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主,他们没有跟来,就在这里疗伤吧。”莲瓷松开被血润湿的手,来不及擦拭,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 寒止将暖炉抛给莲瓷,她静立不动,脸上失了笑。 或许同时璎道别以后,她就没再笑了。 “还有来找死的杂碎。” 她话音刚落,数十道灰漆漆的影子便径直扑来。 全是魔教中人。 被压抑太久的气劲冲上手,内力随着掌风暴溢,霎时震开了所有妄图靠近的人。 没了真气压制,余毒在体内四窜,寒止指尖再一次冻出了薄霜,她听不真切,也看不清楚,唯有乍起的杀心让她出手愈发无情。 被震倒的人不死心,接二连三地朝她冲去。 骨骼断裂的脆响里夹杂着皮肉被生生撕开的声音,莲瓷听得后脊一阵凉,一阵麻。 寒止杀人,百无禁忌。 她极少用自己的手,大都是折一段树枝,或是摘下几片花瓣替代,她一旦用了手,八成是心里不痛快。 最后一人被掼摔在地,冷冽的气劲悍然下压,只一瞬,血肉四溅,魂飞魄散。 寒止垂在身侧的左手依旧素白干净,右手却淅淅沥沥地淌着血,她阖上眸子,静立了半晌,仍旧一动不动。 莲瓷欲要上前,可寒止脚边的每一株野草都在狂颤,内劲外泄,撞得泥地开裂,树林震动。 每近一寸,威压更甚一分。 莲瓷实在受不了。 寒止在压制自己体内的真气,一旦压制不住,反噬即疯魔。 额前浸出一层汗,莲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帮忙,奈何修为不够,只能保持安静,不打扰寒止。 自也不能让旁人打扰。 双耳顺风抽动,莲瓷敏锐地感觉到,有一行人正在向她们逼近。 她飞身上树,在浓郁的夜色中瞧见了数道熟悉的身影。 *** “掌门!前面怎忽然起雾了?” “这也太邪门了!” 折松派弟子们猛地刹住脚,剑穗上的玉珠还在当啷作响。 时璎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只身靠近泛黄的浓雾,她屏息凝神,慢慢陷入雾中。 阖上双眼,时璎体内真气流转,刚走出五步,她便觉得丹田疼痛,似有钝刀在不停磋磨,直到双腿发软,她都没能穿过浓雾。 半晌,时璎退了出来。 折松派弟子一拥而上,修为尚浅的人闻见了时璎衣袖上的雾气,当即脸色就变得乌青。 时璎反手点住他的曲池穴,“不要运气。” 而她自己的气劲已然无法沉入丹田。 “掌门,我们何时能走?” 时璎沉默片刻,“等雾散。” 她直勾勾地盯着雾障,想握剑,手也使不上力了。 这不是瘴,不是雾,是毒。 是有人刻意设防。 是她做的吗? 时璎难以自控地再次想到寒止。 *** 莲瓷设好毒障,从树上一跃而下,她落地无声,生怕惊动了少主。 寒止眼睫轻颤,须臾缓缓抬起眼,露出了泛红湿润的眸子。 她单薄的身体仿佛一碰就碎,一摸就毁。 莲瓷压根不敢动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少主?” 寒止全无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又唤了一声,“少主?” 寒止这才缓过劲儿,她涩声开口,“上药吧。” 靠着一颗树滑下,寒止支起右腿,抬手搭在膝上,她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莲瓷卷起她的袖管,将药粉洒在伤口上,翻卷糜烂的创口正汩汩冒血。 “少主……” 莲瓷心如刀割,她强忍着心疼,扯出一张白布替寒止仔细包扎。 自家少主日日都带着伤,或大,或小,或外伤,或内伤,十几年过来,莲瓷仍旧没法淡然处之,甚至越发觉得心酸。 寒止神色恹恹,她将被秽物溅脏的绒领随手一抛,裸|露出来的脖颈孱弱苍白,“我不疼。” 她盯着下垂的左手,渐渐陷入一片空茫。 自从别了时璎,寒止便觉得心潮翻涌,本以为是被压制得太久,可方才发泄一番,她仍然没能恢复平静。 反而又烦又躁。 “少主,我帮你捂捂手吧。”莲瓷举起早已没有温度的暖炉,“我的手,是热的。” 寒止怔了片刻,敷着血的唇角翘起一弯,“不冷。” 抱着暖炉,顶多也只能融掉指尖的薄霜,体内的寒,是化不尽的。 从决定习练六十真言的那一日起,她就注定了要冷上一辈子,世间能与她体内寒冽真气相抗衡的人不多。 时璎算一个。 只是不知她那疯烈的气劲能不能反压住这股邪野的寒气,总还是要放手一试,才知高下。 寒止正想着,人就到了。 “寒止。” 莲瓷倏然起身,挡在寒止跟前。 “时掌门怎么来了?”她手腕一转,嵌在刀柄上的铁环锵然撞响。 看着遍地的碎肉残尸,几个折松派弟子投向莲瓷的目光里满是畏惧和惊疑,时璎对一地的尸体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向莲瓷。 “我不会伤害你家小姐。” 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阵风过,人已经绕到了寒止跟前,莲瓷根本反应不及。 不好! 时璎不会有所察觉,要对少主下毒手吧! 莲瓷慌忙转过身,可入眼的却是—— 寒止正窝在时璎怀里,左臂放肆地贴着她的胸口,右手还攥着一小截玄色衣料。 “?” “请时掌门放开我家小姐。” 时璎单膝点地,连眼都没抬,“是她自己爬进来的。” 她摊着手,甚是无辜,只是垂下的目光疏冷尽散,甚至有几瞬柔光闪烁。 “掌门。”寒止将脸侧向时璎的胸膛,闷在她心口,唤了好几声,“掌门——” 一声比一声轻。 一声更比一声软。 唤得时璎耳根发烫,心下发软。 莲瓷盯着“弱不禁风”的寒止,眉心抽跳。 行嘛,这一地的死人,合着都是我杀的…… 见寒止久久赖在自己怀中,没有离开的意思,时璎静默片刻,索性将人一把抱起。 “寒止,我带你去浮生观,可好?”时璎的目光在她侧脸上停了好一会儿,才缓声开口。 靠在臂弯里的人乖得很,既不哼叫,也不挣扎,全然没了在船上时的疏离和戒备。 时璎很受用。 寒止闷闷地“嗯”了一声,闭眼轻蹭着抵在颊边的柔软。 两人离得太近了,即使隔着衣料,时璎仿佛还是能感受到寒止细腻的肌肤,温热的呼吸扑在心口,似猫儿抓。 时璎本能地被蛊惑,却又瞬间回过神来。 她抱着人,抬步就朝浮生观所在的方位走,路过莲瓷时,她放慢了步子,淡声道:“身手不错。” 只是话音还没落,她又看了眼寒止的小臂。 身手不错,但你家小姐也伤得不轻啊…… 时璎这话听起来,横竖都像在骂莲瓷无力护主。 莲瓷:“……” 她隐隐觉得,时璎对自己有敌意,这敌意还不小。 莲瓷顾不上细究太多,连忙追上两人,可刚要凑近寒止,时璎的步子便加快了,一溜烟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 将寒止单独留给时璎,莲瓷不放心,又提了一口气,卯足劲追上去。 时璎稍稍移眼,眸光不屑,尽管怀中有人也丝毫不影响她的行动。 莲瓷眉头紧蹙,她几乎放出了全力,虽还是抓不住时璎,但不至于跟丢。 两人你追我赶,寒止偷偷眯起眼,听出她们正在暗暗较劲,她清楚莲瓷是忧心,可时璎又是为何? 挤着脸颊的胸膛起伏极缓,时璎的气息没有一星半点的紊乱,寒止心生忌惮。 好深厚的修为,只怕不能硬碰硬。 时璎在这时收紧了双臂,寒止顺势贴紧了她的身子。 算了。 装柔弱也好,演乖顺也罢,想治手,得先缠住时璎才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7章师尊 凉风吹过脊背,寒止已然冷到了极点,她内里本就有损伤,适才为了逼毒,险些遭真气反噬。 现下寒冽的气劲虽已被她压制住,但四肢百骸仍旧像泡在冰水中一般刺痛,甚至连每次呼吸都饱受折磨。 寒止想忍,又陡然想到自己是在时璎怀里。 她弃了强撑出来的伪装,轻轻地抖着,连同喘出的气也跟着颤。 细微的颤抖让时璎不由放慢了脚步,她垂下眼,窝在怀中的人正紧紧抓着她的衣裳,面无血色。 时璎又看了眼她手臂上的伤,血已经凝住了。 难道是内里受损的缘故? 时璎暗暗想。 她已经在寒止身体里探过一次,如今虽还想再探,但也比在船上时理智了许多,随意往旁人体内渡气,一旦失控,这股气劲就出不来了。 倘若寒止有修为,两道真气势必争个你死我活,她即便不死,自此也废了;若没有修为,那必死无疑。 时璎很清楚,自己的真气太疯烈,寻常人是受不住的。 落在臂弯上的重量很轻,时璎温沉开口,“很疼?” “不疼。” 寒止下意识的回答是否认,但她的声音在不自觉地轻抖。 嗅着时璎身上的茶香,她紧绷的身子彻底软了下来。 很淡,却让人很安心。 时璎停下脚步,又问了一遍,“寒止,你疼吗?” 寒止转过头,四目猝然相接,思绪也一瞬停滞。 她对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却不见冷淡,只窥见了些影影绰绰的柔光,揪住衣料的手触到了时璎胸口处的肌肤,寒止仿佛被烫到一般颤了颤。 心尖骤然跳急,她惶惑地别开脸,试图稳住神思,又听得自己的心跳正在一下接一下地狂砸。 然而,另一道声音响起,让寒止彻底绷紧了脚背,微蜷起脚趾。 时璎的心跳声就在耳边,她听得一清二楚。 好快。 两人的心跳都很快,交叠而清晰。 又一阵风起,吹散了多余的算计和试探,静在原地的两人,头脑皆是一片空白。 时璎喉咙发紧,寒止方才转过来时,微湿的眼眸仿佛潋滟着碎光。 她孱弱的脖颈微抖,带出一声轻喘,融进了这林间夜色里,又好像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勾得她心潮翻涌。 半晌,寒止才开口,“我真的不疼,只是有点冷。” “好。”时璎的嗓音似乎染上了几分暗哑,但她没有多言,寒止听得不真切。 下一刻,时璎就裹住了她的双手。 这一次只是单纯的捂手。 时璎没有再用滚烫的气劲,也没想再闯进寒止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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