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鱼突然拉她的袖子,说:“我今天不去了,我陪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吃东门那家甜点吗?走。” 骆凝却摇了摇头,“我今天还有事,”又拍拍她,“你快去。” “什么事?” “嗯……打工。” 竹鱼疑惑,“不是周末才打吗?” “那是另一个。”她笑笑,把她推到门口,说:“画完记得拿回来给我看看!” 竹鱼只能抱着怀疑一步步离开,直到在地铁上,她才意识到——骆凝的笑变了很多,弯起的眼中飞扬的神采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衰靡的无力,被包裹成了难以发觉的沉静。 竹鱼推开画室的门,和老板打了招呼。 为了让画干得快点,她在画完第一遍后先用刀刮平。现在准备上第二遍色。 竹鱼在心里算了算。应该刚好能赶上折春生日。 从几周前挑到今天,她始终没想好送什么。有人说越贵越好,可她那些冷冰冰的零能毫不打折地传递出她的感情吗? 竹鱼不这么认为。 所以在那辆似乎要堵死在环线的轿车上,她望着若明若暗的长串车尾灯时,突然想到了—— 送一幅画。 一幅不是用颜料、松节油和笔刷,而是由玫瑰、嘴唇和颤动的心绘就的画。 …… 把画带回宿舍的那晚,骆凝没有回来。 竹鱼不停地熄屏解锁,和两个室友一起给她发微信,打电话,可是渺无音训。 “要不报警吧?”姚莓提议。 “不行,失踪时间不够。” “再等等。”竹鱼心里七上八下,望着窗户上的雨滴失神。 微信页面全是绿色对话框,骆凝一条都没回。 在第50通电话播出后,竹鱼终于听到了宛如天籁的接通声。 “喂!” “骆凝你在哪儿?” 目光都聚集在竹鱼身上。 “喂……没事,我还好。”她回答,声音中满是疲惫,“我回家了,但没请假。明天下午才能回来,你帮我签个到。” “详细的回来再跟你说。” “好。” 竹鱼挂了电话。只要得知她是安全的,一切就都不重要。 …… 骆凝回来的那晚,她们谈了很久。没有正常人想在中心湖边吹风受冻,但显而易见,她们不太正常。 竹鱼没拦住骆凝买啤酒,只能看她像喝水一样往嘴里倒,跟着喝一口。 “那天上课时,我就接到我舅舅的电话了。他说我妈还是没挺过去,在医院阖上了眼。” “我当时就崩溃了。”她问:“你懂吗?就是那种感觉——我住在火山边,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觉得都过了一百年了,大家都住的好好的,怎么会轮到我呢?”她扯扯嘴角,“但火山就是爆发了。岩浆直接淹没了我,连呼叫都来不及。” “那你爸爸……” “那个人渣吗?早就不在了。”她扬起笑,“这是罪有应得。” 竹鱼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拍她的背,说:“慢点喝。” “我以为我多打工多赚钱,只要付得起医药费就没事,可还是……”她忽然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到这么远的地方上了大学。” 骆凝絮絮叨叨地讲,竹鱼安安静静地听。直到被保安轰走,竹鱼才捡起地上的十几个啤酒瓶扔进垃圾桶,拉着烂醉如泥的骆凝回了宿舍。 黑暗中,她的哭泣声是那么清晰,透过窗帘传到竹鱼耳中。 第二天,骆凝却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除却面色苍白了些,眼睛红肿着,黑眼圈垂到下巴外,一点端倪都瞧不出来。 她问:“看啥呢,上课了,快走吧。” 她又说:“对了,我和林凛复合了。” “什么?”竹鱼大惊失色。 “至于那么吃惊吗?”她步履不停,“我回家得太突然了,大雪,打不到车,无奈之下给他打了电话。他立刻就来接我了,我哭了一路,他一直静静听我胡言乱语。最后我下车时,他抱住我,说还有他在,我不是孤单一人。” 她摊手,“顺理成章。” “先等等,”竹鱼试图捋清楚,“你为什么会打给他?”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露出了柔软的神情,“在最无助的时刻,你会下意识地打给最信任的人。” “因为我只信他。” “好吧。”竹鱼叮嘱:“千万别重蹈覆辙。” 他们当年就因为要异地才分手,如今却又走上了这条路。竹鱼有些揪心。 “放心。”她笑,“一定努力和你们一样甜。” ……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竹鱼回宿舍抱了画就冲到学校门口。 折春降下车窗,露出一个笑。 竹鱼打开门,坐下,问:“等了很久吗?” “没有,才来。”她说着,重新发动汽车,却听到竹鱼轻笑。 “都熄火了,肯定等了不短的时间。”竹鱼振振有词。 折春无奈,“你是福尔摩斯吗,大侦探?” “我是福尔摩鱼。”她笑着指点,“要学会抱怨和撒娇哦,说不定会得到奖励。” 折春立刻尝试,说:“我等了好久好久,冷死了。”然后她转过头问:“什么奖励?” 恰逢红灯,竹鱼装作苦恼地想了想,向她伸手,眨眨眼。 折春不解其意,搭上手。 竹鱼摇头,抬高了点。 折春懂了,把下巴搭在她的手心,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竹鱼摸摸她的头,在折春抽身而去时轻吻上她的嘴角。 她说:“乖。”
第21章 一触即分。 折春正准备伸手加深这个吻,后面的车却开始摁喇叭。她抬眼看亮起的绿灯,只能皱着眉开始开车。 竹鱼余光落在她脸上,偷笑。 工作日车流量不大,竹鱼这才发现工作室和学校的距离有多近。 折春抱着画推开门,说:“刚开始没买车时每天骑自行车就到了,只花10分钟。” “公交就在校门口的车站坐,两站,地铁反而远点。” 竹鱼开玩笑,“你这怎么跟托孤一样。” 折春笑笑,“还真是——” 开门声打断了她的话。视线落在门口的下一瞬,竹鱼震惊地睁大了眼。 “喵~” 一只白色小猫蹲在门口,歪脑袋看她,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另一只则是翠绿色。 “它就是孤。” 竹鱼惊呼:“你什么时候养猫了?”还没等折春回答,她便招呼着小猫到沙发边,然后随手捡起玩具逗弄。 小猫还真不怕人,屈尊陪面前的陌生人玩了起来。 折春把画放好,又略收拾了一下被小猫弄乱的沙发,坐在竹鱼旁边看她逗猫,解释:“不是我的,是木绒的,她要回一趟法国,托我给她养猫。” “这样。”竹鱼点头,问:“狮子猫吗?” “你果然很了解。”折春夸。 “那当然。我可是为养猫做了万全准备。” 她忽然问:“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小明。” 竹鱼:? “这个名字有点随便。”她笑,用手轻摸它头顶,说:“好吧,小明。” 小明扑了几圈球,看起来兴趣缺缺,对催眠师一样拿着球晃的竹鱼只是抬眼淡淡一瞥。于是竹鱼环视四周,问:“还有别的玩具吗?逗猫棒什么的……” “有。” 她便伸手等着折春递过来。 什么被递到了手心,她下意识握住——冰凉、金属的质感,一碰就“叮啷啷”地响。 竹鱼低头看,一愣—— 一把钥匙。 她对上折春的眼睛,疑惑道:“钥匙?”等着她解释。 折春领她去另一个房间——竹鱼上次以为是书房的、没进去的那间,与工作室房间相邻。 满室洁白,盆栽装点出新绿,和画室的相似。落地窗正对着西方,浅色但厚重的窗帘半遮着,拉开便能进入狭小却整洁的阳台。 但更让竹鱼欣喜的是,这里有数不清的画具。 “这是……” 折春接上,“给你的。” “每天去画室还不如到我这里来。”折春指墙上打的钉子,说:“这里以后都挂你的画。” “等你哪一天把这里全部都挂满,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竹鱼摸摸数那些钉子,大概有20多个,不算整齐地钉在墙面上。 她笑,“是你钉的吗?” “是啊。”折春承认,摊手,“又被发现了。” 竹鱼眼睛亮亮的,脸颊因激动有些微红,没有丝毫犹豫就说道:“谢谢。” 在学校,宿舍太小没地方画,画室如果每天去又不算便宜……但这些问题她从未说过,可能在日常的聊天中有透漏过,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折春每天忙忙碌碌,却能发现这么小的细节。 她把画拿过来,在折春的帮助下挂上去。 “可以揭开了吗?”折春问。 从学校到工作室,一路上竹鱼都蒙着布,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护着,就害怕被她看到没了惊喜。 竹鱼抿着唇,先打预防针,“我的风格可能和你卧室挂的不太一样……” 布被揭开。 她不敢看折春的表情,垂眸,视线落在地上,有种面试的紧张感,絮絮叨叨道:“如果你不喜欢也没事的,可以告诉我,我还买了一个包包作为备选,现在应该快送到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因为折春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那样紧的拥抱,像是要把她勒得窒息,融进血液和骨髓之中一般,把所有自卑、焦躁不安和未尽的话语都融了进来,合铸成一片短暂的静谧。 她笑着说:“你可以把包留给自己用了。” 又郑重道:“我很喜欢——死后一定要放进棺材的那种喜欢。” “喂喂,不至于啊。”竹鱼伸手捂住她的嘴,“什么死不死的。” 一秒的停顿后,折春挑起眉,轻轻啄吻她的手心。 酥麻的痒太过磨人,她不得不红着脸收回。 “我们都是要死的嘛,”折春不在意,坚持说下去,她又把视线落在画上,用很轻的声音说:“但如果和你埋在一起,这似乎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声音逐渐变小,飘散在空气中,竹鱼没听清,问:“什么?” 折春摇摇头,没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说:“这幅画中,我最喜欢这里。” 她指在正中,那是从窗帘一角燃起的火焰。不同于真实火焰的凶猛和可怖,这团火仿佛缓缓地、静静地烧着,无害的样子,从画中折春指尖捏着的窗帘向上延伸,好像再过几秒钟就会将她吞没。 可画中她的表情却还是那样平静且柔软,眸子里映着的跳跃的火苗让她的双眼更亮,那是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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