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多心,我不杀你,我只是怕你杀我。” 女人说得轻飘飘的,丝毫不见惧意,她盘弄着在掌中流转的气劲,暗自打算。 “你将一切都告诉我,不怕我告密,想必对掌门之位,是势在必得了。” 寒止轻轻一笑,眸中再不见丝毫悲伤,“可你又怎知我所求的,就是时璎的真心呢?” 女人猝然怔住。 “你什么意思?” “改日赤阴宗易主,我等你来吃酒。” 寒止给她留下了一句浮想联翩的话,旋即踏出门去。 *** “少主?” 寒止失魂落魄地回了掌门院,跨坐在屋瓦上的莲瓷当即跃身而下。 她见寒止双脚虚浮,欲要抬手搀扶,只听寒止哑声说:“不必,时璎呢?在屋里吗?” 莲瓷摇摇头,“时掌门午间就走了,听说附近又有弃徒闹事,她应该已经下山了。” 寒止轻轻叹了口气,她只觉得双耳嗡鸣,快站不住了。 “你去给我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吧。” 莲瓷自是听话的,她见寒止进了屋,三步一回头地走去了后院的浣水房。 刚闭上房门,寒止就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她静静地蜷缩在门口,女人的话就在她耳边回荡,适才强撑着的精神和理智都渐次飘远了。 寒止呆坐了半晌,又猛然撑起身子,她两眼一黑,踉跄几步险些栽倒,她顾不得什么礼节,也顾不得举止,几乎是冲到了时璎的妆台前。 取出木盒,寒止捏着盒盖一抽,映入眼帘的正是小箜篌。 “呵……” 她惨白的薄唇微张,喉间发出了一道虚音,但更先涌出口的是一大股鲜血。 寒止捂着嘴,可血止不住,又从指缝间溢出来,滴砸在地上。 逸散的真气从指尖冲出来,震碎了搁在一旁的瓷瓶。 寒止向后退了半步,可脚下无力,她趔趄了好几下,本以为稳住的身子毫无征兆地仰摔在地。 削薄的脊背磕在石板上,寒止半身微震,血倒流进气管,呛得她咳出了眼泪。 “呃……” 寒止蜷缩在地上,一身雪白的衣料沾满了血污和尘灰。 气劲在四肢百骸间乱窜,寒止如坠冰窟,唯一健全的右手从腰腹摸到心口,她没摸到伤口,还是不停地呢喃:“好冷啊……时璎……我好疼啊……” 她抵着唇齿间的血味,哭声压抑,划过面颊的眼泪越来越多,和着脏血敷在她毫无生气的脸颊上。 太狼狈了。 寒止尝到了涩口的眼泪。 太苦了。 她又想吃糖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第79章交代 寒止背身站在竹林里,等了片刻,便听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寒小姐,久等。” 花茗勒住缰绳,扭过高扬的马蹄,翻身下马时抓住了别在鞍侧的长刀。 寒止转过身,微颔首,“我也刚到。” 她站在阴影里。 花茗看不清她的脸,但光是瞧身段,她就隐约觉得,这人比起一年前,又瘦了。 而且,瘦了很多。 “是莲瓷出什么事了吗?”花茗很懂分寸,她没有靠近寒止,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既显得不疏远,也显得不冒昧。 她和寒止本就只是因为莲瓷,才会有交集。 “莲瓷很好,你们的本门刀法,我瞧她已经参悟得有八|九成了,她前些日子睡着了,还念着你这个师姐。” 花茗先是欣慰一笑,而后又显得有些伤感。 “这些年,我这个做师姐的,不能照拂她,倒是多麻烦了你。” 寒止没有心力再说客套话了。 “我需要回赤阴宗做一些事情,我不能再带着莲瓷一起了,年纪尚轻时,我还护不住她太多,时常觉得亏欠了她,如今,不能再让她跟着我,以身犯险了。” 花茗没有多嘴问个究竟,她只道:“我只怕她不愿跟我走。” 寒止听到这话,心口一酸。 或许,这世上也只有莲瓷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陪着自己吧。 把莲瓷安顿好,临了了,她才能放心。 “我让她来送些东西,此刻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实在不成,迷晕了带走也行,你拿着这封信,她若是醒了定要闹,你就把这个拿给她看。” 花茗上前几步去接信笺,寒止刚好从阴影下探出了脸。 还是那样浓烈的惊艳。 “不论将来发生什么,就算是我死了,一年内也不要放莲瓷离开,如今江湖上不太平,我委实不放心。” 花茗只是点头,她的视线掠过寒止的眉眼,注意到了些许浅淡的红晕。 究竟是泪过留痕,还是美人面娇,她辨不出来。 只觉得寒止这副模样,真是世间难得,她一个女人瞧了,都觉得…… 头皮猛然一跳,花茗意识到自己失礼,默然别开眼眸。 寒止还是自顾自地交代,“淮南金库只有莲瓷一个人能打开,旁人若是去了,只有死路一条,你也莫要怪我做事太绝。” 花茗不介意,只道“好。” 毕竟眼前这人对莲瓷真真是极好的。 “我还在阴山下置了个宅子,前有两百亩良田,后有果林,过山还有跑马的草场,这些都是留给她的,至于伺候的人,我暂时只挑了三十个信得过的心腹,一并安置在阴山。” 花茗除了应好,也不知该接什么话。 “还有,她许是有心上人了,但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她年纪尚轻,本不该耽溺于情爱,荒废了年岁,但是……” 寒止顿了顿,“你替我转达吧,让她不要委屈自己就好。” 花茗心头一沉,寒止也不过二十三啊。 “我看不到她成亲了,届时你替我祝她吧。” 寒止想到了莲瓷一身喜服的模样,想笑,却觉得脸颊麻木,她终究没笑出声,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是何意?” 花茗觉得,寒止这是在交代身后事。 寒止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她仰头瞧了眼黑沉沉的天,万里无云,不见星月。 “莲瓷对师门也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时时将横雾山令掏出来瞧,她如今长大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你也可以告诉她了,免得她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是师门弃徒。” 寒止说到此,欲言又止。 “还有……” 花茗释然一笑,截口说:“你都替她周全至此了,我这个做师姐的,只有惭愧,掌门之位,师祖临终前就点名要留给莲瓷,当年为了保全她,将她逐出师门是无奈之举,我会补偿她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该是莲瓷的位置,就一定是她的,我和门中其他人,绝无二心,就算有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有我替莲瓷周全,你大可放心。” “有劳。” 寒止先是点头,而后又说:“但倘若莲瓷不愿做掌门,就成全她吧,她这二十年也吃了不少苦,我只盼她能平安顺遂。” “那你自己呢?”花茗冷不丁地问:“你就不盼自己平安顺遂吗?” 平安? 生来就是魔教中人,被自己的亲爹刁难,被枕边人算计,哪里又有平安可言呢? 顺遂? 她这短短二十三年,有五年盼着能有娘亲,有十八年盼着能治好残手,有无数个瞬间盼着能和时璎白头偕老。 可是娘亲不能死而复生,试遍了天下奇方,她也还是个残废。 时璎…… 她连时璎爱她什么,有多爱她都不敢确定了。 夜色茫茫,寒止眼神悲凉,但语气仍旧平淡,“不必了。” 花茗最后只道:“你如果需要帮助,人手或是钱财,我们愿鼎力相助。” 寒止冲她再颔首,“心意领了,但我只是去了结一些前尘往事。” 花茗见她离开,心中不安。 白影隐入夜色,又像是早已碰碎在了这山河间。 *** 莲瓷哼着小调,一路朝寒止给的目的地赶,穿过竹林,她只见马车上走下来一道似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小瓷,好久不见。” 花茗的笑容还是同莲瓷记忆里无差。 “师……”莲瓷霍然想起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她咽下曾经亲密的称呼,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寒止没走远,她跟了莲瓷一路,去而复返,如今正藏在枝杈上。 她将莲瓷的无措和小心尽收眼底,不自觉软了心。 “不想认我这个师姐了?”花茗还是笑着。 莲瓷见花茗靠近,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我就是来送个东西,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她转身就要跑。 花茗喊住她,“小师妹!” “小师妹,我很想你。” 莲瓷心头狠狠一跳,她猛然回头,“当年把我丢出门时,不是弃如敝屣吗?如今算什么?你当我是呼来唤去的狗吗?我就算是狗,也有主人了!” 她言辞虽激烈,但却一瞬就红了眼眶。 寒止呼吸微重,默然攥紧了手。 “小师妹。” 花茗突然就跪下了,“师父和师祖去了,这些年你也受委屈了,我替他们,也替自己向你道歉。” “我不用你跪!你马上走!我不想看到你!”莲瓷背过身。 她如何受得起师姐这一跪啊。 “跟我回去吧。” 花茗又向前膝行了两步,一张方帕悄然滑到了她的掌中。 “回去?”莲瓷很激动,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花茗的小动作,赌气般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就入了魔教!师门容得下我这种败类?” 花茗苦笑。 心道当年还是她自己亲手将莲瓷送到寒止身边的。 那是唯一能让她活命的法子。 但花茗没有多言,她由着莲瓷发泄,半晌,待莲瓷稍平静下来,她才惊呼一声。 “啊——” “怎么了?!” 莲瓷丝毫没有设防,她冲到花茗身前,“伤到哪——唔!” 话被方巾全堵回嘴里,莲瓷瞪大了眸子,来不及挣扎就晕死过去。 花茗将人抱起来,咕哝道:“回家了。” 寒止见马车渐行渐远,无声地同莲瓷告别。 “再见了。” 别怪我残忍。 也不要见我最后一面。 直到车影完全消失,她才飞身朝赤阴宗赶去。 *** 时璎因为弃徒闹事,在山下耽搁了一天一夜。 “幸好掌门在,不然这弃徒难缠,弟子们可实在难做。” 恭维的话,时璎早就听腻了,她淡淡道:“无事就好,你们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时璎一赶回掌门院里,就四处寻找寒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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