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止忽然很想掐她。 她想着,也就做了。 脖颈被人捏住,时璎觉察到自己的命脉正紧贴着寒止的掌心。 眨眼的功夫,这人就能取她的性命。 饶是如此,时璎也还是没动,甚至愈发喘不上气时,她也没讨饶。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寒止的脸,直到眼里的雾气抹花了一切。 “哈啊——” 窒息前一刻被松开,时璎斜身喘气,长睫颤个不停。 寒止轻笑,微敛的眸子里藏着危险,她将气息紊乱的时璎困在身前,“既然难受,为什么不挣扎?” 时璎仰视着她,非常笃定地说:“你舍不得杀我。” “我若是失手了呢?” 寒止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会给我殉情吗?” 对视间擦出了火花,时璎喉骨滑动。 寒止粲然一笑,她戳了戳时璎的心口,“你不是个坏胚,你是个疯子。” 时璎抓住她的手指,拉到唇边啄咬了一口。 “承让。”时璎感受到腰腹间异样,“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腰,逮住机会就摸?” 话虽这么说,时璎还是主动往寒止手里送。 “说得我像是色中饿鬼。”寒止手不停,“不过,我确实喜欢。” “摸吧。” 时璎将手搭在泉边,“反正你也是要还回来的。” 寒止作势要逃,动作却放得慢。 她不是真心想跑。 时璎圈住她,“抓到了。” 寒止顺势靠在她肩上,气氛沉静了须臾,她开口问道:“时璎,你说你练了刻在洞壁上的心法,具体都写了什么啊?” 时璎没有犹豫,“我背给你听。”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寒止已经知道了坤乾十三招的全部招式,一旦知晓了心法,时璎所有的弱点都将尽数暴露在她面前。 时璎明白,但她还是开了口。 寒止心不在焉地听着,复杂的情绪,她自己也理不清楚。 时璎不设防,她本该高兴的,可是这心法的内容,却让她愉悦不起来。 太有天赋的人对于口诀也很灵敏,她隐隐觉得,六十真言似乎和时璎的心法,有不谋而合之处。 但这只是猜想。 “这就是全部了,只是洞壁上还刻着两个字,我不理解。” 时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的细节。 “是什么?” “除夕。” 时璎至今都不曾参透这两个字,洞中石壁上也无其他刻字。 “除夕……”寒止紧贴着时璎的身子,“除夕是我的生辰啊。” 某种宿命般的牵连让两人同时一怔。 “那日在船上,你吸走了我的真气。”寒止试探着说:“你可有不适?可有觉得难受吗?” 时璎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默然抠紧了温泉壁。 “那一道真气还撼动不了我。” “同源真气不相斥倒是说得通,可同源真气外显都是一致的,决计不会一道滚烫,一道冰凉,既然你我真气不同源,为何不相斥,你想过吗?” 我的真气对你有助益,是不是? 寒止没有问这句话。 药汤顺着她的长发淌下,嘀嗒声没有时璎的心跳急。 “嗯,我的真气吸走了你的真气,我却没法内化,这没有任何意义,我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时璎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她曾问过戒真,为何两人的真气会相融,但戒真也不清楚。 唯一已知的是,通常被吸走真气的人都会生不如死。 时璎早已笃定了一件事,她不会再要寒止的真气,她不想让寒止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倘若寒止知晓自己的真气可以成全时璎,她会如何选择呢? 时璎了解她的性子,她怕寒止牺牲自己。 所以,她打算咬死一件事——寒止的真气对自己没有用。 从前种种,她没有打算完全烂在肚子里,幕后的黑手,她也已经摸到了线索,妥善解决一切,应该是指日可待,她打算将一切危机都处理干净后,再向寒止坦白可以坦白的。 可她忘了,造化弄人,差之毫厘的选择就足以颠覆一切,人算又如何抵得过天算。 寒止静了几瞬,时璎的话是真是假,她辨不出来。 “时璎。” 寒止湿润的指尖抚上时璎的脸颊,她眸中探究散尽,只剩下浓浓的不安。 “不要伤害我。” 没有警告,全是恳求,是寒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对时璎的纵容。 十八年都不曾低头求爱的人在这一瞬狠不下心来。 寒止缓缓垂下头,“我说过的,我也会害怕。” 许久不曾见过的沉郁之气再现,寒止落寞间更多的是委屈。 为什么被纯粹地爱着,就这么困难? 时璎环住她的脊背,轻轻拍了几下,“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你发誓。” “好,我发誓。” 时璎竖起三指就要开口,寒止拦下她。 “你说,倘若我今日所言有假,寒止便不得好死。” “什么!?” 时璎本是不信这因果鬼神的,可当寒止将誓言说出口时,她忽然就慌了。 不行! 她自己可以不得好死,寒止不行。 “我……” 时璎的为难让寒止猝然生出了一种刀割般的快感。 不论时璎有没有撒谎,她的犹豫都足以证明她的真心。 寒止掐紧了自己的指腹。 是因为爱,所以连一句晦气话都不敢讲吗? 啧。 寒止心潮翻涌,垂下的眼帘挡住了她的灼灼目光,再抬眼时,所有的阴郁和疯狂都散得干干净净。 “逗你的,做什么还当真了?” 寒止适时岔开了话题。 时璎罕见地没有说她坏,鬓边已有汗淌下。 今夜的月色很冷,时璎的反应不自然。 寒止怀疑她,却又不舍得让她用性命做赌注,就连不得好死,遭轮回报应的人,她也选得是自己。 残月吊在灰蒙蒙的天上,寒止面上笑意淡薄,像是自嘲,更像是无可奈何。 她对自己的这条烂命,当真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第76章隐忍 月色凄凉,时璎直直跪在禁地深处。 她沉默地看着师父的坟冢,直到发麻的双腿彻底失去知觉,她才俯下身去,重重磕在地上。 “师父,我来看您了。” 时璎的声音在发抖,双臂也在发抖。 夜风萧萧,坟地荒凉。 时璎就这样跪伏在地上,挨过镇尺的左手依旧鲜血淋漓。 是她自己打的。 对晚辈的训导用戒尺,对掌门的惩戒用长鞭,训诫堂里还有杖责等三十六种刑罚。 而镇尺,只有在废掌门时,才能请出来。 铜制的镇尺轻易就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骨碎筋断。 “我真的、真的不是做掌门的料,当年您将我推上这个位置,我的确有过怨恨,您让我成了众矢之的,明枪暗箭,我当真害怕得很。” 时璎明知得不到回答,却还是说一句话,停一下。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起初觉得高处不胜寒,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我偷吃禁药,偷练禁术,是有逼不得已,无可奈何,但我确确实实做错了。” 她自虐般攥紧了左手,血再次淌下来,洇透了砖缝。 “我把师门脸面当成遮羞布,用来掩饰我不敢输的事实,用追逐师门荣耀来粉饰我想要找回自尊的行为,我对门中弟子冷淡,既是怕他们不服我,也是当年被欺辱的事情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我迁怒了其他人。” 苍穹灰蒙蒙地压在头顶,时璎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她垂着头,埋下了脸。 她当着师父的面,承认了自己的阴暗,羞愧地抬不起头。 “门中的长老前辈,多有坏规矩的人,我曾经不管,是没本事,不敢管,后来不管,是挨的规训多了,不敢反抗,我知道他们做错了,但是我一直在放任他们,如若不是……” 如若不是他们伤害了寒止,她恐怕还是不会干涉。 “我口口声声说,是您要我照顾好他们,其实我就是懦弱,就是蠢笨,我这般不堪的掌门如何能做门中弟子的依靠,又如何能庇佑他们安康?” 手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脊背都绷直了。 “折松派如今之所以能跻身武林第一,不过是我时璎运气好。” 若不是排前三的门派人才凋敝,就算时璎一人夺了魁首,折松派也决计成不了第一。 三大门派极速衰落,都是因为派中掌门或是长老暴毙,有才学有天赋的弟子死的死,残的残,到底是后继无人了。 江湖传言,时璎是凶手,因为折松派是受益最大的门派。 可时璎没有做过,她不知道凶手是谁,她今日在师父坟冢前只能说自己运气好。 “我练了那毒疯子留下的心法,又有坤乾十三招作保,这才暂时立稳脚跟,可人外有人,内力大关,我整整五年,都不能突破。” 几滴雨砸落在她的掌心里,伤口被蛰得生疼,她狠狠一颤。 “师父,我太笨了,也许我已经到上限了,我没办法再往上走了。” 她整个人都被悲凉和无奈包裹着。 “要是没得到那洞壁上的心法,恐怕我连您的灵位都保不住。” 风里的水腥气很浓,吹不散滚滚阴云。 时璎终于撑起了半身,她艰难地向前膝行了两步。 “师父,为了突破内力大关,我想过借魔教之人的真气,但是内力足够深厚又肯帮我的魔教中人实在罕见,但是我遇到了一个,她练的不是原原本本的魔教心法,但毕竟同源,我亦可以借用。” 时璎顿了顿,雨就毫无征兆地倾倒下来。 “可是我们两人的真气会相融,本该相斥的两道真气居然会相融,我想不明白,所以问了师伯,可师伯也不明白。” 雨水盖头浇下,时璎没有擦。 “但是师伯见过被吸干真气的人当场暴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吸走她的真气,我控制不住自己,哪怕我能控制自己,我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浓稠的夜色里,时璎红了眼眶,她死死盯着师父的名讳,任凭雨水将她淋透了。 半晌,她再一次磕下头去。 “师父,如果要在内力大关和寒止之间选一个,我没法放弃她,您权当我是个不成器的吧。” 放弃突破内力大关,就意味着放弃了独步武林,天下无敌的可能,放弃了成为剑道宗师,留名百年的可能。 区区一个武林魁首,六年一换,即使蝉联十次,不过一甲子,可武林剑道,百年也难见一位化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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