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夫人皱了眉头,对宋佰叶说道:“若咱们家就此远离权势漩涡,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哥哥’不屑于权力斗争,你大姐姐二姐姐又有自己的夫君立场,咱们剩下的娘几个就此低调过咱们的小日子又有何不好?” 宋佰叶提起的眉头就没下去过,“就算大姐姐不在乎,那二姐姐若真生了皇子,母家式微该如何保护她们娘俩?” 国夫人听了这话还是心事重重的从门口走回厅内,她坐在乌木大椅里,呼吸频率越来越..粗。 良久后,她狠拍了下身边的矮几,“宇文广既如此对我宋家,就别怪我老太太‘不忠不义’了。” 她正了正身上的凤冠霞帔,捏了下宋佰叶的手:“你且守在家里,不管宫里发生何事,你只当什么也不知就好。” 宋佰叶看着这样像交代后事的奶奶,突然有些害怕,她拦了她一下:“奶奶。” 国夫人视死如归的看向门口,干瘦的手臂毅然决然的推开了宋佰叶的手。 只是刚到门口,被庄贵妃派出来的人实实的挡在了门口。 “国夫人且消气,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的信。” 老太太凝眉,手从大袖里摆出来,收了信就在门口展开看了。 【奶奶:吾自入宫,从未生出诞下龙子母凭子贵的念头,只望奶奶与‘弟弟’妹妹们余生安好。若此事过后,镇国公府能摆脱皇权桎梏,吾自欣慰,也当此生入宫这趟值当。望奶奶做决定,务保全家安康。权势本就不是我们宋家儿女所追求,务记务记。—枝儿。】 老太太刚鼓起的勇气又在收到此信的同时烟消云散。 她折了信,只说:“就是苦了阿枝这丫头了。” 宋佰叶看奶奶如战败将军那样,跟着低下头难过。 老太太往常奕奕有神的眼不光失了光辉,还像再也提不起勇气般,只不管不顾的直勾勾去了宋家祠堂。 宋佰叶跟上奶奶的步伐,追着进了祠堂。 上头摆着几十座墨字木牌,木牌下头点着几百枝白蜡烛。 老太太穿着那身华服,跪在牌位正下头的蒲垫上,扔了不离手的手杖,只管对着上头不住的埋怨:“你们爷俩撒了手就那么走,只留我和媳妇儿操持宋家到这个份儿上。媳妇儿为了给你们宋家生娃,自打分娩身子就再也没康健过,我跟着你戎马一生,更是从未生过如此窝囊气。你们说,我和媳妇儿嫁给你们宋家,到底得了什么好处?” 宋佰叶随手抓了个垫子,不声不响的跪在奶奶身后流眼泪。 那头奶奶中气十足的嗓音还在继续:“老大十四岁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撑起了整个宋家,老二为了她那不中用的幼弟,又被那杀千刀的接进了宫,你们说,我们宋家人怎么就过到如此这般田地了。我有愧呀,”说着说着竟从那埋怨变成声声泣血的悲恸,“我有愧啊,我就不该遂了那杀千刀的意,心软把元哥儿养成了这副担不起事的模样。” “我有愧啊,我有愧。” 宋佰叶再受不了,冲过去与老太太哭着抱作一团。 宫里的宋伯元,一如往常那样绷着身体,规规矩矩跪在宇文广脚下。 “元哥儿,你父亲与祖父都已过世,朕就替他们帮你物色了女娘。”宇文广从那奢华无比的龙椅上起身,“虽是个商户女,但景家却能供养你吃喝玩乐一生无忧。你不是朕的亲生儿子,朕就只想你远离因权而起的灾祸,你不会怨朕吧?” 宋伯元抬起头,是宇文广一贯宠孩子的表情。 她还像从前那副人事不知的模样傻笑:“圣人给阿元的,必是满汴京最好的。元儿在此谢过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广对着纯白如赤子的宋伯元,心虚的别过脸道:“好,礼部正拟旨。朕先和你说了,也是想你去劝劝你祖母与母亲,要是她们误会了朕的意思,岂不是让九泉之下的尹章寒心吗?” 宋伯元还是那副崇君的样子:“圣人勿忧,阿元定会好好劝祖母与母亲的。” 宇文广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真是白驹过隙,岁月如梭,须臾之间连你都长这么大了,朕是老了呀。” 宋伯元盯着眼前明黄色的靴尖道:“圣人千秋万代,万海归梁。” “哈哈哈,起来吧,阿元。走之前去看看你二姐姐,朕听说,今日她身子有些不大好。”宇文广看着宋伯元道。 宋伯元谢了恩后站起身。 转身那一刹那,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色彩。他都听说了也没去看看二姐姐,看来,这宫里的富贵也非一般人享得的。 她提着衣裳下摆,一步一步的踏下石阶。 圣人身边的风必声过来送她:“国舅爷,洒家送您去贵妃娘娘那儿。” 宋伯元摆手:“我这点小事怎能如此麻烦风总管呢,”见风必声执意跟着,她立刻笑着对他道:“风总管,那我扶着您。” 风必声对这小郎君的恭维很是受用。 他翘着兰花指堵在嘴边笑了笑,“诶呀,那可是麻烦国舅爷了,洒家岁数大了,底下这些个儿孙们又不省心,别提多伤神了。” 宋伯元跟着笑,“且说呢,风总管以后再有什么您下不去手的事,只管叫我来做,我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子,等再娶了景家女,那就是又富又贵的人了。东宫和兆亲王,该努力拉拢我了吧。”她这么说了一嘴,风必声寒毛骤起。 “国舅爷的意思,洒家怎么没听懂呢?” 宋伯元挠挠后脑勺,“看我,说话总是没头没脑的,走这边风小些,风总管。” 风必声在阴影处看向她,一贯的漂亮儒雅,还带着点狡黠的小孩子气。他只能当宋伯元刚说出的话,是孩童那种骤得财富的大话。 宋伯元笑着看回去:“风总管说,我是该站太子殿下还是该站兆亲王呢?” 风必声懵了,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在他面前窥探圣意。 他反问:“国舅爷自己的意思呢?” 宋伯元笑笑:“就看皇后娘娘和静妃娘娘谁待我二姐姐好了。” 风必声在此刻确定了,宋伯元还是从前那个傻乎乎的宋伯元,并未有半分的长进,也不足为惧。 宋伯元到了庄贵妃宫里后,又恭恭敬敬地弯腰道:“总管稍候,我令下头的找个辇过来,路可不近,总管怎能再步行着回去?”说完,就随手指了两个小黄门儿:“你们两个,送风总管回去。切记,到殿门外百米便放总管下来,总管坐辇时辰长了,腰会疼。” 风必声这心情上上下下的,就落不到个实处。 他又觉得宋伯元聪明到在藏拙,又觉得是他自己想多了。 只能迷迷糊糊的上了宋伯元给他准备的辇。 宋伯元兜手看着被自己弄得一脑袋疑问的风必声走了后,才转个身去寻二姐姐。 刚入了殿门,就有人过来迎。 “国舅爷快,贵妃娘娘正惦记着国舅爷呢。” 宋伯元跟着来人小跑了几步,直到看到二姐姐才放下心来。 二姐姐此刻正躺在榻上,脑门上放着一卷浸湿过的手巾,向她伸出手来:“阿元,快过来。” 宋伯元跪在宋佰枝的榻前,手指轻触了触那手巾心疼道:“二姐姐必是为我的婚事着急的吧?” 宋佰枝在榻上摇了摇头,“商户女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她孝顺懂事,咱们宋家就开门相迎。我是担心奶奶听到这消息,气急攻心伤了元气,再不管不顾的进宫来向圣人讨说话。” 两人都默契的淡化了圣人这一决定对她们宋家的打击。 宋伯元笑笑,又帮宋佰枝掖了下被子:“二姐姐这是看低老祖宗呢,老祖宗心里门儿清。” 宋佰叶嗔她一眼:“说来,你也是该娶亲的年纪了。回去带着那女娘去看看奶奶,也好让奶奶对你放心。再有,若是真有那口头上欺辱人的烦人精,你可得护着,人家在家里也是被宠着好好长大的,没得因为嫁给你就要受委屈。” 宋伯元泄气般的摇头:“二姐姐就不怕那女娘是个不好惹的。” “那也是因为你才受了这无妄之灾,她明明可以潇洒快活过一生,还要因为你学这没完没了的礼节,你是‘男子’,对自己娘子合该忍让些的。” “那,圣人对你忍让了吗?”宋伯元问。 二姐姐手指卷了卷被子,视线朝天花板轻声道:“圣人是圣人,是天下子民的天,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宋伯元垂下头,脑海里想起景黛那副任人欺负的样子,跟着打了个寒颤。 若一切都是假的,她也不介意演上一演。 忍让既已不是良方,她就该声名鹊起,另圣人的儿子们对自己趋之若鹜才对。
第24章 兆亲王的宴会还未歇,张丰茂却在自家大门口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到了晚上就白布一盖再也动弹不得,令他实是难以接受。 他红着眼看向那小厮,忽略了他身上的异味儿,单手掐着他的脖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厮本就被吓得不轻,这么一会儿功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公,公子,去,兆亲王,宴会,半路,车夫,勒死了。” 张丰茂没听明白,令人取了凉水,兜头浇在了那小厮头上。 “看着我,说,一字一字的说,不管是谁,我定要为我儿报仇。” 小厮本就胀发的脸,被凉水一激,登时眼凸嘴斜,嘴里嘟囔什么已是不成句子了。 张丰茂着急,伸出手来“啪..啪”的打了那小厮两巴掌,小厮立刻头朝下,直直的躺下去,再也没起来。 他靠近,手指头往那小厮鼻尖儿那一戳,完了,死人了。 张丰茂令人在自家后院儿挖了坑,就地把那小厮埋了。 埋人后的头一件事就是派人四处去街上打听,从自家府门到兆亲王府邸,一路问过去。 直到兆亲王的宴会结束,贵人们一个一个坐了马车回府,张家四散开打听消息的家丁们也回了。 一个两个不约而同的道:“说是,兆亲王府出来的马车,是那车夫杀的公子。” “那马车最后去了哪儿知道吗?”张丰茂追问。 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没说。” 旁边有人弱弱插了一嘴:“好像是,又回了兆亲王府。” 张丰茂提了气,一头扎进书房,书房灯燃了一夜,待金乌东升之时,他拿了两张纸出来。 一张使人送去他大舅哥—北边儿的英国公那儿,另一张揣好了,打算上朝之时带着张升的遗体亲向圣人鸣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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