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别生气,我们什么都说……是、是……” 他顿了一下,把心一横,说道: “是英王派我们来的!” “英王?”明弋震惊,“他派你们来干什么?” “他派我们来杀您!” 这刺客说道。 明弋不明白,自己为英王做事那么多年,英王居然要杀了自己? 见他将信将疑,这刺客把柳明玉教他的说辞说了出来: “英王买通了几个帕夏人,让他们把阮棠留在沙漠里的记号给拆了。他叫我们杀了您,然后上报朝廷,说是您做了那件事,然后畏罪自杀的。这样一来,也能灭了您的口,不被人发现你们私通信件。” 明弋听罢,愣在原地许久,才怒火中烧地冷哼一声。 “带上他们几个,好生看管,别让他们跑了,”明弋吩咐手下,“让他们去皇帝面前说这些话!” ……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柳明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阮棠,说道。 被看透了心思的阮棠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 “主人,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柳明玉越发奇怪起来,心说小狗怎么忽然这么客气起来了? 不客气的时候能把孤给弄怀孕,不客气的时候说句话都要脸红,真是奇怪的小狗。 她本来正在写字,小狗偏要趴在桌子上,用脸挡住她的笔,眼巴巴地看着她: “主人,您看看瑶珠的病好不好?” 柳明玉的笔微微顿住。 “孤不会给人看病。” 她把小狗的脑袋扒拉到一边去,接着写。 一只狗爪子忽然按住她的手。 “这个理由不成立,主人再找一个,”阮棠鼓着脸,“您明明会看病的,还给我娘亲看过。” 柳明玉沉默了。 她怎么不会治病呢,曾经也称得上是杏林圣手,救了那么多人的命。 可如今,她是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这样充满煞气的一双手,还有资格搭在病人的脉搏上么。 每每想到自己过去的妙手仁心,她就越发痛恨现在的自己。 阮棠抱住她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 主人一定是想起过去的事了,心中不好受。 但阮棠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她就是想让柳明玉知道自己有多好。如果柳明玉自己不迈过心里的槛,那她就永远不会真得快乐。 柳明玉的心,要比她自己所认为的善良得多。 “主人就去看看嘛,”阮棠说道,“瑶瑶的摊位旁边有卖烤鸡腿的,主人就当是陪我去买烤鸡腿好了。” 柳明玉哪里拗得过她,被她软磨硬泡地带出了营帐。 一路上,认识她们的汉人和帕夏人都来打招呼。柳明玉不习惯这样被百姓对待,即使有人来打招呼也是冷脸相待。 她原以为,这样冷脸几次,这些人自知没趣,就不会再迎上来了。谁知道即便她如此,人们也还是热情地过来打招呼,还要在走之后议论: “摄政王冷脸也好美,像圣女。” “说不定她真是神仙下凡呢!那么漂亮,那么厉害,还那么善良。” “是呀,要是没有她,这场战争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柳明玉局促地抿了抿唇。 帕夏人比汉人更奔放,甚至都不背后议论,而是当着她的面。 几个大大小小的女孩子跟在柳明玉身边,笑着塞给她一把果子: “这是我们今天新摘的,特别甜,圣女姐姐尝尝!” 我、我不是圣女姐姐……柳明玉的耳朵尖都红了,但还是接下了果子,低声说了句: “嗯。” 女孩子们惊喜地笑着跑开了: “圣女姐姐理我了!圣女姐姐对我说话了!” 阮棠也笑了,附在她耳畔: “看主人的人缘多好啊。” 柳明玉拧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也来揶揄孤。” “我哪敢,主人饶了我吧。” 阮棠笑着躲开。 柳明玉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但翘起的唇角又很快被深沉的心思压了下来。 “依依,”柳明玉忽然说道,“如果……如果我做了很坏很坏的事,你还会……” “当然了。无论主人做什么,我喜欢您。” 阮棠非常认真地说道。 望着她的眼睛,柳明玉刹那失神。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炽热的眼神了。浸润在这样的目光里,柳明玉感觉到,自己被十分热烈地爱着。 片刻,柳明玉才恍然回过神,垂眸笑道: “傻小狗,你都不知道孤的真名叫什么。” 阮棠没有说话。 主人,我当然知道。 你原本,是叫萧泠的。
第八十九章 “依这方子, 吃上一个月,症状一定会得到缓解。” 柳明玉把脉完毕,冷冰冰地说着, 写下一张方子留给瑶瑶。 瑶瑶比接圣旨还要激动, 双手捧着这张方子, 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 “谢摄政王垂怜!” 柳明玉乜了她一眼,默默转过脸去,没有说话。 阮棠当然明白柳明玉, 这是想让瑶瑶赶紧起来, 但又抹不开摄政王的面子, 于是替她说道: “瑶瑶你快起来吧, 不用这么客气。” 自家嫂子, 客气什么。 阮棠的意思自然就是柳明玉的意思。有阮棠的话,瑶瑶就敢站起来了, 兴高采烈地去给姐姐煎药。 目送瑶瑶的背影远去,柳明玉对阮棠漠然道: “你满意了?” “不是我满不满意, ”阮棠蹭歪过来,“关键是主人满意了。” 柳明玉脸色一冷: “孤有什么可满意的?” “您看您多厉害呀, 妙手仁心, 还能救别人的命,大家都很仰慕您呀。” 阮棠笑着说道。 她觉得自己的主人是天下第一好, 并且想让主人自己也意识到这件事。 柳明玉的耳朵红了一个边边: “……孤恨不得把自己会医术这件事忘了。” 阮棠蹙眉, 捉住她的手: “为什么?” 柳明玉的头忽然很痛,有些往事像刀子一样,存在于脑海中的每一日都是折磨。 忽然, 一双很柔软的手抱住了她。 阮棠窝在她怀里,抱着她的颈, 软乎乎的脑袋靠在她的颈窝里,整个人正好护住她最脆弱的心口。 小狗的年纪太小了,纵然有时满身风沙和血污,但洗干净了之后,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奶味儿。 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学会安慰人了。 柳明玉心中好笑,但又不得不承认,有阮棠在,她真的很安心。 阮棠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坚定: “我不知道您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想要您说出来。不是我想知道,而是您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柳明玉无奈地笑了笑: “很坏很坏的事,小狗也要听么?” “要听,只要是主人做的,就都不是坏事,”阮棠认真地说道,“如果真的是坏事,那主人更要说出来,我帮主人一起分担噩梦的重量。” 她看不见柳明玉的脸,但能听到柳明玉的心跳乱了两拍。 半晌,柳明玉终于开口道: “我的家族,曾经是最富盛名的医家。” 阮棠暗暗点头,心说果然,你家就是萧家嘛。 “我家为人治病,也买卖药材。父母有能耐,后来都把生意做到了军营里,也就是如今的平西大营。” 柳明玉缓缓说道,唇角有一丝笑意。阮棠知道,她一定是回忆起过去的幸福时光了。 越是如此,阮棠越是心疼现在的柳明玉。 柳明玉的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 “父亲把我和弟弟带在身边,在胡云塞给士兵和百姓治病。他们都很爱戴我们,我那时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可以带给别人健康和性命。”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变了,语气虽然平淡,但藏着让人心寒的凄苦: “后来,英王忽然上了一份奏折,告发我爹在胡云塞走私药材,还和外族私自来往。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结果太后下令彻查时,却在平西大营当真搜到了确凿的证据……” “是英王和明弋联手诬陷!” 阮棠瞬间明白过来。 “是,但没有办法,”柳明玉阖起了眸子,“父亲再受人爱戴,也不过是个郎中,如何对抗得了这两个人。” 片刻,柳明玉才稍微缓了过来,接着说道: “依照律法,我家这种情况应当是成年乾元处死,其余流放。结果英王和明弋不断罗织罪名,竟让我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她痛苦得有些说不下去,阮棠跪在地上,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还陪着她。 阮棠震惊不已。说难听些,不过是一个寻医问药的,怎么会被害到如此地步? 柳明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母亲不堪折磨,在狱中就病死了。父亲拼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能力,让我弟弟假死,送他出去了。” 阮棠情不自禁地说道: “那你怎么办?” “父亲有更重要的事要我做,”柳明玉的语速很慢,仿佛每个字都在割她的嘴,说到这里,心中早已是鲜血淋漓,“他交给我一个账本,上面竟然写着……写着他这些年来用药材买卖洗钱的赃款!” 她很是激动,不自觉地握住了阮棠的手: “可是父亲不可能做这种事,这个账本分明是他自己编的!” 怎么会有人自己给自己作伪证?阮棠不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他想让您检举立功?” “是……” 柳明玉疲惫地靠在阮棠身上。 为此,她的侍女撞墙而死,父亲把侍女的服饰换成小姐服制,让这具尸体冒充她,就说她绝望自裁。而后,她改名换姓为柳明玉,自称是被萧家救过的病人,在萧家养过一段时间的病,因此偷到了这个账本,向太后和皇帝告发。 正因如此,柳明玉才得以活了下来。洗钱这件事,相对于英王给她家编造的那些罪名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因此柳明玉的检举并不算大功一件。 不过太后和皇帝就是要倡导这种检举之风,标榜柳明玉是感念国恩,舍弃家族的私惠,因此对她大加封赏。 说到这里,柳明玉苦笑一下: “其实这点小手段,哪里瞒得过太后和皇帝。” 阮棠一惊: “您是说……” “太后是默许我父亲这种行为的,”说到这里,柳明玉终于勉强平静下来,“那时英王势大,威胁到皇帝,她愿意培养一个对英王充满怨恨的棋子。” 柳明玉自己也很争气,把太后的暗中授意都完成得十分妥帖,让太后顺理成章地给了她摄政王的位置,也连消带打地消除了英王的许多势力,这才有了今日的制衡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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