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 “嗯哼,”宋汀雪靠在床侧,懒洋洋应一声,“那小孩在偷皮夹、烟盒的时候,还听到了我的通话。我当时正和乙方说什么来着……啊呀,忘记了。” 她戴上蚕丝眼罩,无所谓说,“总之,都被那小孩听见了,一清二楚。我们窃贼小姐,聪明细心得让人忌惮,如果不能确保完全忠心,那还是……” 美人神色半遮住,语气里却闪过一丝阴冷。 安助理有些后怕,好像宋汀雪真的会把人除掉似的,于是也顾不得求情是否会适得其反,她温声说:“宋小姐,我只是觉得……不能太苛刻。她是人伢子手下的小孩,而且才十五岁……况且您白日也说了,这Z城的警力堪比上个世纪的芝加哥……尸位素餐的大有人在……这些小孩也许……真的很难找到别的脱身的法子……” 安助理絮絮叨叨,宋汀雪权当听不见。 她自顾着熄了灯,躺下身,便不再说话了。 安助理叹口气,收拾好窗帘和衣物,抱起床下同样安睡的雪貂。收起床头柜两瓶剥了标签的药瓶,以及水杯。 吱呀一声,房门紧闭。 山林的别墅外,Z城的凌晨乌烟瘴气。 * 天蒙蒙亮时,七九跑到发廊边缘。 周围闹哄哄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七九本想避开,却在耳朵刮到几个字眼时停滞了脚步。 ——是玉子出事了。 就在七九找向宋家别墅的时候,牟远东来了发廊,点名要看七九。伢妈也不知道七九去了哪里,连连求情。 男人发了飙,不由分说打人。“收了钱的,现在给我玩失踪?!” 鼻青脸肿的伢妈,伏在地上颤巍巍,居然把手指向玉子。 “问那丫头去——她们是好朋友……” 玉子当头一棒,愣两秒,躲在人群里想逃走。 发廊门口都是东少爷的人。 吃不饱穿不暖的小扒手,哪里跑得过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镖? 玉子被揍了一拳,当即鼻腔流血。 牟远东油腻的眼神在她身上一扫,指挥伢妈:“这个也行。把她鼻子擦干净,止住血,今天晚上……” “你休想!”玉子拿额头狠狠撞他下巴,“我呸……” 呸字没落地,保镖已经把她制住。 牟远东的下巴不痛不痒。但他还是面向伢妈,阴恻恻地问:“你这儿的人,都这么有性格啊?” “没有没有,”伢妈忙不迭说,“七九可温柔了,又温柔又漂亮……准保您满意……” 牟远东舔了舔槽牙,“要是那丫头也这性子,我会把她掐死。” 说完,他看向玉子,又命令保镖:“把这人往死里打,没气了也无所谓。” “伢婆手下的小孩儿,命又不值钱。” 也许这就是这些孩子的命。被所有人轻视的草芥,生死都无关紧要。 * 看着一地血迹,七九不住地发抖。 Z城根本没有救护车这一说。七九不知道玉子被送进诊所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盲目地看向周围,还没发问,已经被一个熟识的姐姐揪住衣领。 “都是你!都是你,玉子才会被打成这样的!”年轻女子眼眶哭红,可声音又弱下去,“七九……算我求你,那东少爷就看上了你——你、你赶紧把他哄走吧!” “你在说什么……” “我让你随了他,我让你随了他!!” 有人围上来,却都没有出声。她们潜意识里认同年轻女子的话。 没有办法。 当合在一起打不过别人时,献出祭品是最省时省力的做法。 可是……眼前这些人,这些女孩们,都是七九最亲近的姊妹们啊。 ——“窃贼小姐这么聪明,想逃自然能逃走,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宋汀雪的话浮现在她脑海。 是啊,为什么不去做呢? 因为七九,从来没想过一个人逃走。 她想和这些姊妹们一起。 一起逃离Z城。 “姐姐……”七九望着她们,眼底逐渐染上绝望。 是伢妈的声音骤然响在身后。 “七九!你昨天晚上跑哪儿去啦?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七九还怔愣,下意识循声回身。没见着伢妈的脸,后脑却狠狠挨了一闷棍。 失去意识前,耳边是伢妈讥诮的呢喃。 “你要是不干净了,还让我怎么给东少爷交差啊?”
第4章 发廊边,破旧的旅馆里,过道长长望不见尽头。 墙壁海报花花绿绿,满地艳俗小广告。吊顶的灯摇摇欲坠,碰撞出电流滋乱的声音。酸腐气息若有若无。 伢妈跟在牟远东身后,半张脸都是淤青。 但神色里的谄媚一点儿不消。 “七九这孩子,昨天出去疯玩了,今早回来迟。这不,我们已经惩罚过了。”伢妈站在其中一间房外,“可能还睡得沉,我摇她去……” “不用,”牟远东反而制止她,“我去就好。” “好好好……”伢妈忙不迭点头,瞥一眼身后,又问询,“对了,东少爷,这些保镖……” 牟远东:“楼下留几个,门外就算了。煞风景。” “好好好。” 伢妈听话地驱散保安,带头向下走。 旅馆里静悄悄。 门窗紧锁,向外是防盗铁栏。空间密封,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牟远东打开锁,迈进门。 室内水汽昏暗,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床头台灯扯坏了电线,灯罩碎在地上。 狭小的窗子被砸开,空落落一个洞,也许是用地上这台灯砸的,费了很大的力气。可惜防盗铁栏实在逼仄,拦住了外面的天空。 老鼠能钻出去,七九出不去。 灯都被砸坏,窗外又不透光,整个房间都晦暗不明,乱糟糟,什么也看不清。 但牟远东能感受到室内还有另一个人。 “……捉迷藏有什么意思?” 男人坐去床边,横眉说,“把我惹毛了,你只会死得更惨。” 他听到一声啜泣。 再抬眼,米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落地镜前,贴着镜子站。 那张脸确实非常漂亮。身形有些瘦小,却绝不孱弱。 她是未雕琢的玉质,清丽灵动。 只可惜此时此刻,女孩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恐惧,让她看起来太脆弱。 不过牟远东不介意这份脆弱。 脆弱、恐惧、软懦、胆怯,都能让魔鬼饱腹。 他看得满意,几步上前掐了女孩脖子。“躲什么?藏什么?”那双沾满湿汗的大手狠拍了拍七九的脸,“跑什么?” “我……”七九压抑地开口,“我不想……” “不想什么?伢妈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七九激动说:“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牟远东笑了笑:“你的意愿,重要吗?” “我,我还没成年……” 男人反问:“所以呢?” 七九扒紧他的手,一双眼狠狠瞪他:“你就不怕我去报警吗?你这可是强丨奸……” “哈哈哈、哈哈哈哈——!!” 牟远东极其夸张地大笑起来。“一只鸡,说什么强丨奸不强丨奸?哈哈哈,你有病吗?” “我是人,不是你说的什么……”女孩紧贴镜子,退无可退,无助地哭喊,“你这样的说法,难道、难道你指着一个人说是鸡,强丨奸就不算强丨奸了吗?!” “闭嘴!”牟远东发狠,一个巴掌拍在镜面上,“我耐心有限。你自己……” 话未说完,手贴紧镜面时感受到的冰凉触感,一瞬窜进他骨髓。 牟远东一哆嗦,看向镜面。 镜面上,倒映出满目凶狠的他,与无措哭泣的女孩。 同时。 他还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快门声? 怎么会有快门声? 直至透过镜面仔细看,牟远东才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面双向镜!! 双向镜下,他视角中的“镜子”,在隔壁房间不过一面“玻璃”。 一面透明的玻璃。 隔壁房间里的人能看见牟远东的一举一动。 而此刻,那些人举着相机,愈发激烈地拍摄着牟远东的“恶行”。 ——是记者! 十余名记者! 从牟远东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这些记者的镜头就对准他了! 眼下,见牟远东觉察镜子蹊跷,记者们也无所谓再躲藏。 她们合力撕下镜子薄膜。 双向镜成了一面彻头彻尾的玻璃。相机的闪光灯径直照来。 咔嚓。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铺天盖地的快门声。 白光下,男人无处遁形。 他的脑袋嗡地一下,像是要炸开。 天杀的——Z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记者!? 灯光闪烁,快门声里,记者七嘴八舌地问: “东少爷,您怎么会如此强迫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呢?请问您是有恋丨童倾向吗?” “东少爷,您不知道黄赌毒都是违法的吗?” “您在A城也是这样为所欲为的吗?” “您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您是在蔑视法律吗?”“您知道情丨色罪和强丨奸未成年加起来能判十年吗?”“…………” 刺眼的白光下,一滴冷汗滑入牟远东的眼睛。 他头皮发麻,大脑空了一大块,心慌手抖。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提起拳头,一拳砸向这玻璃—— 五指瞬间鲜血淋漓。 碎玻璃落了一地。 牟远东抖着手,抄起最近一个记者的相机就往地上砸。 “仦!!别拍了!!”他吼叫,“我让你们别拍了——干你们大爷的,都死去——我让你们别拍了!!!” 那台被砸的相机,在地上磕得半碎。 损坏的摄像屏幕里,显示一行白字:A城新闻报,正在连线中。 牟远东陡然噤声,望着那行字愣愣出神。 “……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他跪趴去地上,掐着相机,“你们在直播吗?你们究竟……” 他身后,七九早就趁乱钻出房间。 至于这房间里,摄影摄像的镜头下。 只留下一个几近崩溃、强丨奸未遂的僄客。 * 从房间里逃出来的瞬间,七九连滚带爬撞在走廊过道,双眼都溢出清泪。 模糊的视线里,走廊依旧逼仄。劣质的烟味、艳俗的香水味、食物腐烂的气息,瘴气刺鼻。 无尽奔跑着,却在走廊尽头窥见一抹明澈的风。 玻璃圆窗大开。 于是晨光引现,清风袭来,猝然吹散许多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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