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只想在生前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死后就化成尘埃了。”
“那你们暮年的时候,那也是生前,只是年迈无力,那时候没有子嗣,谁来照顾年迈的你们呢?”
贺婉娇低下头,手指摩挲着白玉杯壁,说:“蓝大人说她老家有很多空巢老人,很多子女都见不到老人生前的最后一面。并且,我也不想想这么远,什么都会随着时间有所变化。”
“婉娇,蓝子玉说的,你全都信?你就不会认为她是在诓骗你。”
“蓝大人说,每个时代都每个时代的思想以及思想导致的局限性,使我们只能用这个时代的思考在这个时代遇到的问题。我们身处于这个时代是不可否认的,但我们是独立的个人,应当具备自我思考能力。当我怀疑是别人误导我想法的时候,倒不如说是时代在固化我的思想。”贺婉娇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承德公主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贺婉娇低头想了好一会,抬头说,“我很喜欢蓝大人,我会宁愿相信朝代欺骗了我,也不愿相信是她欺骗了我。”
承德公主恍然大悟,又说道:“婉娇,你现在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可别让不相干的误导了你。”
“不相干的人?”
“蓝子玉是女人,注定没法跟你成婚,但你若是和一个有名望的世家公子成婚,将来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岂不幸福美满?”承德公主由衷劝道,“而你跟蓝子玉的话,无儿孙绕膝,晚年注定凄楚孤寂。”
“如果蓝大人喜欢,我们应该会领养一个孤儿。”
“领养的,终非己出,晚年又怎么靠得了?”
“养儿不是为了防老,孩子不是拿来利用的。”
承德公主听了这句,老半天没转过弯来。
“是蓝子玉教你这么说的吗?”
贺婉娇想了想,说:“蓝大人说得有道理。”
“婉娇,我跟你说这么多话是为你好,我还可以给你指一门世家大族的婚姻。”
贺婉娇起身离座跪下,说道:“多谢公主好意,但我现在只想让蓝大人尽快脱离牢狱之灾。”
“蓝子玉有三罪,其罪一,蒙蔽朝廷官员;其罪二,无视朝廷律法;其罪三,欺君大罪!只是最后一罪便可诛她九族。”
贺婉娇心头一紧,眼睛里泛出了泪花。
“你要考虑清楚,是远离她,独善其身,还是跟着她被砍头?”承德公主继而说道,“你要知道你是知道蓝子玉是女人的,这便犯了知而不报之罪。”
贺婉娇低下头,捂着脸哽咽的说:“我就喜欢她一个人,这个世界是非曲直皆因她而变,若是这个世界没有了她,我便如同行尸走肉,活着也像是死了。”
承德公主叹了口气,说:“你先起身,坐着说话。”
“多谢公主。”贺婉娇起身坐回承德公主的对面。
“婉娇,看在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的份上,我愿意帮你这个忙……”
承德公主话还没说话,贺婉娇便开始连连道谢。
“但最终结果还是皇上定夺,我只能是作为一个传达消息的人。”
“谢谢公主。”贺婉娇眼里都是恳切。
“如果皇上要按朝廷律法处置,蓝子玉死后,你当如何?”
贺婉娇听到“死”这个敏感的字眼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擦了把眼泪,说:“我终身不婚。”
承德公主说:“你回去等消息吧。”
贺婉娇见承德公主似在思考,便又恳求道:“公主,蓝大人为官以来一直勤勤恳恳,为熟记朝廷律法夜夜点灯背诵到半夜,也曾为农田水利挖沟开渠,为了不错判案子亲自验尸并勘察犯罪现场,除此之外,她两袖清风,不谋一分私利,甚至将她自己应得的朝廷俸禄都用到造福民生上。公主,她并无过错,错就错在她是个女人,而这与生俱来的性别并不应该成为过错。”
承德公主被贺婉娇的这一番话震慑住了,怔愣了好久,才回答道:“你在我印象中不是这样的,你不像是能说出这番话的人。”
贺婉娇又不禁想起了蓝子玉曾经对她的种种好,眼泪哗哗的往外流,连忙抹了几把眼泪,说道:“大人教会了我很多,我也学会了成长。”
承德公主点头道:“婉娇,我会帮忙的,你回去等我消息,成与不成,我都与你说。”
贺婉娇起身对着承德公主就是一叩拜,说道:“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蓝子玉被无缘无故的罪状押进大牢的时候,李瑨仪生气到几乎要拔剑怒指朝廷中人了。
可官兵走向蓝子玉的那一刻,蓝子玉自己就清楚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上郡来了新的太守,姜拾受宠,李瑨仪闷闷不得志。
李瑨仪还因曾经是蓝子玉带过来的人,而不受新太守待见。
郭睿可算是看明白了,就是蓝子玉走了,他没有人提拔,太守这个位置还是轮不到他。
小言跟随贺婉娇来京城,贺希雨的尸骨带不走,依旧埋在上郡城。
蓝子玉依旧被关押在京城大牢里等候着最终的判决。
贺琦英的儿子贺秋旦已经能跑能跳,快到贺婉娇腰部这么高了。 ----
第78章 牢狱之灾
贺琦英的夫人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孩子,约摸有五个月这么大了。
虽然贺琦英夫妇住的这个宅子之前是贺伟节夫妇的,但子承父业,贺伟节夫妇走后,他们名下的所有财产自然都归贺琦英夫妇所有。
贺婉娇只能等着嫁为人妇,和丈夫一起拥有夫家的财产。
所以贺婉娇此番住在贺琦英家中属于寄人篱下,总要看人脸色。
当然,贺琦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自然爱惜得很。
只是他这个妹妹最近把他气得头疼。
他和他夫人联手劝她放弃蓝子玉,改嫁他人。
可这个丫头太倔了,一点劝都听不进去。
贺秋旦傍晚不用读书的时候就会蹦跶到贺婉娇房门前,连连喊道:“姑姑,姑姑。”
贺婉娇就会走出来,跟贺秋旦一起走到院子里。
贺琦英不允许贺秋旦进女子闺房,倘若被发现了,就要挨三下掌心,十下板子。
“姑姑,你为什么还没有嫁出去?”贺秋旦问道。
贺婉娇知道贺秋旦肯定从他娘那里得知了点消息,她回答道:“因为喜欢的人被关在大牢里,我要等她出来,才能嫁给她。”
“那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被关进大牢?”
“她什么错都没有。”
“那他怎么会被关进大牢?”贺秋旦肯定道,“他肯定犯大罪了。”
“她没有犯罪,只是朝廷律例上没有那条准文,而将她的行为归为欺瞒。”贺婉娇在回答侄子的问题时,面上多了许多以前不曾有过的沉稳。
“欺瞒?”贺秋旦恍然大悟,“欺君大罪?!这个可不是小罪,我听说都是要砍头的。”
“她没有错,只是权力被把控在那些制定律法的人手中。”贺婉娇眉头紧锁,“蓝大人沦为阶下囚,就已经没有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全凭掌权者定夺她的生死。”
“掌权者是谁?”
“皇上吧。”
“既然蓝大人没有错,怎么会被关进大牢?”贺秋旦笃定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高兴的事。”
贺婉娇长叹了口气,俯下身问贺秋旦,“你知道府中的阿孜姐姐为什么不能领月俸吗?”
“月俸?”贺秋旦显然不知道月俸为何物。
“府中仆役人人都能拿到月俸,为什么阿孜姐姐却不能拿月俸?”
“为什么?”
“因为阿孜姐姐是奴籍,侍奉主人是她应尽的义务,所以她不能拿月俸,她一生下来便是奴,你能说她有过错吗?”
年幼的贺秋旦显然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他知道阿孜姐姐肯定不想一生下来就是官奴。
“这些道理,等你长大一些就明白了。”贺婉娇拍了拍贺秋旦的肩膀。
在贺婉娇认识蓝子玉之前,她确实不是能说出这番话的人,蓝子玉不仅让她改变了许多,也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承德公主的消息迟迟不来,贺琦英从朝堂上也听不回来一点风声,贺婉娇每多等一天都觉得煎熬难耐。
京兆狱的大门不允许女眷进去,蓝子玉于贺婉娇而言,也没有一个足以探望蓝子玉的关系,并且蓝子玉的责罚还未判定,还不允许探望。
从蓝子玉被关进大牢那天算下来,贺婉娇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蓝子玉了。
也不知道在大牢里的蓝子玉是何情景。
承德公主与皇上在御花园中谈了会话。
皇上觉得自己颜面尽失,蓝子玉罪不容诛。
“可皇上觉得,如果蓝子玉禀明身份,皇上还会让她继续当官吗?”
皇上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朕会为她择婚,让她嫁入高门大户,从此衣食无忧。”
承德公主犹豫了一会,说道:“她是磨镜。”
皇上惊讶稍许,说:“这又怎么样?朕还没听说哪个磨镜肯一辈子不生育孩子。”
“磨镜见得少,但断袖见得多,有些断袖一辈子都是他人的恩宠,也未生育过孩子。”
“她是女人,就应该履行作为女人生儿育女的义务!”
“喝点茶。”承德公主亲自给皇上斟茶。
随从都站在亭子之外稍远一点的地方,听不到他们聊了什么。
皇上曾经养过娈童,听到承德公主这么说,自然有些生气,喝了点茶水之后才平息了激动的情绪。
“皇上,或许我们不应该将性别看得太重,您觉得呢?”
“身为男人就应该做男人该做的事,身为女人就应该做女人该做的事,这不是朕看重性别,而是天经地义。”
“皇上,现在想如何处置蓝子玉呢?”
“她本该判斩立决的。”
“本该?”承德公主仿佛看到了希望。
“但她为官多年,处事圆润,于波谲云诡的官场之中还能独善其身,确实不容易。”
承德公主听到皇上这番话,深觉自己言语有失,赔罪道:“刚刚是我僭越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摆手道:“你我同父异母所生,有话大可直说。”
“多谢皇上。”
“错让一个女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要是让百姓知道了,估计得笑话朝廷命官,轻视朝廷律法。就是蓝子玉死了,百姓知道了依旧会落个笑柄。所以朕让广阳王保守着这个秘密,不让太多人知道。”
88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