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抱着奏章不平道: “那前面那个小姑娘呢,她怎么不用搜身?” 白骨只说道: “你跟她能比吗?” 阮棠耳根一热,心头被重重地捶了一下。 柳明玉,为何偏偏是你这样对我。 来到里堂,果然见屋中静悄悄的。阳光洒落在书案上,厚厚的奏章奏折摞得老高,柳明玉一上午就看了这么多。 她轻轻绕过屏风,见床榻的帐幔放了下来,想来是柳明玉正在床上睡着。 床头矮柜上放着几张花样子,还有一把剪刀和油彩什么的。 这个柳明玉,又在研究些什么东西?阮棠皱了皱眉,没多想,只是拿起那把剪刀。 触到剪刀的那一刻,阮棠想到了刀尖穿透柳明玉胸膛的画面。 她想到柳明玉浑身是血,想到柳明玉会死。 但很快又想到娘亲的衣裳。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但还是屏息凝气地来到床幔之前。 动手吧,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拉住床帐的一角,另一只手将剪刀提起来。 刷拉一声,拉开床幔,同时狠狠刺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 床上空无一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阮棠脑海中闪过:莫非柳明玉知道我会如此,是故意引我上钩? 或许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此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阮棠紧张极了,都忘了手里还有把剪刀,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正好和柳明玉的目光相对。 “嗯?” 柳明玉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小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还以为自己要失去小狗好几日的。 她还穿着寝衣,是午睡中间被人唤出去的,手中摆弄着一样东西。 “王、王爷……” 阮棠掌心一酸,竟没握住,让剪刀掉下去了。 她踉跄地来到柳明玉面前,不知被什么控制住了心智,在见到柳明玉的瞬间,最后的理智才彻底崩溃。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将脑袋埋在柳明玉的臂弯里,放声大哭。 在晚云面前,她是不敢这样哭的。她怕自己一哭,晚云姐姐也会六神无主。她始终得保持冷静,为这个家拿主意。 但此刻,她不用了。在柳明玉面前,她只是个小孩,甚至仅仅是一只小狗。小狗是不用想这些事的。 柳明玉先是一怔,然后便将手里东西放下,抱住了她,轻轻揉了揉她的脑瓜: “小狗乖,怎么了?” “娘亲、娘亲……”阮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亲她去世了……”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浑身吓得一激灵:柳明玉该露出真面目,杀我灭口了吧?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柳明玉手上的动作明显一停,似乎是没想到竟有此事。 抱着小狗在床边坐了,柳明玉将下颌搭在她的头顶,温存地安抚着,语气却很沉冷: “是怎么一回事?告诉孤,孤给你做主。” 阮棠心头一颤。 这女人是真的还是装的? 她哪里敢说实话,只说道: “娘亲她……投河自尽了。” 柳明玉微微颦蹙。 以前那样穷苦,崔氏都撑了过来。如今时来运转,她自尽作什么?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柳明玉居然有些自责: “孤只派人在宅院外面护卫着,没有派人进去过,未曾发现你母亲有什么异样,这是孤的不对。” 阮棠扣着柳明玉的手,把脑袋垂得更深了。 这女人不会是在跟我道歉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晚云姐姐不可能骗我,可柳明玉这反应…… 柳明玉只当她是伤心过头,当即就唤来白骨: “好生调查这件事,尤其是宅子里的人,一一问讯清楚。” 说罢,又补了一句: “那个晚云是伺候阮棠的,不要动粗,别吓着了她。” 安排妥当,柳明玉垂眸看向怀里的阮棠。 小狗哭得直打嗝,好像时刻就要背过气去。如今稍微缓过来些了,但还是死死咬着下唇,连自己的衣领都被小狗哭湿了。 但她愿意给阮棠一个怀抱,让阮棠可以躲在里面哭。 当年自己失去母亲的时候,就期待着能有这样一个怀抱,但始终都没有得到。 直到今日她位及人臣,可想念母亲时,却也只能把自己锁在夜深人静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地落泪。 那样的滋味,柳家的小孩不喜欢,就别让其他小孩再品尝了吧。 “等你身子大好了,孤会说你已死,然后给你办一个新的户籍,”她拿出手帕,为阮棠擦拭着眼泪,“那时,你大可和你的晚云姐姐离开,孤绝不会再纠缠你。” 她哄孩子的手法依然不那么高明,但她已经放弃了那些花招。既然想要小狗高兴,就拿出点切实的东西。 阮棠错愕地望着她:这还是那个柳明玉么? 柳明玉苦涩地笑了一下。 其实当时,在处决名单上,她给阮棠写的是“变卖为奴”。她想把小黑狗一辈子困在身边,哪怕只是当一个□□上的玩具。她可是摄政王,想如何就如何。 但事到如今,她的想法竟变了。可能是因为遇见了阮棠,那个藏在摄政王身份之下的柳明玉醒了过来。 罢了,就当是给爹娘积德了。 柳明玉重新武装其那副笑容,拿起方才放下的东西,放到阮棠眼前: “孤给你的礼物,就当是送别吧,给你留个纪念。” 还纪念,她肯定巴不得把孤忘了。柳明玉在心中自嘲。 阮棠不明就里,接了过来,才看清原来是一副防咬器。这防咬器是黑色的,又硬又冷,不能遮住整张脸,只能挡住鼻子以下的部分。 “权当是纪念你长大成人的礼物,”柳明玉轻声道,“是刚好遮住你的刺字的尺寸,匠人们刚打造好的,要不要戴上试试?” 阮棠心里一酸。 其实阮棠以前一直以为,柳明玉会借着这刺字羞辱自己,逼自己留在她身边,日日受她的玩弄。 阮棠这才反应过来,那床头放着的花样子,就是柳明玉给防咬器挑的雕花。 阮棠自然是没看见,柳明玉每晚睡前假装看四书五经,实则把花样子藏在书后偷看的样子,就像学堂里的学生偷看小人书。 阮棠戴上了面具,这防咬器的尺寸十分合适,正好遮住刺字。 真的是柳明玉杀了娘亲么,会不会是另有隐情……阮棠失落地坐着,很希望事情不像晚云姐姐说得那样,但又十分明白,晚云姐姐绝不会诓骗自己。 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但能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 不多时,却见白骨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这么快就查清楚了?阮棠眼中终于闪出一点光,紧盯着白骨。 然而,白骨带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王爷,小阮姑娘,”白骨不敢看这两人,“属下赶到的时候,晚云已经……” “已经怎么了?” 阮棠的指甲把掌心扣出了血。 白骨擦了擦汗: “已经自尽身亡……” 阮棠差点昏厥过去。 白骨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锦囊,交给阮棠: “这是在她身边发现的,里面有纸,可能是遗言。” 柳明玉默默挪开一些,自去收拾床头柜子上的东西,不往她这边看。 阮棠颤抖着手接过锦囊,背对着人,解开绳扣。 这锦囊的制作手法是崔氏才会的,从前也教过晚云和阮棠。不懂这种手法的人,是不知道怎样拆锦囊的。 她打开来,见里头果然有一张字条,上面是晚云那熟悉的字迹: 摄政王杀我。
第二十九章 阮棠定定地盯着柳明玉, 连会不会惹柳明玉生气都顾不上了。 柳明玉不知内情,也就不明白她心中的恨意。见小狗面色青白,柳明玉只在心中暗叹一声, 来回考虑了几遍, 终于还是开口了: “阮棠, 你的娘亲她……”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她做女红的那种针脚,孤只在京城中见到过几次。” 阮棠一怔:京城? 娘是京城的人?京城离凛川府一千里的路程, 气候苦寒, 阮家对娘亲又不好, 娘亲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她忽然想起娘亲的那套衣服, 想起上面的血迹和水污。 晚云姐姐说, 娘亲是被柳明玉溺死的,那……既是夜里溺死的, 为何我去看时还没干?娘亲的尸体既然被扔进水里,那衣服又是从何而来? 那会儿被悲痛冲昏了头脑, 阮棠此时才来得及想这些事。 或许,真相不是晚云姐姐看到的那样。阮棠紧紧攥着锦囊, 垂眸暗想。京城……也许这件事中, 还有我不知道的人在参与。 柳明玉却不知她心中这些猜忌,漠然地望着她, 心底想起从前的自己。 见她这样难过, 柳明玉知道安慰是没有用的,只是说道: “孤明日就去给你办新的户籍。你若想查崔氏的事,大可带着新身份, 去京城慢慢查。” 阮棠实在看不透这女人与事件的牵连,但想起晚云姐姐的话, 看到柳明玉的脸,她只觉得伪善。 京城……那种地方,即使脱离了戴罪之身,她一个小小的庶民,又能查出什么来呢。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阮棠蓦然抬起眸子。 以柳明玉的身份,在京城行事简直是呼风唤雨,无论想要什么,都查得到。 阮棠做了一个决定。 没等柳明玉反应过来,她忽然一头扎进柳明玉的怀抱,在柳明玉的心窝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没有看见,柳明玉那双想要抱住她的手,在她背后空悬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抱下去。 “王爷,”阮棠软趴趴地哭了起来,“我没有亲人了,这世上只剩我自己了……” 柳明玉微怔,但还是扯出一个傲慢的笑容: “这与孤有何关系?” 阮棠根本不用装,眼泪自己就滚落下来,滚烫地浸湿柳明玉心尖的衣裳: “反正我是没有牵挂的人了,您收留我吧,我愿意当牛做马地伺候您,您……您就当是养了一只宠物,好不好?” 柳明玉心中一震。 孤杀了这么多人,死后是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怎么会有人愿意留在孤身边呢,怎么会呢…… 听见她的心跳加快,阮棠知道自己的法子奏效了,于是得寸进尺起来。 阮棠拱了拱自己的小身板,没想到柳明玉的腰肢如此柔软,竟被她压在床头。 她索性就势环住柳明玉的颈,脑袋贴在柳明玉的颈窝间,温顺地唤了声: “主人……” 柳明玉浑身一颤,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让自己看起来仍然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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