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十多天,蓝子玉的诉求才有了答复。
狱卒给她拿来了纸笔,蓝子玉便每日坐在桌旁借着铁窗的光写东西。
起初她也不知道写什么,但思及外面与她有关系的人,她便思如泉涌。
贺婉娇这一消失就是整整六年,只有承德公主知道她的去向。
承德公主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竹音尼姑庵进香。
她每次去进香都会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尼姑接待。
只有这个尼姑蓄了发,像是去年蓄的发,头发很短,才刚刚触碰到肩膀。
本来蓄发的尼姑不符合尼姑庵规定,但这个尼姑有公主照拂,谁也不敢得罪。
除此之外,这个尼姑还有一个丫鬟服侍。
“你头发长得还挺快。”承德公主说道,仿佛眼前的人是老早就认识的老熟人。
小尼姑动作熟稔轻缓的给承德公主斟茶,而后在对面坐下,抬起头来。
难怪无人知道贺婉娇的去向,毕竟谁能知道她去剃度出家当了尼姑。
“承蒙公主关照,我得知子玉会被释放的消息之后,便开始蓄发。”贺婉娇摸了摸鬓角的碎发。
承德公主注视着贺婉娇僧帽下的黑发,说:“那也不快了,蓄了大半年头发。”
“公主此番前来,可是子玉释放的日子确定了?”贺婉娇十分平静的问道。
她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六年的光阴足以使她心态平和,看淡世事。
“三天后。”承德公主盯着贺婉娇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期待看到她的反应。
可贺婉娇什么表情都没有,很淡定的点头说道:“多谢公主。”
“你不应该很高兴吗?”承德公主纳闷道。
贺婉娇垂下眼眸,说道:“我失望过太多次,已经不相信未成定局的事了。”
“这次是真的,皇上已经起草圣旨了。”承德公主肯定道。
贺婉娇愣了一会,干涸许久的眼睛泛起了泪光,然后决堤般的溢出眼眶,湿了衣襟。
“真的是真的吗?”贺婉娇哽咽道,“你跟我说过好多次,子玉就要出狱了,可一直都没有出狱。我蓄长了头发又剃掉,剃掉了又蓄头发。”
“相信我,皇上已经拟诏了。”承德公主承诺道,“三天后,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贺婉娇起身跪倒在地上,低着头请求道:“民女多谢公主大恩大德。”
三天后的清晨,贺婉娇就徘徊在京兆狱大门口等着蓝子玉出来。
今天下了小雨,早春的寒雾在清晨里显得越加浓重,冻得人鼻头泛红,手指发僵。
大街上冷清无人,石板上积了水,倒映着水洗般的蓝天白玉,屋舍檐角模糊在晨雾里,天与地没有了边际。
已经还俗的贺婉娇此时穿着一身水蓝交领广袖衣裳,孤零零站在水天一色里。
她的头发因太短无法盘起来,便披了一件连帽海蓝色斗篷,宽大的连帽将她的头发遮得严严实实,显得她人更娇小了些。
积水倒映出她娇小的模样,是那么清晰真实,仿佛另一个世界也有她的存在,也在苦苦等着蓝子玉出来。
小言站在街边,远远注视着贺婉娇。
她想跟贺婉娇说某件事,可是现在不宜说,还是要等到某天碰上合适的机会再说。
晨雾逐渐消散,原本湿漉漉的石板也干得差不多了,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贺婉娇又去问把守京兆狱大门的官兵,她可以进去看一下蓝子玉吗。
只是这一个清晨,贺婉娇便问了他们好多次。
他们被问得不耐烦了,麻木的说道:“蓝子玉属于重犯,不得探望。”
“可是圣旨准备下来了。”
“可我们没有收到消息,没有消息告诉我们,蓝子玉可以被探望了。”
贺婉娇垂下脑袋,继续等着。
直等到接近晌午的时候,拿着圣旨的宦官才坐着轿子来到京兆狱大门口。
与宦官一同前来的还有承德公主以及驸马辛楚目。
承德公主远远便看到贺婉娇,叹了口气,说:“我都说晌午时分,圣旨才会到。”
已经褪去少年模样的辛楚目也看到了贺婉娇,他叹了口气,放下轿帘,不再去看她。
蓝子玉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度过了整整六年,其间与外界断绝消息,见不到一个大牢之外的人。
这六年里,她原本积攒了很多话,甚至写了厚厚一沓的信,可她寄不出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信也会过期,狱卒就在蓝子玉的同意下,拿去生火。
煎熬到今天,她每天就只会打坐、舒展筋骨、练字了。 ----
第81章 六年光景
“蓝子玉。”宦官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官牢里。
贺婉娇注视着大牢里的人,红了眼眶,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谁能想到那是蓝子玉呢。
她端坐于桌前,正写着小楷。
从外面看过去,就只能看到一头快要触碰到地面的乌发,以及乌发下面若隐若现的苍白肤色,提笔的手干瘦苍白,指节匀瘦分明。
“子玉。”贺婉娇不由自主的向蓝子玉的方向走去。
蓝子玉愣住了,那声音好熟悉恍若从梦中来。
狱卒正在打开大牢的锁,锁链哐当的声音的将蓝子玉拉回了现实。
“子玉。”贺婉娇就在站在门口,望着她。
蓝子玉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笔不经意间从指间滑落,在白纸上落下浓重的一笔。
“婉娇。”蓝子玉嗓音很轻,像是在梦里喃语。
她站起身来,长发已至膝盖。
牢房大门打开了,贺婉娇走进来,拥向蓝子玉。
蓝子玉将贺婉娇搂进怀里。
“我等了你整整六年。”贺婉娇哽咽道。
蓝子玉嗅着贺婉娇身上陌生的檀香,垂下眼眸。
那一刻,蓝子玉认定了贺婉娇,这辈子绝不负她。
蓝子玉拉着贺婉娇在宦官面前跪下。
宦官缓缓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蓝子玉任职期间颇有建树,在百姓中有口皆碑。上念其才华横溢,特封西洲监军,将功补过。……”
宦官宣读完圣旨,将圣旨递到蓝子玉手中,笑眯眯的说:“蓝大人,皇上对你期望很大呀。”
“皇恩浩荡,卑职定勤勤恳恳,不辜负皇上期望。”蓝子玉接了圣旨。
蓝子玉才牵着贺婉娇的手站起来,辛楚目便走过来抱住了蓝子玉。
“子玉兄。”他拍着蓝子玉的后背,感怀道。
蓝子玉笑了笑,同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辛楚目攥着蓝子玉的手,诉苦道。
“……”承德公主一整个大无语,在后面嚷道,“我又没把你怎么样,还让你纳了妾。”
辛楚目一听更加委屈了,要不是贺婉娇就站在旁边,他就哭唧唧跟蓝子玉哭诉这些年了。
他以为出狱就能看到贺婉娇了,结果与承德公主成婚后,整整六年都没再看到贺婉娇,直至今日才知道承德公主一直都知道贺婉娇的去向,也是今天,他才知道贺婉娇去当了尼姑,并见到了她现在的模样,不像他当初暗恋许久的姑娘了。
现在的贺婉娇沉稳冷静,头上没有一点装饰,一身素净。
蓝子玉伸手要去拉贺婉娇的帽子。
贺婉娇下意识抓紧帽子,低下头来。
“怎么了?”蓝子玉问道。
“我……我的头发很短。”贺婉娇说得很小声。
“嗯?”蓝子玉费解道,“然后呢?”
“很丑。”
蓝子玉被逗笑了,温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剪了个短发。”
“?”贺婉娇诧异的抬起头看她。
“在我们那,短发的女生可多了,很普遍,还有染头发的,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
“真的吗?”贺婉娇伸手将宽大的帽子拉下来,一头蓬松乌黑亮丽的短发露了出来。
“特别好看。”蓝子玉看着贺婉娇那头细碎的头发,“真的特别好看。”
贺婉娇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走吧。”承德公主说道,“带你们去吃饭。”
“多谢承德公主。”蓝子玉向承德公主作揖,她的动作以及神态还是如以前一样板正,只是神态之间的从容和稳重更多了。
整整六年,蓝子玉现已是而立之年,贺婉娇不再年少,承德公主眼角的皱纹更多了,辛楚目有承德公主撑腰,年龄虽长了,心态却没变多少。
蓝子玉在客栈里剪头发,洗漱更衣,从房间里出来后,整个人都干净清爽不少。
她本想剪成和贺婉娇一样的短发,但被贺婉娇拦住了,说自己已经还俗了,只有修行的僧尼才需要剃发,而蓝子玉是官,剪短发是不合规矩的。
蓝子玉本意是想陪贺婉娇一起从短发留长头发,但听她这么一说,幡然醒悟。
贺婉娇虽然觉得短头发很丑,但头发总长长的,长长了就好了。
承德公主在附近一家酒楼订了包间,她与辛楚目已经坐在包间里面等她们了。
可蓝子玉拉着贺婉娇进包间时,发现里面就只有辛楚目。
“公主有事离开了。”辛楚目举起酒杯,向蓝子玉示意道,“正好,你与我畅饮一杯。”
蓝子玉有些疑惑,她记得辛楚目是喝不了酒的,但她还是牵着贺婉娇的手入座,说:“好。”
“子玉兄,我先干为敬。”辛楚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蓝子玉举起酒杯,向辛楚目示意了一下,徐徐饮尽,将酒杯搁下。
贺婉娇微微起身,从辛楚目面前拿过酒壶,给蓝子玉斟上酒。
蓝子玉才刚放下酒杯,看到贺婉娇要给自己斟酒,连忙要拿起酒杯去接,可酒水已经倒下来,她只能扶着酒杯由贺婉娇倒酒。
“谢谢。”蓝子玉道了声谢。
“来人!”辛楚目冲门外大喊。
侍候在包间门口的随从小跑着进来,问道:“驸马有何吩咐?”
“给我再拿一壶酒!”辛楚目皱着眉,生气的大喊。
“是。”随从小心退下。
很快,小二拿来了一壶酒。
辛楚目不等小二倒酒,直接抢过那壶酒,给自个倒酒。
“你怎么了?”蓝子玉纳闷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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