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可时璎,她本已摸到了内力大关,只差最后半步就能入境。 何等传奇,何等荣耀? 她放弃了。 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里,时璎跪在师父的墓前,选择了自己的心爱。 没有人知道她的挣扎,即使是寒止,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代价若是寒止的性命,她宁可不要,一点点风险,她都不想冒。 时璎一直跪着,是在赎罪,她自知未尽到掌门之责,所以请了镇尺,之所以在夜里,是她现在还让不出掌门之位,她还没有找到能接替她的人。 时璎还是只能在这个位置上继续煎熬,哪怕她百般不乐意,哪怕她力不从心,今夜放弃了突破内力大关,意味着她随时可能被打败,随时可能被羞辱,如同少时一样,任人践踏。 但爱胜万金,义大于天,时璎不想伤害寒止,也不能放弃折松派。 她再一次选择了默默认下一切,独自背负着责任前行。 她不需要折松派记得,曾经有一位年轻的掌门,在存亡危难之际,以血肉之身相搏,她只想脚下这片土地,足够安宁,哪怕她声名狼藉。 她更不需要寒止记得,自己那点付出,她只想让寒止余生无虞,平安喜乐。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打落了牙齿,就该和血吞,站得越高,背负的就越多,想要守护的越多,付出的也就更多。 时璎没有再怨。 她抬起脸,雨水全了她的体面。 *** 窗外大雨瓢泼,屋里没有点灯,寒止独自坐在榻边。 她手里捏着那盏竹折灯,星星点点的血迹擦不干净,每次触碰,仿佛都灼手。 那是时璎的血,是她特地给自己寻来的灯。 只是因为自己有兴趣,所以她就去了。 倘若她当时没有出门,就不会轻易被刺杀…… 寒止默然想着,先是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哽咽着吞下了颤抖的气息。 时璎是爱她的,发自内心的关切和爱惜,她能感受到,珍重与欣赏,她也能体会到。 但寒止仍旧觉得不安,太强烈的恐慌无时无刻不攥着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在打颤。 不曾被爱的人三五个月是无法真正接受爱意的,他们总会下意识去寻找自己不被爱的证据,然后再告诉自己,这才是正常的,这才是对的。 寒止太敏感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时璎的心虚,汤泉里,时璎就是不敢发誓。 是太珍重自己了,还是当真心里有鬼? 从扭曲的快意中抽离,寒止渐渐冷静下来,她坐在漆黑的房间里,死盯着时璎的妆台。 那里有时璎的秘密,她上一次放弃了窥探。 这一次呢? 寒止站起身,又坐下,从榻边踱到了窗前,又从里间走到了前厅,最终,她还是绕到了妆台前。 寒止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揣度。 太阴暗,太不堪了。 她不能这样想枕边人。 不能! 时璎一定不会算计自己,不会欺瞒自己的…… 但终究是骗人容易,骗己难。 寒止还是将手探到妆台下,她做事也是谨慎,在将木盒取出来时,还特意摸了摸时璎摆放的方位以便还原。 檀木雕制的盒子分量不轻,寒止拿在手里,迟迟没有打开。 但不论她开还是不开,都已然没有任何区别了。 她怀疑时璎,并且付出了行动。 手里的盒子仿佛有千斤重,临到头了,寒止却没了勇气。 倘若里头当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还如何面对时璎? 寒止从不曾摇尾乞怜,卑微求爱,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可她在一刻,确确实实生出了想要麻痹自己的想法,仿佛只要不抽开盒盖,她就可以不面对真相。 寒止对自己的逃避和懦弱嗤之以鼻,她抖着手摸上了木盒,就要抽开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时璎。 “!” 雨声太大,寒止又太紧张,待时璎靠近了,她才察觉。 慌忙将木盒塞回原位,寒止若无其事地走到窗边。 “我回来了。” 时璎将血淋淋的手背在身后,侧身对寒止微微一笑,“怎么不点灯。” “刚睡醒。” 寒止声音有点冷也有点闷,最奇怪的却是她的反应。 时璎感受到了疏离。 往日她一回来,寒止总会扑上前,缠着她问东问西,即使不开心,也不会甩脸色。 可今夜是怎么了? 时璎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也没有靠近,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朝浴房走了半步,又说:“我先去沐浴。” “我等你。”寒止没转头。 待时璎彻底放下浴房的布帘,水声渐起时,寒止才推开窗。 山顶的风猛灌进屋里,冷汗浸透了衣裳,黏在脊背上,寒止冷得发抖,心跳愈急。 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她来不及想,只是庆幸,还好没被抓住。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盒子下压着三根同妆台颜色相近的毫毛,若是不仔细瞧,根本瞧不见。 可就在她抽拿间,有一根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第77章嫌隙 男人连日受刑,蓬头跣足地蜷缩在草垫上,暗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他光是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颤若鹌鹑。 “二师叔,残杀同门,按规矩该当众剔骨,百刑处死,师父的师兄弟,师姐妹,如今在世的已然寥寥无几,我念着师父,如今留你一条性命,已是仁至义尽。” 时璎走到草垫前。 “来行刑的弟子说你不肯配合,整整五日才挨了三鞭,难道定要我如同那日一般亲自动手吗?二师叔还是不要自讨苦吃。” 这话一出,男人又是狠狠一抖,他想撑起身子,只是手臂刚一动,就扯裂了脊背上的伤口。 “我何时残杀同门了?时璎,你就是存心报复我,你将我这后背打得皮开肉绽,居然还有脸面提你师父,若是让他——” 时璎反手就是一巴掌。 “若是让师父知晓你杀了他最疼爱的两个弟子,你又有什么脸面?” 被扇倒在草垫上的人喘着粗气,又怕又愤,他难以置信地扭过脸,颊上的五指印血红刺眼。 “我没有,分明就是……” 他忽然噤声。 时璎双眸微敛。 遭小箜篌蛊惑的人会失去被控制时的记忆,时璎曾怀疑过小箜篌是假的,所以男人那日说的话,她并没有信。 但现下看来,倒像是真的。 “我杀你,不需要人证。”时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更不需要由头。” 男人沉下目光,嚼碎了恨意咬牙道:“那你就杀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师兄和师姐出事那日,只有你有嫌疑,你既不愿交代凶手是谁,那就是说,其实你自己就是凶手?” 时璎淡淡一笑。 “杀害师兄师姐的事情,我尚且能帮你隐瞒,但刺杀前掌门,就可是不得好死了。” 她猝然变了脸,揪住男人的头发,将人半拽起来。 “莫说旁人了,若杀害师父的人是你,我定要把你做成人彘,再扔去后山喂狼,看你的皮肉被一块一块地撕碎!” 四目相对,男人头皮发麻,他胡乱抓扯着坐下的草垫,“我没有杀你师父!我没有!”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时璎把他拖到墙边,一把将人摁在了潮湿发霉的石壁上。 “说!杀害师父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我说了,不是我!”男人几乎在吼,粗沉的声音因为嘶哑而变得尖利,时璎觉得厌恶。 “你的意思是,杀师兄师姐和杀师父的,不是同一人,二师叔,他们死在同一日,实在太巧了啊。” 不知是因为怕,还是因为痛,男人满脸都是冷汗。 “可事情就是他娘的这么巧啊!啊——” 整个身子被掀翻在地,男人像一坨烂肉瘫在角落里。 “我当年瞧见了十好几个人,全都蒙着脸,一身黑,谁能认得出来!你不信,我也百口莫辩!” 他闭上眼睛,一副认命的模样。 “你撒谎。” 男人猝然抬眼,“我没有!” “你几日前不是这样说的!”时璎接话接得极快。 “我……” 我就是这样说的! 男人喉间发紧,险些就说漏嘴了! 时璎冷哼一声,“看来,二师叔记得自己都说过什么。” “呸!”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啐了一口,脸上不见丝毫惊慌。 “我算是明白了,我说什么不重要,你就是想构陷我!那还废什么话!” 时璎从他的表现里找不到破绽。 “领头的是男是女?” 她语气忽然变得平静。 男人似是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闷闷道:“男的。” 时璎不说话。 他又道:“也可能是女的,当时看不清,太远了,只晓得他们鬼鬼祟祟的,从哪儿来的,又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 男人这一次,没再提到白衣裳和魔教。 时璎本来就是多疑的人,点一次就足够了。 “你……”你后来见过这个人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时璎拍掉手中的尘灰,淡淡道:“罢了,二师叔何时挨完了该挨的鞭子,赎完了该赎的罪,再出去吧。” 暗室的门重新合上,男人所有装出来的愤怒、恐慌全都散得干干净净,他颓然地滑坐到地上。 到头来竟是做了别人的棋子,害了师兄的爱徒不够,如今还牵连了时璎和寒止…… 他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爬起身朝向东侧跪下。 师兄的坟冢在那个方向,他记得。 好半晌,暗室里多了一道压抑的哭泣。 但是没办法,他就是怕死啊。 *** 时璎一推开门,只见到了莲瓷。 “寒止呢?”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寒止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 “就这么离不开我?” 有莲瓷在,时璎不多话,只是笑。 “时掌门回来得正巧,今日都是些爽口的小菜。” 时璎晃了一眼,桌上有一道白灼芦笋,倒是很合她的口味。 知她喜好的自是寒止,但也少不了莲瓷辛苦。 寒止的一日三餐交给外人,莲瓷不放心,总是要亲力亲为,如今添了个时璎,她也没道过不满,也是尽心尽力做了。 她自己的本分,守得有些过了。 时璎觉得当她是忠仆不妥,只当她是寒止的小妹,更合适些。 “幸苦你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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