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定睛一瞧,料子是名贵的鸡血石,漂亮的红色像是血渗进了石料般,章子底刻了三个变形的小篆字,【伯元印】。一看就是出自小姐之手,小姐练小篆时,按着碑刻常喜欢将字型做些变化出来。 “小姐这是,为姑爷刻的?” 景黛不在意的将那章子倒放到案上,才说:“就当是消遣了,叫他上来吧。” 王姑扒着栏杆儿对阁下全副武装的府兵比了个手势。 宇文武盛立刻“登登”地上了台阶,到了景黛面前,才露出不忿来:“先生这是何意?” 景黛笑了,她提了帕子咳了几声,才回道:“民女前日在殿下府上着了凉,这时候正是病意正盛之时,恐传染了殿下这才怠慢了。” 宇文武盛摘了兜帽,问她:“先生这是怪本王招待不周了?” 景黛摇头,“殿下既不这样认为,那民女也不这样认为。” 宇文武盛立刻提了手指指向她:“景黛!趁着本王能对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景黛撇嘴,连见客时一贯端坐的背都不愿营业了。她靠向身后的椅背,悠闲又看热闹般地看向宇文武盛。 宇文武盛恼羞成怒,执意推了景黛置于楼梯口的两盆绿植。 景黛只事不关己地看着,直到一地狼藉,她问宇文武盛:“殿下消气了嘛?” 宇文武盛抬头瞪着她,“你以为本王怕你?” 景黛摇头,“我有什么可怕的,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王爷真会开玩笑。” 宇文武盛刚腾起的气焰又像被这轻描淡写自嘲的话浇灭了似的,他立刻收了气势,拱起手:“是本王糊涂了,本王有一事困惑,在此是求先生解惑的。” 景黛笑,“这事,我可以帮你。但是,我希望今日是你我的最后一面。” “为什么?是本王待先生不够好吗?”宇文武盛着急道吗,甚至忽略了景黛压根儿没听他讲是什么事。 景黛又弓起身子咳了几声,随后将手里沾了血的帕子展示给宇文武盛,“殿下想给我个下马威,我能理解。只是我这身子实在是受不住殿下再来上几次了,及时抽身而已。” 宇文武盛这才慌了,“先生,都是我不好。都到了这个时候,先生怎么能退缩呢?这整个大梁,除了我,还有谁能帮先生完成天下首富的梦想呢?” 景黛抬眉:“你不是不知道,我就要嫁给宋伯元了。” “宋伯元有什么用?”宇文武盛急道,“父皇既把你许给她,就证明镇国公府气数尽了。” 景黛像看跳梁小丑般看向宇文武盛:“我没记错的话,宫里还有个太子,叫宇文昌吧?” 宇文武盛愣住了。 从始到终他都把太子当作劲敌,却也忽略了这世上除了他之外,任何的人都可以攀到太子门下。 宇文武盛瞪着景黛,手紧紧攥成拳,“先生说,此事我该如何解决?” “找人去挖了张丰茂的后院儿,那里埋了个死人,是张升的贴身小厮,亲眼目睹了张升死的经过。” 宇文武盛抬眉:“他为何要杀了目击证人?” 景黛笑:“恐是张丰茂私下投到了太子门下,用自己亲生儿子作入门礼,用来绊倒殿下的吧。” 宇文武盛一想,一切都通了。 怪不得太子在大殿上言辞凿凿地要父皇明鉴呢。 他舍不得景黛的聪明智敏,但也知道是他之前的行为伤人甚深。 得了主意,立刻恭敬顺垂的对景黛弯腰道:“请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 景黛摇头,看着他轻声道:“宇文武盛,我给过你机会了。” 宇文武盛却突然朝她直不楞登地跪下了,“我宇文武盛,在此,跪请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 景黛眯眼。 夜风穿阁而过,宇文武盛的兜帽正随风起舞。 她说:“没有诚意。” 宇文武盛攥起的拳头就没松开过,他想起书册里先辈□□受辱等一众卧薪尝胆之事后,立刻仰起头对她道:“先生觉得如何才算有诚意?” 景黛从那大椅里懒洋洋的起身,看着他跪在那儿,就像看一个没用的废人般一字一字道:“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用,再有诚意的废物也不值得我费心吧。” 宇文武盛立刻起身,只是那拳头还未到景黛几前,自己的手掌就已被不知哪里射出的羽箭射了个透。 他讶然的起身,望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掌不知该做何行动。 景黛笑道:“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宇文武盛咬牙拔了手掌上的箭,仔细看那箭,尾身刻的是“昌”字。 这是东宫的箭。 “张丰茂为了拜入太子门下,用亲生儿子作箭,意图栽赃嫁祸给殿下,殿下找到证据,去张丰茂后院挖人的时候,东宫为了阻止殿下而使人射杀殿下。”景黛像累极似的缓了缓,又说:“怎么样?这个故事,你喜欢吗?” 宇文武盛背上的寒毛直竖。 她看着眼前脆弱不堪的女子,却像看到了世上最毒的毒蛇般后退了两步。 “好自为之吧,宇文武盛。” 景黛站起身,拿了案上的章子,也没去管他,就在他眼前走掉了。 只是刚走到阁下,有人过来小声报信:“殿下,国舅爷来了。” “来了?这个时辰?”景黛转头纳闷儿地问。 “嗯,”那府兵忍住笑意:“现在在二房那儿呢,翻墙进来的,应该是来找殿下的,只是不知为何翻错了墙。” 景黛顿了一下,手里的章子立刻放进袖子里,只蹙了眉说句:“真是,可爱。”她对那府兵摆了手,人却往二房那儿去了。 只是刚走到半路,正好看到挂在自己院墙上的半个身子。 她仰起头故意咳了几声。 那可爱的漂亮小鬼,正专心致志的翻墙,嘴里还对墙下托她的小黑念念有词:“这院子可真大啊,比咱们镇国公府还大,可不是我不记路。” 小黑冷不丁听到声音,一个慌张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手上不稳,踩在他掌上的宋伯元就跟着在景黛眼前摔了个人仰马翻。 宋伯元“哎呦”了两声,只觉气氛不对。慢慢抬起头,眼前是漂亮的绣花小靴,往上看是繁复的隐绣大裙,再往上,就是景黛忍俊不禁的脸了。 宋伯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她撅着屁股学鸵鸟跪起身,背对景黛狂朝小黑使眼色。 小黑立刻过来扶她,此地无银三百两道:“诶呀,公子,咱们怎么到这儿了?” 宋伯元立刻接上:“就是,这是哪儿啊?走,咱们回家。” 刚要动身,肩膀却被一个冰凉的手掌稳稳盖住。 宋伯元缓慢回头,又堆起假笑:“姐姐?你我还真是有缘啊。”
第25章 已到了正常人就寝的时辰,宋伯元像个小鸡崽似的被一个护院儿拎着扔进了景黛的院子。 她努起嘴,妄图替自己辩解一下,“我是想白日里来的,只是,只是不想再给别人编排我们的机会才选了这么个时辰。” “嗯。”景黛站在她对面笑着应了。 “啊?”宋伯元实在没想到景黛的反应竟如此冷淡。 “我说你做得对。”景黛说。 王姑不知在哪里拿了藤椅,小心翼翼放到院里的桃花树下。景黛坐稳后,又指了指宋伯元:“给国舅爷也拿张椅子。” 宋伯元立刻摆手,“不用!我这就走了,一句话的事。” 王姑看向景黛,景黛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你不能嫁给我,我也不能娶你。”宋伯元说。 又觉得自己没有气势,立刻挺直了胸脯,头一歪连下颌线都被她挤出了个盛气凌人的样儿来。 “哦,但是圣人下旨,你我有什么办法呢?”景黛问。 宋伯元眼睛骨碌碌一转,“有,反正旨意还没下,姐姐许给别人不就解决了吗?” 景黛坐在那藤椅上逗小猫似的看她,直把宋伯元挺起的胸膛看垮了之后,才反问:“那你觉得,我可与哪家的哪位公子相配呢?” 这话倒有些难住宋伯元了,她紧张的抠了抠手,脑海间瞬间想出来一个人,“卫衙内,姐姐知道吧?” 景黛眼皮一抬,浓密微卷的睫毛如扇羽般轻眨了眨,“你说,卫止,那个全城女娘都不想沾上的淫..魔恶棍?” 宋伯元慌得立刻摆手,“不是,我说卫衙内的弟弟,卫冲。他比我还小一点儿,但人品可是和他兄长犹如云泥之别的,这点我敢用生命打保证。” “这倒是有趣。”景黛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王姑,王姑也跟着笑了一下。 宋伯元见主仆二人这样子,又开始数起自己的不是来,“姐姐别看我长得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我最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见景黛还是继续无所谓的看着自己,她立刻大剌剌的坐在了景黛藤椅边上的石台上,“我,姐姐不了解我吧?你仔细看看我,相中我哪点了?我改行不行?” 景黛本坐得端正的背,突然站起身朝她过来,一阵好闻的花香气而过,宋伯元觉得自己的唇上好像是刚刚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她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自动发热的唇,脸也红了,耳也烧了,一副被轻薄了的小媳妇样。 景黛却说:“我不能有孕,你不能生,岂不绝配?”又笑着将自己的手指递到那面红耳赤的小鹌鹑眼前,“国舅爷别误会,我只是看你口脂有些花了。” 宋伯元看过去,景黛整个人正杨柳细腰地站在月光笼罩下的桃花树旁,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正是她今日新研磨出的口脂颜色,只是来之前忘了擦掉。 她有些难为情,又灵机一动的握住了那根手指:“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喜欢弄妆,喜欢去兰熹房买醉,醉了就宿在姑娘们的房里,你要是嫁给了我,我可是要夜不归宿的。” 景黛刚要说什么,宋伯元立刻打断:“你要是,你要是敢管我!那你就是犯了七出之条,妒妇可休,我定会休了你,还要纳兰熹房的姑娘们为妾,纳她几十个!” 景黛笑着点头:“好呀,只要你喜欢,姐姐通通都不介意。” 宋伯元呆愣愣地看向景黛,她瘦弱的身躯又笔直的坐回到那宽大的藤椅内,如白鹤般的长颈,像它的主人那样高贵圣洁。浓密蓬松的发,配上她冷峻清瘦的脸,实在是漂亮得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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