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鱼接过手机细细看。 这是一档原创音乐人的节目,本质是选秀。最终获胜者不仅可以得到不菲的奖金和发行专辑的机会,还能获得评委——乐坛著名歌手的青睐。 但问题就是,选手们要在基地同吃同住,进行封闭化管理。 竹鱼为她高兴,“那我一定招呼亲朋好友给你投票。” 折春可怜巴巴地看她,“三月份才能放出来。” 竹鱼觉得好笑,“又不是监狱。”突然想到今天的日期,“现在不是月底吗?” “对啊……再过几周就走了。” “这样啊,好歹能把生日过了。”竹鱼虽然遗憾,但明白,除了见不到面之外,这个节目对折春来说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于是拍拍她,认真道:“到时候我给你送行。” 这个话题一展开,两个人就聊个没完,直到上了车也不停。 竹鱼问:“你准备唱什么啊?” “这个不能告诉你。” 周末车流不绝,马路上堵得可怕。折春一只胳膊架在车窗边,看起来一点都不急,闲闲道:“到时候在节目里确认嘛。” 竹鱼只能不再问了。她皱眉看着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车流,忍不住抱怨:“好慢。” “我倒希望再慢一点。” 折春拨了拨耳边的发,又摁下屏幕播放键,“听歌,放松。” 还是来时的歌单,还是来时的那首歌曲,竹鱼听着听着,觉得自己好像坐的不是车而是船,正摇摇晃晃地漂向远方。 她突然不想去上课了——尽管她才大一,出勤率100%,对旷课这种事有天然的恐惧。 车终于动了,但在接近前面的路口时,竹鱼突然道:“别右拐,直走。” “直走?” 折春虽然疑惑,但照开不误。 直到车停在画室门口,她才弯动眉梢,问:“是这里吗?” 竹鱼点下头,确认道:“你说过下午没课也没工作的。” “没有。”折春再次肯定,又笑,“有也可以没有。” 竹鱼为这种六亲不认的态度笑出了酒窝。 折春打量这间画室——纯白的装修主色调,绿色植物似乎占比过多,装点得更像是家花店。从进门开始,墙面上就是各种风格的画,一直延伸到最里端的屋子。 老板把她们带到这间屋子里,找出已经绷好的画布和画架,还有一系列工具,说:“有需要叫我就好。” 关门声响起。 这间画室是在美团上看到的,距离刚才地址最近的一家,提供所有材料,午夜才打烊。 窗户正对着西侧,午后的阳光洒下来,为行云流水地选颜料、试刮刀和笔的竹鱼披上一层轻纱,美得不可方物。 她刮完底胶涂底料,动作流畅又细致,折春全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问:“怎么突然想画画了?” 竹鱼边思考构图边回答,“我也不太清楚……” 她让折春坐在木质高脚凳上,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轻搭着,后背靠着白墙,被藤蔓和阳光分割出光影和明暗。 竹鱼满意地点头,拿起笔在画布上起笔。 第一笔落下,一顿。 她的思维跳跃着,突然接续了回答。 “……我就是突然想到,还没有为你画过一张画。”
第19章 竹鱼是从六岁开始拿起画笔的。 在别的小孩拿起蜡笔在白墙上胡画一通惹来家长打骂时,她已经能端坐在桌前用胖乎乎的小手画下一条条直线了。 那时父母还会夸赞她,给每一位到来的客人展示她的作品。一双双大手抚过她的脸庞,他们说:“画得真不错,将来一定是个画家。” 可渐渐的,父母只会把胖乎乎的弟弟抱给客人们看,竹鱼就沉默地呆在角落,任那些画作在阴暗的角落里积灰发霉。 幸运的是,良好的经济条件让竹鱼能进入美术课外班学习。 初中时,课外班老师布置作业,让画一幅名为“家”的画。 她整整画了一个系列,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熬夜赶画。完成的那天,得来的却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哦”,和母亲甩来的成绩单。 母亲说:“别把时间花在没意义的事上。我们不管你是因为放心,不是任你想干嘛就干嘛,自己掂量吧。” 弟弟把饭糊在脸上,举着勺子叫唤:“掂……掂量!” 母亲伸手抚去他脸上的饭粒,说:“真棒,又学会了一个新词呢。” 竹鱼垂下眸,说:“好。” 但习惯是改不掉的。考场上、写作业……哪怕是认真上课时,她都会不自觉地用手中的笔勾勒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因此,再次拿起笔时,陌生和恐惧感居然没有浮现丝毫,有的只是一种近似雀跃的幸福。 流畅的线条落下,浅铺完底色,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了奶油质地的橘黄。 她放下调色盘,说:“好啦,我们去吃饭。” 折春惊讶,“这么快就画好了?” 竹鱼摇头,“没有,但是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就不需要你在这里当模特了。”她指指脑袋,“已经记住了。” 折春很有自觉,不擅自行动,而是问:“我能看吗?” “当然不能。” 竹鱼拉住她的袖子,扯她出门,以绝后患。 “老板,我的画先放在里面,一会还要回来接着画。”竹鱼先找到老板叮嘱一声,然后问折春:“我们吃什么?” 折春突然回忆起约定,说:“我带你去吃那家川菜吧。” 吃到第一口时,致命的辣味才让竹鱼回想起来——这是折春上次说过的,快把她辣昏的那家川菜。 “怎么样?”折春问。 竹鱼说不出话,手忙脚乱地倒水,然后一饮而尽,才缓过来,吸着气简短评价:“哇。” 折春笑得眉眼弯弯,但又担心,指着专门点的不辣的菜说:“受不了就吃这个。” 但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越是征服不了的越想要去尝试。再加上那道水煮肉片虽辣,缓过来她却再忘不掉那鲜嫩刺激的口感,竹鱼的筷子便不时往过移去。 吃几口,吸着气喝水,再吃,再喝——这成了竹鱼的循环动作,直叫折春看得发笑。 一桌菜被清空时,竹鱼摸摸肚子,长叹一口气,“如果这家店开在学校附近,我估计很快就会胖死了。” “你再吃也不胖的。”折春很好地抓到了重点,并用高情商回复。 “喂喂,这可是睁眼说瞎话了啊。”竹鱼好笑地看折春,批评道:“折春同学,滤镜不能太厚。” “我就对我女朋友有滤镜了,你有什么意见?”她也配合道,一副“你谁啊”的表情。 折春喝了几口AD钙——和竹鱼在一起后她常常会点,突然问:“我发现,你的称呼好多哦。” 折老师、折春同学……都那么有趣。好像不论是多么细小、平淡的点,只要是从竹鱼口中说出,都让她觉得趣味十足。 竹鱼摊手,表情是明晃晃的“你看吧”。 好吧,确实是滤镜了。 “那你最喜欢我叫你什么?”竹鱼一副记笔记的样子,“说出来我改改。” 折春“嗯”了半天,挑眉说:“学姐。” “诶?” 这是她没想到的。 “我什么时候这么叫过?”竹鱼还真有点想不起来。 折春抢答:“下雨那天。” 哦,在小树林唱歌那天。 折春等了又等,正以为遭到拒绝时,便看见竹鱼抿了抿唇,伸手拉她的衣摆,眼睛亮亮的,又带着点羞赧。 “学姐,我们走吧。” …… 折春开车回去准备录节目的东西,竹鱼又回到了画室。 老板正在画画,见她进来就淡淡抬了下眼,点点头。 竹鱼走过去问明天的开门时间,却不小心一瞥,视线被她的画作吸住了。 画布上是一棵棵树,交错着缀成一片绿色的海。明明是极静的场景,她却落笔,在一棵树上用几笔画出了一团火。 画面瞬间动了起来。 竹鱼推开门,坐在自己的画前,脑海中却还是那团火——那外焰几乎让她灼烧。 她闭眼回忆,而后落笔,按照一小时前折春坐在这儿的样子画,画棕金色的发丝、弧度迷人的脖颈和欲启的唇,还有她指尖轻捏着的窗帘。 直到老板来敲门,她抬眼望向窗外,才意识到已经入了夜。 说好了明天再来,竹鱼边回微信边走向地铁口,给折春随手拍了张照,发:我准备回学校啦。 折春惊讶:这么晚。 又问:要我送你吗? 竹鱼疯狂拒绝:这里离学校又不远,两站路罢了。 她笑:一画起来就忘了时间。 起风了,她拉拉围巾,把自己的脸埋进去。可是再怎么拉长袖子也盖不住被冻红的手指,她又不舍得放下手机,把手插回口袋。 正为难时,折春打来了电话。 被电流裹着的女声显得有些失真,“喂”了两声才清晰一点。 折春叫:“竹鱼。” 她“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你把耳机戴上,就不会冻手了。”折春说,她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我打电话陪你回学校。” 竹鱼翻着耳机,忽然无端感觉很浪漫—— 同一时刻,全世界打电话的人以千亿为计,在那样庞大的嘈杂中,她们对话只是其中最渺小不过的一段,微弱到听不清。可是当电讯号跳跃着从两端相汇时,却聚成了只属于两个人的耳语。 她戴上耳机,嘴角向上,轻轻叫了一声“折春”。 “可以听到吗?” ——可以听到吗?我的呼唤。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下课铃打响,骆凝拽住把包一提就准备飞奔出教室的竹鱼,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 她八卦道:“去约会吗?” 那天回来后,竹鱼就说她和折春在一起了。 骆凝一点不感到震惊,“哦”了一声,道了句“恭喜恭喜,随五百”。 可时间长了,她发现,竹鱼的生活改变了不少。首先是回宿舍的时间,肉眼可见的晚;其次是下课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回来时袖口总沾着颜料;最后就是常常沉思。 骆凝不由担心。 竹鱼听后笑了半天,出于愧疚全盘托出,“我没去约会——好吧,偶尔去约会。但大多数时间是在画画啦。” 她把画室地址发过去,“就这里。” 骆凝知道她学过画,可还没看过。她问:“我能看看吗?” “还没画好诶。”她犹豫,但还是翻相册,把昨天拍的照放大给她看,“大概是这样。” 骆凝接过去,细细地看照片,竹鱼却在看她。比起前几天,她的神色更加疲乏了,眼圈都是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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