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说,会比她们预料得还要惨烈一些。安助理又说,走正规的司法程序,把这深入Z城角落的犯罪组织一锅端下,总需要许多时间。 二〇一四年的舆论网并没有那么发达,太多新闻被误认为轶事,太多猎奇的故事却假以新闻的名号,耸人听闻。 但这已经不是七九能操心的事了。 眼下,宋汀雪懒得再在Z城扯皮,选择尽快回A城。 七九本想问她们:宋小姐来Z城,原本是为了做什么?但瞥了眼繁忙的安助理和满面困倦的宋汀雪,她选择闭嘴。 也许是什么商业机密呢…… 另一边,安助理协调杂事,上手先给七九办了乘机用的临时证件。 证件上没有详细信息,只有一串编号。 七九拿着它,些许忐忑。 七九从没把Z城当作“家”,更别说什么行李。米白裙子、羽绒服、帆布鞋,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哦,还有宋小姐送她的白色手帕。 Z城周边,最近的大型机场在六十公里外,车程两小时。 车里,七九身边是一个雪白的笼子,里面装着那只雪貂,正在睡觉。 上车前,宋汀雪看了眼七九的手,莫名问:“好彻底了?” 七九意识到她在说之前烫伤的事儿。 七九于是点点头,“一直在涂药膏。” 宋汀雪‘嗯’了声,不再过问。 片刻后登机,头等舱里,只有宋汀雪、安助理、七九,以及另外一位年轻的助理。 空姐笑容满面地送来毛毯,问她喝不喝咖啡,玛奇朵还是卡布奇诺。 七九小声问:“有……有什么区别呀。” “嗯……”空姐笑吟吟地看着她,耐心说,“焦糖玛奇朵,更偏甜,如果您嗜甜,也许会喜欢这个。卡布奇诺的话,咖啡味更浓,混合蒸汽牛奶,口感绵密。如果您是第一次喝咖啡,我推荐……” “卡布奇诺吧,”七九决定,“我不太喜欢甜的。” 空姐笑说好。 飞机升空带来些许耳鸣,七九不太适应,但很快调整过来。唯一在喝咖啡时小小皱了眉,其余时间,脊背都挺得很直。 有些局促,但并不露怯。 她睁着眼睛看向舷窗,一片雪白云雾。 安助理怕七九无聊,把自己的平板电脑递过去。“都可以玩。可以看视频,或者新闻。”想了想,又说,“宋小姐让你想一想自己的新名字,还有,你的生日。这些都要记上证件的。” 七九稍愣,反问:“安助理,您……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安伽,瑜伽的伽。”她说,“你叫我安姨就好了。” 七九再问:“安姨,您和宋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算是生活助理吧,也就是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儿,衔接工作的,出行的,安置的,我都会管一管。”安伽说,“我在宋家待了许多年了,啊,快十年了。在汀雪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看着她了。其实,汀雪还有个姐姐……” “安伽。” 宋汀雪皱眉打断,“闭嘴。” 安伽于是对着七九讪讪一笑,“是我多话了。”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伸手点了点平板电脑。 “想翻词典,想浏览文章,都可以看。没有设置密码。下飞机之前,想想新名字,回忆一下生日日期。” 说完,安伽把平板电脑留在七九身边,调整自己的椅背,闭眼小憩。 ——安伽确实是疏忽了。 对七九这种从小在Z城长大的孩子,老式手机是她能拥有的最高端的电子产品——还是偷的。贪吃蛇、俄罗斯方块、连连看、水果忍者,是她能接触到的最有趣的游戏。 至于眼前这平板电脑,显然超出七九的能力范围。 光是解锁就废了好大劲。 解锁完,又对着主屏幕里一半英文一半中文的应用软件发愣。 Sa…fari……?Calen…dar…… 七九和平板电脑的“适配度”太低了。 安伽也许心有疏忽,但宋汀雪不会想不到。宋小姐难得没在飞机上休憩,虽然取来了眼罩,可眼角余光还是滞留在斜对角线,七九的身上。 她在观察七九的局促。 早在空姐端来咖啡,宋汀雪就在悄悄凝视她了。什么焦糖玛奇朵、卡布奇诺,七九多半从前听也没听过。人在局促地面对未知事物时,往往下意识想尽快结束,不多问,不多想,囫囵选择其中一个,草草了事。 至于选择出的那个是否适合自己?这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她该考虑的问题了。一切交给运气。 只是,过分的失措与些许虚荣,会让人做出不利于自己的选择。 但七九不是这样。七九的局促里,并不捎带自卑。 也许是潜意识里明白,世界上,物质条件也许倾斜得厉害,但每一个人从灵魂上都是平等的。 人在向上走的时候,总会遇到认知范围外的事情,不是不该露怯,是根本没必要心慌。 咖啡、头等舱、平板电脑,或许在生产时捎带了区别等级的附加属性,把人分为富有或贫穷,但在被使用时,使用者“人”才是最具主体性的存在。 宋汀雪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同时更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过优越的条件”。* 她不对别人做太多评价。 但她实在,很满意七九的反应。 电光石火,摆弄平板电脑的七九也抬起眼来。 一瞬对视,七九对着宋汀雪眨了眨眼,好像在说:我知道你一直在观察我。 偷看的宋小姐被抓了包,反而失笑。 清冷的眼一眯,薄唇作出口型。 她无声地问:“名字,想好了么?” 七九摇头。 几秒后,宋汀雪的笔记本收到一份信息隔空投送。“宋小姐有什么想法吗?我不怎么会取名字。” 宋汀雪一挑眉,回:“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设备?” “因为我知道宋小姐的英文名是Seher。” 宋汀雪在心里笑了笑。 七九的学习能力实在不赖,明明才接触这平板一刻钟,连AirDrop(隔空投送)都会使用了。宋汀雪觉得自己在养一盆花,还没浇水,仅仅提供了些许光照,竟能看到花束向阳生长。 假以时日,这朵小小野花,会成长成很可怕的小怪物……也说不准。 宋汀雪顿了顿,在电脑上回复了七九之前的问题,“好。名字的事情,我帮你想一想。” 又问:“那生日呢?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吗?”宋小姐难得很有耐心,一字一顿地敲打,“不记得生日的话,对自己意义特殊的日子也可以。” 七九:“就选,二月三日吧。” 二月三日? 宋汀雪愣了愣,这不是前几天吗? 也就是二月三日,她刚到Z城,就被这小扒手摸走了烟盒。 原来七九觉得……这是对她意义重大的一天吗? 宋汀雪心下稍动,却没有多问。 她只说,“好。” 七九最后回她:“谢谢你,宋小姐。” * 其实七九选择二月三日,除了因为在那天遇到宋汀雪,还有另一个原因。 二月三日的后一天,二月四日,正是立春。 立春,万物起始,一切更生。 所以,二月三日,是这苦冬的最后一天。 七九翻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日历,心里喃喃,“二月三日,腊月二十,诸事不宜……二月四日,立春,倒是百无禁忌了。真是不讲道理。” 四小时后,飞机抵达A城,正是日暮黄昏。 七九从座位上站起身,平板电脑上收到宋汀雪的回信。 “荀烟。” 这是她给她取的名字。 七九默读了两遍,觉得好听,就听机舱里窸窸窣窣的走动声间,安伽小声询问宋汀雪:“宋小姐,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寻,烟。”宋汀雪困着眼,心不在焉说,“二月三日,寻找我的烟盒。” 安伽:“……” 竖着耳朵偷听的七九:“…………” 作者有话说: 本章批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 再往上一段“灵魂……平等”有一些些夏洛蒂·勃朗特《简·爱》的化用。
第7章 最终,七九的信息申请表上,真的写上了“荀烟、二月三日”。 她握着那张申请表,在从机场到宋家别墅的摇摇晃晃的车里,睡着了。 再醒来,车窗外已经彻底浸满夜色。 初春的风料峭,漆黑夜空几颗星子。 七九看到几个侍应生装扮的人在车边忙前忙后。她一个激灵,攀着车把手想下去,至少搭把手。 却看到车窗外,一个明显是异国人的年轻女生站在车前。金色的头发,碧蓝的眼睛,一身紧扣的白大褂。 双目深邃,鼻骨很高,长相英气利落。 她站在宋汀雪身边,与她攀谈,语气里些许无奈。“算了,抽烟就抽了吧,”她的中文十分流利,“如果尼古丁……可以安抚到您的情绪的话。” 宋汀雪耸耸肩,无所谓回答。 金发女生注意到车里的荀烟,双眼一亮。“这就是安伽说的……Z城的小孩?叫什么来着?” 宋汀雪恹恹答:“荀烟。” 她话音落下,七九也打开车门。她看向金发女生,有些紧张地说:“您好……” “您也好呀,”对方比她想象得要好说话得多,“我叫Correll,科瑞尔。是宋二小姐的医生。” “您好。”七九伸出手。 科瑞尔的手插在兜里,没回握,眼底一闪而过些许不屑。这是七九最为熟悉也最为敏感的情绪。 但科瑞尔面上笑意却轻松,又让七九怀疑是错觉。 “今天太迟了,”安伽插进她们几人之中,带走七九,“我先带小烟去客房。” 宋汀雪颔首。 宋家在A城的山庄别墅,比Z城那座还要大上许多倍。七九跟着安伽走着,以为自己误入故事里的古堡。辉煌的旋转门,镶嵌镏金的名画,微弱的水晶灯;落地窗下,复古连廊蜿蜒又气派,喷泉里古希腊的女神低垂眼睛,白色苍兰花在月色下小憩。 安伽把七九安置在客房,说今天匆忙,你先暂住这里。 七九当然没有异议。只是,安伽前脚才走,七九就在客房外又遇到了科瑞尔。 科瑞尔金色的头发扎起,还是穿着那身修长的白大褂,象征性敲了敲房门。 “荀烟,宋二小姐让我来给你看一看,”科瑞尔放下问诊箱,戴起橡胶手套,“你之前是烫伤过吗?哦,我还听说,你是人贩子手下的小孩?平时会挨打吗?身上有伤疤吗?” 七九小声说:“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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