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用温热的掌心裹住了寒止那双细瘦冰凉的手。 寒止在时璎碰到她左手时,有片刻惊诧,但只是瞧了一眼,没有挣脱。 丝丝热意从指尖钻入体内,比不上暖炉灼热,可绵长的温暖却让她心下微动。 别样的感受转瞬即逝,寒止来不及回味,便散得干干净净,她由着时璎抓,由着时璎捏,没有丝毫抗拒。 尽管左手比她的命门还要重要。 她还是在这个夜晚,在这一瞬,由着时璎为所欲为了。 “半炷香的功夫,就能到浮生观,再忍忍,届时生些炭火,饮些姜茶,就不会冷了……” 时璎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了许久,寒止听到最后,不禁笑了。 “我本以为,掌门是寡言少语之人。” 时璎没有笑,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分人。” “哦?” 寒止瞧出她神色轻松,眼眸一转,笑中生出坏意来。 “那我是能让掌门多说几句话的人吗?” 时璎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也不回答。 寒止轻轻顶了一下她的心口,“不答,便是认了。” 两人走进微光照不透的树影下,时璎唇角扬起了浅淡的弧弯。 待莲瓷追上她们时,浮生观早已近在咫尺。 三人停在观外等待尚未赶到的折松派弟子们,时璎见莲瓷走近,想把寒止放下来,却发觉怀中人黏得很,根本“甩不掉”。 莲瓷瞄了眼寒止的左手。 时璎居然捏着少主的左手!她分明记得,自家少主最讨厌有人碰她的左手了,甚至连打量的眼神的都不喜欢。 可如今—— 时璎不仅碰了,还时不时搓揉着骨节。 而寒止本人正赖在时璎怀里,一副安逸模样。 莲瓷:“……” 再这么下去,少主岂不是要出卖色相了…… 莲瓷的思绪飞远了,寒止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只见她在一旁时不时地犯激灵。 *** 浮生观是云阖年间建成的道观,早些年,虔客不绝,靖兴三年冬,浮生观因故闭门,这一闭就是五十年。 直到两年前,才又重新打开观门。 夜色凄凉,月光照得观外杂草都病恹恹的,褪色的牌匾两侧悬着竹编纸糊的灯笼,昏暗的光投落在无人清扫的台阶上。 风一过,只听得变形的大门咯吱作响。 门闩被人抽开,刺耳的动静搅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寒止,她虚虚睁开眼,没有动。 折松派弟子各个冻得直跺脚,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愈加不安。 “怎么门闩抽开了,还没动静?” “好冷啊。” “三师兄快去瞧瞧。” 时璎看了眼寒止苍白的脸颊,并未阻止弟子们的逾矩之行。 弟子们口中的三师兄刚走上台阶,便觉得四下瘆得慌,走到观门前,他贴上耳朵去听,庭院里静极了。 他的身后也跟着静下来。 周遭死气沉沉。 突然,几声孤鸦哀鸣吓得众人一颤,也惊得三师兄猛然攥紧了剑柄。 “观中可有人?” 他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无人回应。 但观门缓缓开了一条极小的缝,他凑上去瞧。 观内的颓败之景映入眼帘,他正要推门,一双没有眼白的眸子赫然出现在门缝中。 漆黑的瞳仁正死死地,直直地盯着他。 浓烈的血气刺鼻,三师兄猛然转过身来。 众人皆探头,问:“师兄,怎样?可有人?” “有……”三师兄双眼一翻,滑倒在地,“有鬼。” 寒止转过脸,朝莲瓷微点头。 “是装神弄鬼吧。” 莲瓷三两步跨上台阶,抓起已经瘫软成一坨的三师兄,将他推给师弟们,而后提刀的手一挥,便隔空将门震开。 年久失修的大门“砰”的一声撞在石墙上,石灰飞扬,门后根本没有人。 也没有鬼。 而被两个师弟搀扶着的三师兄还在翻死鱼眼。 “有失远迎啊。” 时璎循声看去,是旧相识。 “时掌门,诸位少侠。”男人举止谦恭,却是一脸疲态,他行礼时伸出的手上布满了褐色斑点。 “近来魔教猖獗,又恰逢怪人作乱,观中不少人遇害,附近几个村子也多有死伤,在下实在分身乏术,失礼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跟前人曾经也是翩翩才俊,三五年不见,竟浑身上下都是沧桑气,时璎心中唏嘘。 “两派早有渊源,空承师兄不必客气。” 同时璎对视片刻,空承轻轻颔首,庭院中有一瞬的安静。 “观中多发命案,只怕不便见客,此番只请了折松派来,这位小姐……” 空承言尽于此,看向寒止时,面露歉疚之色。 寒止瞅了他一眼,贴得时璎更紧了,煞有其事般说道:“我也是折松派弟子。” 她仰面去看时璎,“她是我掌门师尊。” 寒止视线灼热,时璎惊疑,垂下眼帘盯着她,不置可否。 空承大惊,“时掌门收徒了?” 他顿了顿,“我记得当年在苍竹崖,时掌门可是说,此生绝不收徒。” 莲瓷眉头一皱。 寒止抿着唇,被时璎裹住的手挣出半截,微不可察地磨擦着她,像是在求。 时璎静默片刻抬起头,一群人将她围在中间,全都死死地盯着她。 有惊讶,有不解,甚至已经有人在嫉妒。 偏偏怀里那人还眼巴巴的,盯得她受不了。 手被轻轻摩挲着,酥痒让时璎没法继续思考,“先进去吧。” 她没有认,但也没有否定。 模棱两可,听起来就充满了遐想。 “也好,诸位请随我来。”空承负手走在最前面,折松派弟子们尽数跟了上去,莲瓷接了寒止的眼色,也先行一步。 “为何唤我师尊?不唤师父?” 时璎眸色不明,待人群走远才问。 “传道为师,武林魁首素来又是九岳三十六派之尊,掌门自然当得起一个‘尊’字。”寒止自顾自地说:“我就乐意这么叫。” 她笑得纯粹,仿佛说的都是真心话,而非在谄媚讨好。 时璎听到她的话,愣了片刻,而后捏紧了寒止不停磨擦她指根的手,久久不曾松开。 “他们闭门谢客,恐怕不会给你治疗寒症的药,方才不如走了,何必说谎留下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兴许他们就松了口,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寒止朝时璎的脖颈凑近了几分。 温热的气息撩过命门,时璎没躲,“就如何?” 寒止轻笑。 鼻尖蹭过时璎侧颈跳动的命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点到为止。 “就求求师尊救我吧。”
第8章 阴谋 “启禀教主,少主与折松派掌门皆已到浮生观。” 寒无恤正把玩着两颗骨核桃,“你当真看清少主的脸了?” 回话之人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布,“教主妙手丹青,属下绝不会认错。” 转骨核桃的手稍顿,寒无恤朝他勾了勾手,唤狗一般将人招到身前,“与你一同去浮生观的人都死了?” “是,教主既说这毒非解药不可除,我们逼少主用了内劲,催发了毒性,想必现下,这毒已深入她肺腑,彻底发作只是时日问题。” 跪在脚边的人低眉顺眼,寒无恤抽走他手中的画布,眼神玩味地打量着其上的人像。 这张脸生得太出挑,的确很难认错。 他看了许久,神色几变,竟还咽了咽口水。 一直垂头跪在地上的人听着他低哑而意味深长的笑,顿觉浑身不适。 都是男人,他只一瞬就听出那笑声背后的含义。 邪|淫|恶|俗。 寒无恤用脚尖挑起属下的脸,居高临下地问:“少主美吗?” 回话之人倒吸一口凉气,他僵着脖颈,支吾片刻,谨慎道:“属下、属下……教主乃是武林至尊,少主生来金贵,自不是属下这等浊骨凡胎之辈可以妄议的。” 寒无恤粲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下去吧。” “是。” 重新靠回软枕上,寒无恤的脸色毫无征兆地沉下来,他凝视着即将跨出殿门的手下,将掌中的骨核桃猛地朝他后背扔去。 眨眼间,站在殿门口的人轰然倒地,瘫软的肉|体在金砖上抽动两下后猛地绷直,鲜血缓缓从七窍溢出。 骨核桃横贯大殿,带起的风扬动了满殿金幡。 “师兄,内功又精进了不少啊。” 女声不紧不慢,寒无恤瞥了眼暖榻后的屏风,“精进谈不上,不过是近来多有领悟罢了,寒止这个小孽障,倒是进步飞快。” 女人拎起紫砂壶,“寒小姐天赋异禀,确是奇才,可她年纪尚轻,修为不稳,师兄内力深厚,难道还忌惮一个小辈?魔教心法传世百年,若师兄能参透心法奥义,一统江湖,就是指日可待。” 她轻抿口茶,“更何况,寒小姐不就只是师兄手中的一枚棋子嘛。” 寒无恤转向屏风而坐。 “时璎前脚捡到画像,后脚就见到真人,岂不太巧?若是她知晓那小孽障的身份,反倒将人杀了,就是功亏一篑。” “我从小看着时璎长大,欲壑难填啊,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如今她做梦都想突破内力大关,寒小姐自己送上门去,她一定会留。” 将茶盏磕在桌上,女人偏过头,“没有比魔教少主更诱惑的存在了,哪怕这个局,漏洞百出,人的欲|望才是最好的诱饵,我压根不担心她们有所察觉。” 寒无恤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没有多看屏风上的影子,眼神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嫌恶。 “时璎一旦明了寒小姐的身份,想借她的真气突破内力大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寒小姐心甘情愿,二是她能操控寒小姐,让其成为听话的傀儡。时璎多疑,哪怕寒小姐有心成全,她也未必信得过。时璎一定会选择控制她。” 女人缓缓将打算全盘托出。 “操控人心的法子就记载在她师父留给她的《百秘籍》中,师兄想要的,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法子也在其中,但这秘籍不在她身边,甚至不在折松派,让时璎得到寒小姐只是第一步。为了控制寒小姐,很快时璎就会去寻找秘籍,届时我们只需要跟着她,这《百秘籍》就已是囊中之物了。” 女人的计划,寒无恤兴趣缺缺,他垂眸盯着寒止的画像,须臾装模作样地说:“若你真能借时璎之手,替我寻到长生不老的秘药,事成之后,我就帮你杀了她,让你取而代之。” 女人站起身,从屏风后绕出来,“我自不会心软,只怕师兄会担心寒小姐的安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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