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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月

时间:2023-12-15 22:02:14  状态:完结  作者:苏弦

  “从前提过。”温明裳勉强笑笑,“可她总不直言好或是不好。”

  “从前是从前,那时你不过是一介白衣,纵有才名,又如何能同贵为五世家之一的柳氏抗衡?如今却是大不一样。”赵君若凑到她跟前,拍拍她的手笃定道,“从前不说,那应是怕那帮子混蛋对你不利,而今她定然会点头的!”

  温明裳抬眸,反问道:“何以断言?”

  “她是你娘亲啊。”赵君若理所当然道,“在困苦中仍以微薄之力庇佑你,遭人非议也未将你抛掷乡野,我虽不明她当年为何要忍柳家这样的苛待回去,但……若是她不回去,你便难遇阁老,也难有日后的一纸文章动太学。如此说来,或许也不全是坏事?”

  “于窘困中尚且如此,明裳,这足以证明在她心中,你便好比世上的无上珍宝。”

  温明裳喉头滚动,轻轻叹了口气。

  “嗯。”她轻轻应了声,眼底眉梢深藏的阴翳似乎也散了去。

  她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温诗尔的,即便……对方当真对自己隐瞒了许多的秘密。

  马车缓慢停在了驿馆门前,这附近远离街市,车辙滚动声停下后是十足的清静。

  提前让人传了口信回来,她们刚一进门便有仆役端上了吃食和熬好的汤药。汤药触手尚温,是个适合入口的热度,可惜这东西温得再妥帖,喝下去都是叫人皱眉的。

  温明裳偶尔会腹诽是否是自己当真太不注意了些,舒宴这种医者才会来一剂猛药让她长长记性。

  回来时吃了点心,驿馆的这些吃食自然也就用不了多少。温明裳含了一小块蜜饯冲去嘴里的苦味,还不忘思索着午后何时去一趟府台才合适。

  海政司那边的风声估摸着一早就到了人耳朵里,现在没点动静,大抵也是想着总归怪不到他头上去,海政司死活都无关紧要。她指尖轻点在桌案边上,眉头微皱。但说到底都是济州暗地里的买卖,真要揪着不放,州府与海政司可谓休戚相关,真要从提举那撬出什么来,他也是落不着好的。

  有软肋,有害怕的东西,拿捏起来便算不得难。

  大堤既关乎内河水运,又与济州农耕是否顺利相干,工部不至于在这事上省事,但建者如此,其后修缮可就未必。东南三州春夏的雨势让个中蛀虫得以隐匿不发,却不代表浸淫局中的人不知其道。

  若是柳家想让工部在这件事上向自己发难,那就不如先发制人。如此一来,大堤一事究竟是此次所致还是于前已有纰漏,就很难说清了。

  这张折子要递上去,不能是自己写,得让府台来。而恰好,她手里这位府台大人的把柄可不止一处。

  温明裳把蜜饯咽了,伸手去拿桌上的杯盏灌了杯水,这才勉强把口中的苦涩冲淡下去。

  真的太苦了……她揉了把自己的脸,刚想开口唤人进来去准备车马,忽而听见手边的一阵响动。

  窗子大敞着,院中荷塘有鱼跃出水面,映出凌凌日光,风于此惊掠而过,黑影落于窗帷,而适才跃出水面的鲤鱼已经不见了踪影。

  海东青的利爪穿透了鲤鱼的身躯,猛禽低下头啄了一口,而后扑棱着翅膀再度飞起,把死鱼抛到了荷塘边。

  温明裳同它面面相觑片刻,莫名觉得这只鸟是不是有点嫌弃鱼的滋味。

  “不吃你还去捉人家?叫鱼妄送性命。”她抬起手去点了下海东青的脑袋,而后被鸟儿回击一般轻碰了一口,像是报复。

  “小心眼。”温明裳没忍住笑,洛清河养的东西,从海东青到踏雪,脾性都跟她相去甚远,倒是真的挺有意思,“这回送了些什么给我?”

  海东青歪头,翎羽微动,像是催促她解下利爪上的竹筒。

  没有臂缚,贸然让它上手定然是要见血的,温明裳只得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那上头的系绳再摊开来瞧。

  “到苍郡了啊……”温明裳看过一遍,低声喃喃道,“也是,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南国尚余暑热,北地已见秋凉,再过半月,见雪也未可知。温明裳想了想,起身去书案前折了一簇金桂下来放入竹筒。

  “来人。”她向外唤了声,听见官差应答后道,“寻些生肉来。”

  外头的人没多问,应了声便去厨房寻了碗尚未烹制的肉条,温明裳没让他进屋,自己接了后拿进来放到了窗子边上。

  “可别在祸害这院子里的鱼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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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绸缪

  一路北上西行, 薄衫添新袍。

  京城繁华数十年如一日,没什么可新奇的。云玦匆忙进了城,还没来得及回侯府歇口气便直接去了药堂。

  恰逢秋霜甫降, 这个时节夜里被风一吹染了寒气的人也多了起来,药堂门前人也要比寻常时候多。云玦把马拴在外头, 三两步跃上阶往里走, 看铺子的大夫正在埋头写方子,抬头瞧见她进来, 定定地看了片刻道。

  “姑娘可是有何事?”

  “叨扰。”云玦向她拱手一礼,“不知程姑娘可在?”

  那小大夫闻言一愣, 正开口要答, 忽而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轻响。

  妇人从药柜后头探出个脑袋,惊讶道:“这不是云侍卫?怎得这个时候来了?”

  “江婶。”云玦认得她, 见到她从后头绕出来也松了口气, “程姑娘她……”

  “姑娘她这几日不在堂中, 谷中有些琐事,她得回去几日。”江婶拿帕子擦了擦手, “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家将……我家主子有封信要我转交程姑娘。”云玦叹了口气, “有些急, 既然程姑娘不在, 我跑一趟谷中吧, 叨扰了。”

  药王谷在长安西面, 同回燕州的方向可谓背道而驰,虽不算远,但也要耽搁好几日。云玦策马回了侯府, 一路上都在琢磨该如何能快一些。她此行没带传信的鹰, 宗平又没那么快回来, 传些消息都只能靠跑马,委实慢了不少。

  主人家都不在,靖安侯府自是显得更加空荡,只余下大门外戍卫的府兵一如往常。

  云玦把马交给了府里的马夫,刚准备进去,抬脚便听见长街渐近的马蹄声。她站住身形,望着那人策马奔至眼前。

  “世子。”

  “云玦姐姐!”洛清泽跳下马,挠了挠头冲她笑,“怎么只你一人呀?何时回来的?我阿姐呢?还有宗大哥他们呢?”他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本还想问雁翎近况,瞧见眼前的人身后披风都没卸才意识到什么般止住了话头,“哎……算了,进去说吧,别在外头站着了。”

  “今日刚到长安。”云玦侧身让他先行一步,洛家人身量都高挑,半年未见,这位小世子似乎又长高了些,“将军回了雁翎,世子要见她,恐怕得近年节了。宗平应当带着人在归京途中,不日便到,世子无需忧心。”

  “你独自回来的……”洛清泽快步上阶,“南北形势不明,可是阿姐让你回来有什么事要办?”

  “嗯。”云玦点了头,侧眸时忽而瞥见少年下颌出隐隐的青紫,她眸光微闪,没多问,只是道,“将军有封信让我转交程姑娘,但我走了一趟药堂,江婶道她回了药王谷。雁翎尚有事要办,我本想着歇片刻便动身过去,不成想撞见了世子。”

  “药王谷?”洛清泽步子一顿,“是阿姐的手伤又……”

  “不是。”云玦摇头,“将军的伤已好了,近年无战,也无新伤。此番是为了些私事,世子若是想知道,可以等她回来自行去问。”

  洛清泽了然地点点头,又道:“东西背道,雁翎既有急,那便不该耽搁军务。这样吧,若是云玦姐姐放心,这信我来送,迟几日待到宗大哥回来,再让战鹰将书信给你们送去雁翎如何?”

  “你来?”云玦迟疑地看了他片刻,“世子近日不是暂代禁军之职吗?你哪来的闲工夫送这封信?”

  “我没有闲工夫,但是我知道有一人恰好有。”洛清泽含笑躬身道,“此人阿姐也是认得的,她姓苏,家中长辈亦是昔日雁翎同袍,而今于药王门下求学。近几日她恰好在京,这封信可由她转交程姑娘。”

  “苏?”云玦思索须臾,反问道,“可是安阳府的人?”

  “正是。”洛清泽低眸,诚恳相请道,“还请放心,既是阿姐所托,这事我若是办砸了,自请依凭雁翎军法处置!”

  云玦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终是点头松口道:“好。”她将收好的信笺取出,递至少年跟前,不忘嘱托道,“这可是世子自己说的,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雁翎军中没有贵家之分,他这个世子若来日真要入军中,也得喊她一声大人。至于军法做处,更是如此。

  洛清泽弯起眼,他笑起来倒是跟洛清河像多了些,少年转身朝外跑,也不顾黎辕备好饭食出来喊人,“这便去了!姐姐放心!”

  这小子……云玦失笑摇头。可惜了,时势如此,没让他在雁翎长大。好在骨子里流淌着的仍是洛家的血,性情也随了先夫人的温平中直。

  “世子脸上的伤,刚接禁军的时候就没断过。”黎辕喊不回人,只能站在树下轻声道,“禁军嘛,老油子了……但骨子里的血性和义气没丢,他们服二小姐,如今瞧见小公子过去,总是不服的。”

  云玦沉默须臾,道:“他学着将军的法子,走着一样的路。”

  “是啊,二小姐来不及教他一些东西,他本也不用走这样辛苦的路,可谁让他是靖安的世子呢?”老管家长长地叹息,“别把这些告诉二小姐。他自己的路,总该由着自己走,在禁军这儿栽过跟头再爬起来,他在为自己赢得那群老油子的尊重。”

  “来日也是一样。”起风了,院子里的草木被吹得曳动,云玦转身进屋,声音在风声里显得轻而飘。

  “雁翎需要的是统帅,不是雏鸟。”

  天高云淡,高门宅邸自有人打理,不见荒败之色。

  开春时的猫儿长大了不少,却仍喜欢往柳府的这间小院跑。可惜春时院中草木长青,而今已见枯叶满地。

  一只小碗被放在了墙角,里头盛着的只是些简单的吃食,猫儿跳下高墙,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再长大一些,便不要回来了。”温诗尔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扶着高墙缓慢起身,她的动作很慢,好像快些便会耗费过多的气力似的。

  今日院外格外安静,好像那些仆役收了谁的差使,尽皆远离了此处。

  这不是什么常有的事,温诗尔将散落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回头时听见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指尖在耳后倏然间顿住,猫儿似是也觉察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扭头消失在了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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