廓藏在暗处,似乎满目烛光也照不亮,“只是依臣愚见……陛下既然取了一条绳索,不若将另一根断个干净。” “何意?” 潘彦卓只是笑,他回眸看向夜色苍茫,轻声道:“要被人宰杀的家畜,自当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才算稳妥。温少卿行事更像阁老,尚存余地,但陛下无需这样的余地不是吗?” 咸诚帝哼了声,寒声道:“若你非真心实意,朕现在就可杀了你。” “那陛下尽可挥刀。”潘彦卓岿然不动,“我不过早该死在铁蹄之下的烂命一条啊……” “留着你的这条命吧!”咸诚帝冷笑道,“八分真已是足够,十分朕反倒不信其诚。是人都有秘密,有的藏来也无妨。至于你所言的断个干净……你手下不缺一个传话的人,让他将此事办妥帖了便好。” 潘彦卓应了句是,而后道:“陛下可还有吩咐?” “你退下吧,继续跟着长珺。”咸诚帝一拂衣袖,越过他道,“辅佐他,帮助他,让他觉得……自己手中有一位能与希璋抗衡的谋臣。唯有让他将之逼至绝境,才可让那孩子生出一颗真正的帝王心来。” 而到了那个时候,东宫才会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潘彦卓垂首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宫人的声响渐盛,他在园中枯立半晌,才伸手去碰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他指尖搭在后颈的那个地方慢慢往宫门外走,路上还撞见了当值的太医。 “潘大人怎么了这是?” “哦,无事,就是给枯木剐蹭着了。”他笑了笑,这才放下手。 那太医凑近拨开领子看了两眼,哎哟了声,“大人可得小心着点,好在瞧着不是大事,回去擦些药敷着,明日便好啦!” “好,我记下了。”他含笑应了声,指尖状若无意般又在那处蹭了蹭。 那里根本没有刺青。 小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小声叫了句公子。 他唔了声,转头吩咐道:“把准备好的信送到康乐伯府上去吧,该如何行事……看老大人怎么选了。” “咱们呢,静待开寺后的一出好戏。” 风卷残云,打落了枝头残存的枯叶。 海东青今夜飞得太远,回来的时候累得不想动弹,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翅膀里休憩,连府里的驯鹰人过来喂食都不理。 影卫没有让靖安府的卫近前,他似乎执拗地赶着车,出了宫之后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侯府的人跟在近旁,寸步不离直到马车停在门前。 而影卫走得很快,没有半点要停留的意思。 “温大人。”府兵在此时才能近前,“今夜……什么人?!” 温明裳本来还在想今夜的事情,被这一声冷喝冷不丁地吓了一跳,她抬眼瞥见府兵抽刀而出的森森寒芒,下一瞬便听见有什么倒地的声响。 细碎的呼喊被寒风撕得粉碎,散入耳中变得异常缥缈,几不可闻。 “救……” 珠玉坠地磕在石上,当啷清脆。 温明裳面色一变。 府兵们也在此时觉察到了事情不对,赶忙顺着声响朝内去查看情况,火光映亮暗巷,照出点点斑驳的血迹和女子惨白的面容。 温明裳站在巷口,心底蓦地一沉。 她认得这张脸。 是那日诏狱的那个…… “把人扶入屋内。”洛清河不知何时行至了身后,她伸手过去捏了一下温明裳冰凉的指尖,回头道,“黎叔,叫大夫。” 紧随其后的黎辕赶紧招呼着人动作,一时间尽是嘈杂之声。 “清河。”温明裳侧过头看她,压低了声音在耳边道,“她身上这件衣裳……” “我知道。”洛清河微微侧身让府兵将那个姑娘背了出去,巷子狭窄,她们此刻说话近乎耳语,旁人根本听不清,“血气瞒不过栖谣的鼻子。” 温明裳微抿着唇,往长街那头看了眼。 似乎有衣袍的一角在阴影里一闪而过。 洛清河还想说些什么,温明裳却突然靠了过来。她将脑袋抵在洛清河肩上,疲惫地闭上眼。 “该说他们是一如所料,还是青山难改呢?”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人说的一套一套的其实哪来的床笫之欢(。 提前说明弄柳家可能会写些让人高血压的情节比如这姑娘的伤咋来的(。她还是个有名字的配角,指小温得用她x 感谢在2022-07-15 23:29:33~2022-07-16 23:2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0章 蝼蚁 这会儿夜深, 又是天寒地冻的,趁着外出喊大夫的人还未回来,府里的侍女便依着吩咐先行给这姑娘处理了伤口。 多是鞭笞的痕迹, 撕开背上的衣服能瞧见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诏狱审犯人都未必会一上来动这样的狠招。药堂的大夫过来之后才看了一眼便倒抽了口气, 取了脉枕给人诊脉后更是面色凝重。 洛清河站在门口等着, 她今夜连喘口气的间歇都没有,此刻倚着门边的木柱等里头的消息才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栖谣绕了一圈把这边的窗子关上, 叫人去煮了碗酽茶过来给她。 这样的日子从前在雁翎有许多,日夜颠倒的, 也没什么空闲的时候休息, 回来后本想着能好些,没成想还是有这样的事劳心费神。 隔壁宅子的烛火熄了, 温明裳换了身衣服过来, 没把这姑娘的事情告诉温诗尔, 只说是有些事情要问,让她先睡便是。那身沾了血的外袍留在了侯府这边, 今夜宫中的事情她也没打算让母亲知道。 洛清河呵着手, 看她过来的伸手去碰了一下她耳骨边上一点擦破的痕迹, 说:“去睡会儿, 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温明裳摇头, 小声道:“睡不着。”她说这话的时候往紧闭的房门那边看了眼, 稍作停顿后复而开口,“我大概知道她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的。” “暗房?”洛清河拉着她坐在阶前,回头跟栖谣说了句让小厨房再煮碗甜汤过来。 “嗯。”温明裳挨着她坐下, 下边垫着氅衣厚实的下摆, 倒是不觉得冷, 她搓了搓手,回忆起那时自己身上的遭遇,禁不住叹声道,“栖谣查的你也知道了。那日我放她回去,也曾料想过柳文钊会将之送回来,如此倒是可以名正言顺救她脱离苦海……只是没成想他们下手会这样重。” “病急才会乱投医。”洛清河抖开氅衣把温明裳裹了进去,她向后靠着柱,琢磨着道,“此时让人来,是将探听的念头提前了。刺客一事他们怕了,自然最想知道你打算作何处置。羽林那边要不了几日便会推出替罪羊,届时便轮到你以少卿之名下一个论断了。” 这个论断关系到其后柳家全族的行事安危。 洛清河搭着一边的膝头,道:“她身上的一些伤不是新伤,府上侍女换药的时候我看了,应当是本已结了痂,这几日又给人硬生生打出来的。” 刺客一事不在她们预料之内,这样的发展谁也不想。 “我仍旧不会将此事硬按在他们头上。”温明裳抱着自己的手臂,在指尖虚虚扣住伤处的时候感受到了尖锐的疼,“但这个人必须收下,于情于理皆是。” 耳目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洛清河瞥她一眼,把她扣在伤口上的手扒了下去。 说话间,身后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药堂的大夫额上还透着汗,她匆匆拿帕子擦了,道:“旁的已无碍了,就是皮外伤瞧着吓人,还得养个十几日。” 温明裳闻言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些难明说的顾虑,便问了句:“除却鞭伤,没有别处的伤口了吗?” “嗯。”那大夫进去前被隐晦知会过几句,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你说的人没碰她,但是否有做别的,便要你们自个儿问了。” 洛清河道了句谢,转头让宗平叫人去送她回药堂。 “安心了?”她侧眸去看温明裳,“且去休息吧,这边会让人看着,若是她醒了,会有人过来通传。” 温明裳这才应了声好,她缓步下阶,在将将离去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眼。 这一等便等到了次日午间。 两个人听着来报再过去的时候,侍女正端着盛了米粥的碗在榻前不知所措。 女子蜷缩在床榻的一角,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她呼吸微促,一张脸看上去惨白得不似常人。 洛清河接了侍女手里的碗放在桌上,侧头示意所有人先出去,她背对着将门带上,跟在温明裳后头走到了榻前。 “此处是靖安府。”她抱臂没靠太近,放轻着声音道,“你昨夜倒在后街,可还记得?” 女子听罢过了须臾才木讷地点头,她缩得更厉害,像是有些害怕此番自己如今在的地方,但她显然认得温明裳,在目光几度梭巡间又忍不住想上前去开口说话。床头放着安神的香薰,而今被她扫到了地上,所幸炉中的香已经燃尽,没烫着人。 “此处无人会伤你。”温明裳在榻前的靠椅上坐了下来,她不对着外人慷慨陈词的时候面容柔和,一眼看过去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我们见过,你认得我。至于是否能信我,你心中应当有自己的评判。若是可以……第一个问题,我们应当如何称呼你?” 女子知道她的身份,也从柳家人口中知晓她的身世,她紧贴着墙,在长久的踟蹰后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说了一个名字。 “兰芝。” 话一出口,她面上似乎浮现出了一刹的怔然,随即泪水滚滚而下,她将脸埋入掌心,连哭都不敢出声。 “芝兰生于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1]”洛清河将帕子递到她面前,看着她的发顶道,“很好的名字。” 女子猛地一抖,忍着满心的恐惧抬起头。她不认得洛清河,但知道她是什么人,柳文钊不止一次扯着她的头发在她面前痛骂,她便很难不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样一个能让柳家都痛恨的女子定然是凶煞之辈。 所以洛清河进来的那一刻她才是害怕的。可是洛清河没有哪点像是男子,她长得十分隽秀,若是不着甲一眼看过去都未必会觉得她是武勋贵家的女儿,站在温明裳身侧的时候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谁人更显书客秀逸。
341 首页 上一页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