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从自家府邸上朝去的兆亲王宇文武盛,正意气风发的骑着高头大马赶路。 路上碰到那赶着去市场的菜农们,偷使眼神令随从一脚一个踹翻了。 眼看着那刚从地里摘好的菜滚做一地,菜农撅着腚捡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异的快感。 他边嘴上假喝随从,边在心里暗爽。 宇文武盛吊着眉梢,专走那菜农常走的边路。菜农们来不及躲让,就被一脚一个的踹翻,这闹剧就接连在汴京街头上演。 还有他那拙劣的演技和台词,“你怎么回事?那可是父皇的子民,踹坏了,你该如何赔罪?” 就这么走到了宫外,下了马接受金吾卫盘查。 往先都是秩序井然的,今日倒有些拥挤。 宇文武盛扒开前头的人,头往前一探,“前头吵什么呢?” “回兆亲王的话,户部侍郎张丰茂带着他儿子的尸首要入宫,我们肖左将不肯放行,前头正吵这事呢。”盘查他的金吾卫光做了样子,也不敢真认真的盘查,就打开手放行了。 宇文武盛把上朝要用的笏板揣进怀里,整个人往那热闹地去了。 户部尚书顾昊眼尖看到他,立刻抓了他一把,“兆亲王,我得提前和您说一下,您封地一直申报的朝廷赈灾银,我恐怕发不出来。没有鱼鳞图册和黄册为据,这手续上就是不合规,我就是有心给您通融,如今国库空虚圣人查得又紧,恐难成事。” 宇文武盛瞧了瞧他,“今年暴雨连盆,那藏鱼鳞图册与黄册的库被打透了浇塌了也是常有的事,怎么顾尚书就不肯对本王抬抬手呢?东宫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如此忠诚无二的挑本王的事。” 顾昊笑笑,“臣是臣,东宫是未来主君,臣不忠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宇文武盛鼻尖冷哼,“圣人正值壮年,顾尚书要等东宫为君,且等呢。” 顾昊笑笑,身体微侧,便不理他了。 前头终于给老张放了行,顾昊竟有些兴奋,想到他就要亲眼看这不可一世的新贵兆亲王走下神坛就暗爽不已。 待众臣跪安后,张丰茂闪亮登场。 他官服外套了麻衣,一个人拄着根儿廉价的拐棍儿痛哭着上了朝。 太子已在半柱香前提前收了消息,看这么一出,只剩下忍笑了。 兆亲王却大喝一声,“张丰茂,你疯了不成?大殿上穿麻哭丧,你有几个头够砍的?” 太子立刻弯了腰,手里笏板笔直的正对宇文广,“儿臣方才得到消息,户部侍郎张丰茂昨夜痛失爱子,此事必有冤情,望父皇明鉴。” 宇文武盛挑了挑眉,见太子对此事过于主动,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大殿最前头转头看向张丰茂,张丰茂则是双眼空洞的看回去,朝堂上的大人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宇文广皱了皱眉,看向眼巴前儿还未起身的太子,只得对张丰茂道:“爱卿且细细说来,朕必为你做主。” 张丰茂做了一个最全乎的礼节,话头直指兆亲王宇文武盛。 宇文广蹙眉,叫人把张升的尸体抬上来。 宇文武盛则是痛呼“冤枉”。 四人抬着担架,在大殿上横着摆好,又垂着头出去了。 张丰茂手一抬,盖在尸体头部上的白布被掀开,张升整个头都发紫,头与身体的连接处,似断未断,煞是骇人。 站在大殿两侧的官员们,先是挤着过来,看到后又默契的在那尸体周围让出一大圈儿。 宇文广坐在那上头,光是看他们的反应都知道这尸体状态吓人。 索性摆了手,先把这锅推出去:“李保,此事发生在汴京城,你作为汴京知府,当疏而不漏明察秋毫,给我大梁官员与百姓一个铁案如山的公道。” 匆匆退朝后,宇文广气势汹汹的找了肖赋。 “你是干什么吃的?竟能让那尸体堂而皇之的过了盘查上到大殿,怼到朕的眼前儿?” 肖赋按照景黛教过的,一板一眼的回:“回陛下的话,小将在宣德门拦了张大人足足一个多时辰,提前来点卯的大臣们都能为小将做主。” 宇文广挑眉,“那怎么还能令那尸体抬进来呢?”宇文广摔了手里的茶盏,走到肖赋跟前儿,两个巴掌一左一右的甩过去,“我看你以后也别作金吾卫的左将军了。” 肖赋咽了下口水,不卑不亢的继续道:“是太子殿下亲至,用口谕令小将放行。小将不敢不从,望陛下明察。” 宇文广叉着腿,看向肖赋已肿起的脸。 他又问:“你为何要加入镇国公府的龙舟?” 肖赋抬起脸,言语铿锵地回:“是小将的钓鱼之计,小将在金吾卫许久,查到一点儿宋家对陛下不利的消息,却未有实证。当时只想着为陛下分忧,就未奏先行了。请陛下责罚。” 宇文广自己暗中怀疑宋家军存在怀疑了十多年,这么一朝被肖赋点明,立刻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小将说,请陛下责罚。”肖赋垂目道。 宇文广呼出一口浊气,“不是这个。”他亲手拉起了肖赋:“你说,你发现了宋家对朕不利的消息。”他提醒道。 “此事确有待商榷。小将原想着帮国舅爷赢了比赛,国舅爷就会对小将产生信任。待国舅爷对小将心防卸下之时,小将就劝他入金吾卫。” “荒唐!”宇文广怒吼道,又倒竖了眉头问他:“为何要令她入金吾卫?” “回陛下的话,小将发现个事甚是蹊跷,金吾卫总是在扩招,但人手却总是不增不减。小将暗中调查,发现有人向各个大军输送金吾卫的人手。这事不是小事,军中杂血过多,可是在动摇大梁之本。” 宇文广心一“咯噔”,“嗯,继续说。” “小将顺藤摸瓜查到了金吾卫中郎将贾磐,又顺着贾磐查出他原属于已故淮南王宋尹章的私兵,小将对他动了刑,但贾磐本人确是个硬骨头,十指皆断,指甲被拔了胸骨被打断了也未招。所以小将打算围魏救赵,先把国舅爷弄进金吾卫,再把那些隐在暗处的宋家军一网打尽,这就是小将的计划。原想着初有成效之时,再上报陛下,只是陛下鹰眼圣断,是小将贪功了,望陛下狠狠责罚。” 宇文广刚听到这事,手和脚都是冰凉的。他两手相扣,互相动了动才冷下脸问肖赋:“贾磐呢?” “回陛下的话,此时贾磐正被小将锁在金吾卫暗狱,已是不成人形。” 宇文广这一天接连被这两桩事搞得心神不宁,最后只说:“先让贾磐继续锁在你那儿,朕即刻下旨,令宋伯元入你金吾卫。你的任务就是看着她,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小将,遵旨。” 肖赋长舒口气,殿下连夜给他送来这么一大段台词,还令他行云流水的背下来,此事对他这大老粗实是艰难。此刻心里都是完成任务的痛快感,比杀..敌还要爽上百倍,又要尽力端着,嘴角就绷的有些变形,宇文广忙着想他自己的事也没在意。 良久后,宇文广抬头想挥手令他下去,正好看到他脸上刚被自己打出的巴掌印儿。他有些自责,赶忙招了风必声:“去,带肖左将去张御医那儿看看脸。还有,去朕私库里带两对儿玉如意,再把那杆师父曾用过的金盏蟠龙纹银枪一并赏给肖左将。” 肖赋立刻捂了脸推辞:“小将不敢,那可是镇国公神勇将军生前用的枪。小将听说,镇国公的枪可是被胡族画在画册上用来吓唬孩童的神兵。” “废话那么多,朕赏给你,就是你的了。”宇文广不悦道。 他能不知道师父的神勇吗?只是他自己为了皇位亲手杀了他,又如何像世人那样再继续歌颂镇国公的神勇。他巴不得宋家人死光光呢,只是宋鼎和宋尹章的贤名远扬,若是无缘无故杀了宋家唯一的嫡子,恐怕是外邦之人都会嘲笑他昏庸无度,嫉贤妒能。 待军中士兵的心都凉了,那大梁将成为空心儿靶子,沦为众矢之的。 他必须要抓住此次机会,像肖赋说的那样,将“宋家军”一网打尽。 肖赋刚走,太子就求见。 宇文广心烦得不行,这事虽短暂性的推给了李保,但最后还是要他拍板做决定。 他皱着眉头,对着刚回来的风必声摆手,“就说朕身体不适,谁都不见。” 风必声垂眉顺目的应下,倒退着快走了几步,直到到了门口。 他打开门出去又迅速回身关了。 太子紧着门缝瞅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不悦地看向风必声:“公公,这是所为何意?” 风必声向他欠身,“陛下忧思过度,有些精神不振,太子下次再来吧。” 太子不搭他这茬:“父皇即是身体有恙,本宫更该服侍榻前才对。” 风必声沉了脸,“陛下口谕,谁都不见。” 宇文昌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大声道:“父皇偏心,这事摆明了就是老三那小子做的,父皇为何不亲审?只把这案子交给李保,不就是留了老三的脸给他扯吗?” 风必声立刻踮起脚,抬了手死死捂住宇文昌的嘴,“诶呦,我的太子殿下,这可是陛下寝宫,可不敢说这浑话。” 宇文昌狠狠拨开风必声的手,对他冷哼了一声,“父皇受老三蒙蔽,难道公公你也看不到吗?” 风必声没了主意,只偷偷驱了人去请皇后。 宫外的宇文武盛也被这突来的黑锅砸得慌了神儿,等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之时,他立刻戴了兜帽进了景家的侧门儿。 此时的他在那高阁之下裹着那件黑袍子,两眼在空出的缝隙里滴溜溜地转。 景黛还是在阁上刻她那章子,问:“宇文武盛在下面呆多久了?” 王姑站在她身边,弯下腰对她道:“半个时辰了。” 景黛连眼皮都没抬,“他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王姑帮她紧了紧她身上的焦布外衣,也愤愤地道:“不长眼的让小姐坐了那么久的冷板凳,导致小姐现在还在病着,我看他今日官司缠身也是活该。” 景黛笑笑,手里是刻了好几日的章子,停停歇歇的,此刻终是有了个雏形,她把那鸡血石的章子抬起,轻声问王姑:“你看,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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