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而过,吹得宋伯元额间两侧的刘海儿虚虚实实地打在眼上,他有些看不清景黛的表情。但手里可堪把握的是她冰凉的指头,那指尖儿还带着一点原属于自己的艳丽朱红。 她突然不由分说的将那冰凉的指头塞进了自己的口腔,直到指尖儿上所剩不多的那点儿甜味被她吮..吸殆尽。 景黛还是未动,指头虽不大舒服,只是景黛向来会忍,更擅长用自己的眼睛欣赏美好的事物。 眼前如此情..欲靡靡的画面,让她有些难得的悸动。手指被灵巧的小..舌舔..过,激起一身的颤栗。她突然想亲手毁了那孩子脸上扎眼的笑,想让那孩子在她眼前哭,哭得越大声越好。若是有可能,要她穿上轻薄透明的纱哭着跪在床上求自己才好。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看了看宋伯元的膝盖。 宋伯元松开景黛的手指,唇上带了几分被唾液盖过的晶莹。她装出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向她:“怎么样?害怕了吧?” 景黛抬眉,拇指一寸一寸划过宋伯元肉乎乎的下唇,她盯着她如小鹿般纯净的眼睛摇头:“姐姐是姐姐,所以不怕。” 宋伯元完全愣住了,她这次甚至连手都忘了抬,脸色比那最艳丽的晚霞来得还要绯红。她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的脖颈有些发僵发硬,许是抬头太久又或者是血液流到那儿就凝固了,反正不太对劲。 她小小的转了转脖子,开始有些迟来的后悔。 谁能娶这种漂亮姐姐还不知足要退婚,绝对是满天下独一份儿的大傻帽。 大傻帽是她自己,她有口难言。 景黛终于坐正了她自己,两汪深邃的褐色眼球也跟着换了方向。 “小黑是吗?” “是是是,大娘子有什么吩咐的?”小黑一个滑跪,笔直地跪到了正中间。 宋伯元瞪大了眼睛,难以按捺愤怒地看向小黑:“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大娘子?这还没过门儿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 景黛似是找到了什么乐趣,像是被那会做反应的“玩偶”给迷住了。她主动倾身,碰了碰宋伯元软乎乎都是细小茸毛的耳廓。 “你就这么抗拒姐姐?”她故意靠在宋伯元的耳边问,退离前还坏心眼儿的向那软糯的小耳垂吹了口气儿。 宋伯元终于意识到,今夜所有罪恶的根源都来自于她与景黛之间的距离。 太近了,才会令自己心花怒放小鹿瞎撞到被这真真假假的人设给迷住了眼。她起身,拔脚往小黑那边挪了挪。 “不是,我就是想告诉姐姐,我真的不是良人,姐姐务必对自己的婚事再上心些。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口口相传的话,准是没错的。”越说,头垂得越低,劝别人的话,反倒连自己都不愿相信。 还未到小暑,宋伯元就热得心发慌手心出汗。 最后,她像下定什么主意似的站起身,对着藤椅里的景黛道:“我实话与姐姐说,我这辈子该不是什么太平的命。满京城的阴谋诡计,我实在难以辨别。就连姐姐你,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你展现出来的那一面的。” 景黛抬头看她,小少年亮晶晶的瞳孔里倒映的满是自己。她笑问:“怎么说?” “姐姐和我怀疑的一个人很像,甚至就连称号都差不多。” 这话可以说是挑在明面上的暗示。 她突然靠近景黛,一手抵在靠过来的王姑肩上,一手卡在景黛细长白皙的脖颈上。 “要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给我下的套,那我只能替姐姐遗憾了,我此生不会主动挑起战争。”想了想又补充道:“姐姐选错了人,我不是那个能帮姐姐完成大业的人。” 景黛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小叶说,黛阳没死的时候。” “黛阳没死,如何就是我呢?”景黛瘦弱的手轻轻搁到宋伯元的手上,又对王姑道:“这里没事,你们,都先下去吧。” 王姑有些迟疑,投到宋伯元身上的都是厌恶。只是景黛笑着朝她摆手,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们?除了王姑还有谁?”宋伯元后怕的惊起一身冷汗,又再次环顾四周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 景黛紧绷着眉头,似是宋伯元的手把她勒得痛了,她用下颌指向小黑:“他不是人吗?” 宋伯元保持怀疑态度,她此刻不敢确定景黛话里的真假。 等整个院落都寂静的恍如死宅之后,景黛缓缓站起身,脖颈上宋伯元的手依然还在原处,“你没证据就来诈我,这点很不明智,若我不是黛阳,你就将无辜的我拉入了这场危险的漩涡。若我是黛阳,你已失了先机,打草惊蛇后,毒蛇会一口,”她顿了顿,“把你吞了。”尾音隐在忽起的风声里。 “那你是不是?” 景黛问她:“你想我是或不是?”她像统领三军的主帅那般游刃有余,又忽然盯住了宋伯元的眼,单手揽住她的后颈:“看着我,宋伯元,或者我这样问,你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女扮男装的时候,就不怕有朝一日连累全家掉脑袋吗?” “你怎么知道?”宋伯元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她曲了曲自己不回血的手指,眼里万分不解地看向她,“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景黛突然拿了手帕捂嘴笑起来,“不如你先给我说说,为何黛阳没死,你就觉得我是黛阳呢?” 宋伯元懊恼的垂了头,放弃无用的伪装转而破罐子破摔道:“你与黛阳年岁相仿,又是突然出现在汴京的人。你出现后,小叶莫名与黛阳的人有了联系,嘉康王爷死了,一直居于深宫的安阳郡主又莫名其妙的和一直远在蜀地的你交好,这方方面面不都是你的计划吗?最重要也是我最怀疑的一点,你那日在兆亲王府的时候,不论是五殿下打了景雄你无动于衷还是兆亲王刁难你时你不屑一顾,这些都不该是景家嫡女应有的反应。你太沉着太冷静了,像冷眼看闹剧的旁观者。” 景黛微侧了侧头,似是满意,像得了对方夸奖也要礼尚往来地夸一夸对方似的:“你也不错,武功虽差了点,但不至于连墙都翻不过去。想要扮猪吃老虎?我是老虎吗?”景黛手抓着宋伯元紧箍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腕,猛地向她靠近了一步,“我这病秧子身子倒没在作假,你再用用力,我可能就死在你手里了。” 宋伯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地勒她,直把那天鹅颈勒得泛红,有了指印。 她匆忙松开手,看向景黛:“你承认了?” 景黛眯起眼,强忍住那钻心的痛感,小声道:“我承认与否,它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是吗?” 宋伯元的手颓败地垂在身体两侧,红着眼看向景黛:“姐姐会告发我吗?” “告发什么?” “我不是男子。” 景黛抬了手,自己揉了揉那生疼的颈,才挤出一点笑模样:“和我成亲吧,宋伯元。” 宋伯元皱眉:“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瞒你,宋家军。”宋伯元猛地抬头,景黛又不紧不慢的接上:“你怎么就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同一个呢?为什么你就觉得我一定要发动战争呢?大梁的百姓前十五年,可是我的子民,宇文广才是那个小偷。”景黛突然弓了腰,呼吸声渐渐变得短促虚弱,直到她终于喘过了气儿,大口呼吸了几次,才手拄在藤椅把手上小声道:“我有你的把柄,同样的,你也有我的。咱们两个做不成真夫妻,对你来说,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你仔细想一想,你这假凤真凰的身份,只有我能帮你瞒住了吧?” 宋伯元突然觉得她说的有点儿道理,但还是后退了一步看向她:“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想要宇文广死,想要宇文广没用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和你有什么冲突呢?你只管入了金吾卫,将那宋家军暗地里集结起来,其他的,只管交给我。难道你真的怕宋家军最后会落到我手里?你既没有这种自信,那你也不必过来试探这一趟。我没多少时间活头了,你和我,终归是各取所需,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黛异常虚弱的身体令她显得无害,宋伯元竟可耻的动摇了。 她觉得她说的对,她甚至要举双手双脚来赞成她。宇文广该死,宇文昌和宇文武盛也德不配位,就该给贤能之人让路。 景黛终是站不住了,她想速战速决,于是伸出手去交到宋伯元的眼前,“不管你信或不信,你父亲,宋尹章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副将李浦将军还在世,他能给我作证。” 这最后一句话,终是击溃了宋伯元的防线,她本就没什么能制衡景黛的,索性妥协,又伸出了手拍了下景黛的:“我且信你这一次,若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就算拼了命也会将你一并带走。” 景黛笑笑,收回了手,突然狡黠地看向她:“你刚才说的,纳妾,能不能等我死了再纳?” 宋伯元整个人放松下来,噎不死人地问她:“你怕什么啊?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 景黛突然放沉了音调,用一种给孩子讲鬼故事的语调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宋伯元愤怒:“我不是东西!” 景黛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能不能给我讲讲我父亲?”宋伯元坐回到藤椅身边,还贴心地拉了景黛的手坐到那藤椅里,又仰起脸亮着眼睛望向她。 景黛有些难得的窘迫,她对宋尹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但看着宋伯元那安顺的模样,只能搜肠刮肚的编了假话:“高大威猛,你生得像他。” 宋伯元撇嘴:“你又骗我,景黛。我阿娘说,我和小叶生得都像她。” 景黛终是熬不住,对她投降道:“我有点儿累了,以后再说吧,行吗?” 宋伯元忽地孩子气般站起来:“不行,谁让你先骗我的。”她抓了景黛的手,又道:“姐姐知道我是女的,咱们这个不算男女授受不亲。”说完了话,立刻仔细认真的去看了那瓷白的手,她天生喜欢脂粉气和美好的皮囊,手上边摩挲着嘴里边喃喃道:“姐姐怎么生得这么好看。” 景黛垮了肩膀,整个人像妈妈肚里的婴童那样蜷缩进了那藤椅,她将头搭在藤椅把手上,看向宋伯元:“你从小到大,没有喜欢的人吗?” 宋伯元实在摸不清景黛的套路,先在脑子里过了几圈儿后才摇头:“有喜欢的,兰熹坊的初兰姑娘,”景黛放在宋伯元手里的手突然按住了她,“还有小叶,还有姐姐,我第一次见姐姐你的时候,就喜欢得紧,但是怕姐姐以为我是浪荡子,才没有常来看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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