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行宫的书房里。 柳明玉手边放着一摞公文,面前还摆着好几份,一边勾画着,一边听医女的汇报。 每次医女给阮棠换过药,她都要召见医女,并威胁医女,不得对别人说她曾问过阮棠的情况。 “下官都是按照您的吩咐,给小阮姑娘回话的。” 医女禀报道。 “嗯,”柳明玉目不转睛,又打开一份折子,“小东西生气没有?” 医女回想着: “没有,但是好像有点不开心。” 柳明玉的字写到一半,停下了。 她不开心?……咳,小小一个罪奴,竟敢跟摄政王不开心。柳明玉揉着太阳穴,做出不耐烦的语气: “那里有一瓶金疮药,你下次给她带去,别说这是御赐的东西。” 医女应声,领了药便去了。 偌大的书房里,只余柳明玉一人,沉寂得有些可怕。 自从上次,她就再也没去看过阮棠,更不去验看小狗的伤势。仿佛只要她不知道,阮棠就一直重伤着,她就不用把试探阮棠的事宜提上日程。 孤只是……只是还没想好,应当怎样试探阮棠,柳明玉这样想着。 其实她不是信不过阮棠,而是信不过自己。 想杀她的人太多了。她自己做下这些事,就从未期望过得到别人的爱戴。 她知道,是自己亏待了阮棠。阮棠真若是恨她,等她完成了那些事情,就让阮棠杀了自己也无妨。 可不知怎么,她竟有些不想面对小狗的恨。 这太奇怪了,明明有那么多人都想杀她,她想自己应该早已习惯了。 此时,却听门外有人求见: “行宫主侍临观给王爷请安!” 是那个什么……临侍从。柳明玉记得,此人先前和阮家有旧,曾经在她面前编了一堆阮庐的好话,有一次还把阮棠推倒在雪里。 柳明玉最近忙,还没腾出手来料理他,他倒主动来了。 她嗤笑一声,和善地说道: “是临侍从啊,有事进来说。” 得到摄政王的恩准,临观激动得跟什么似的,跪着就爬了进来。 他不敢瞻仰天颜,只低垂着脑袋,浑身颤抖地进言: “小的听闻您老人家近日心情不佳,特来为您排忧解难。” 柳明玉心中冷笑,脸上仍笑眯眯的: “孤有何忧?” “小的知道,您定是为那阮棠烦忧!” 行宫里的人都观察到王爷近日烦躁,而临侍从又听说,那阮棠勾结了贼人,企图刺杀摄政王,只不过王爷一直没能抓到切实的证据。 他顺理成章地揣测着:王爷必然是想要结果了那阮棠,只是没有证据,不好动手。因此,他今天才来求见。 “哦?”柳明玉饶有兴致,“临侍从说说看。” 临观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大着胆子说道: “那阮棠既然与贼人勾通,小的就扮作贼人模样,去问她为何还不动手。她若真的回答了,就是不打自招,坐实了她勾通贼寇。” 柳明玉的笑容有些阴冷,但语气仍然和缓: “那就依你说的做吧。” 临侍从以为自己投了摄政王的趣味,赶紧答应着去了,预备着立下这一件大功。 柳明玉连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只是沉默地望向窗外,目光涣散。 阮棠,你为了孤受那么重的伤,孤却还要怀疑你,试探你。 柳明玉捻着佛珠,笑了,但笑得并不开心。 你怨孤吧,尽情地骂孤,或者在心底幻想着杀了孤,都可以。孤就是这样的坏种,就是这样的混蛋,因为孤是摄政王。 因为孤是柳明玉。 这个名字所承担的东西,你是没必要懂的。 夜很深了,阮棠却睡不着。 说起来自己也不信,她夜半失眠,居然是在纠结柳明玉为何不来探望自己。 那个坏女人,我才不愿意见到她呢!阮棠气鼓鼓地揪着被角,忽然又觉得这被子上有柳明玉残存的体香,赶紧把被角丢开了。 可是我到底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嘛……阮棠翻了个身。她不愿意承认,想念柳明玉,是因为喜欢那种被人期待的感觉。 那个时候,柳明玉守在她身边,等她醒过来,又亲自那样照料她。 她知道,柳明玉的这种珍视也不过是图新鲜,还有很多玩弄的成分在里面。 可即使是这种掺杂了沙砾的爱,她也没经历过,所以哪怕被划烂了嘴,也贪恋这种味道。 算了算了,该睡觉了。阮棠吹灭了灯,强迫自己闭上眼。 然而睡意还没到,她先听见黑暗中传来一点异动。 什么声音?阮棠一个激灵,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赶紧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阮棠惊愕得差点跳起来: “你……!” …… 临观换了夜行衣,在黑暗中等候多时了。 好不容易等阮棠吹灭了灯,听得床上的动静逐渐平息,他确认阮棠肯定是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靠近。 模糊的黑暗里,他瞄准枕榻上倚靠着的身形,屏息凝气地靠近,猛然扑了上去—— 他一只手捂住阮棠的口鼻,另一只手,则掐在她的咽喉上。 这个力道,明显是想杀死她。 临观感受到阮棠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但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这一下不能杀死她。 临观说来试探她,不过是个托辞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杀了阮棠。 当初他以为摄政王会娶阮庐,因此百般讨好阮庐,还折辱了阮棠,连阮棠的救命之恩也算在阮庐头上。 如今情势变了,他生怕阮棠把这些事说给摄政王,因此才来杀人灭口。 事后的说辞他都编好了。就说他试探出阮棠要刺杀摄政王,当场就想将阮棠缉拿起来,无奈阮棠殊死相抗,他一时失手,误杀了阮棠。 阮大小姐,上路吧。临观在心中笑道,眼见着阮棠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慢慢不动了。他不放心,又捂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好了,现在只需要去找白骨大人禀报……他盘算着。 然而,没等他去找白骨,白骨先找上门了。 卧室的房门被一脚踹开,白骨带着一哨官兵冲了进来,几个兵士不由分说,上来就扭住临观的手,把他押在地上。 “白骨!你这是干什么?”临观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是替王爷办事,你这是要谋王爷的反吗!” 白骨厉声道: “深夜行刺摄政王,我看谋反的是你!” 临观怒道: “狗屁!我何曾行刺摄政王!” 但下一刻,眼前的情景让他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御林军点起灯火,照亮屋中情形。 床上的人,不是阮棠,而是…… “临观,你手劲不小嘛。” 柳明玉笑着说道。 她倚靠在枕榻上,颈部还留着临观方才掐出来的青痕。
第二十七章 临观当时就吓傻了, 裤子都湿了,颤声哭道: “王爷,小的是奉命而来, 您、您是知道的啊……” 柳明玉把玩着佛珠, 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既如此, 可有孤的手谕?” 临观连连磕头: “您没给小的手谕,可小的确实是当面请示过您,您明鉴呐王爷!” 柳明玉冷冷地打断他: “你既没有手谕, 如何证明是孤的命令?可孤颈上的痕迹, 却确实证明你要行刺于孤。” 临观百口莫辩, 只能发疯似的磕头求饶, 额头都叩出了血。 柳明玉也不看他, 问白骨: “依我大祁律法,行刺宗室应当如何处置?” 白骨躬身道: “禀王爷, 行刺当处凌迟。” “这样啊,”柳明玉悲悯地看向临观, “临观,孤也想放你一马, 可是律法无情。” 说罢, 吩咐白骨: “你去准备一下,明日就送临大人上路吧。” “是!” 白骨领命, 给兵士们一个手势, 临观立刻就被摘脱臼了双臂,叫人连拖带拽地弄了下去。 一路上,还能听见临观那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王爷饶命, 小的冤枉啊!” 听得人胆战心惊。 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柳明玉才向侍卫说道: “你们都下去吧, 孤就歇在这了。” 那侍卫犹豫道: “可是您脖子上的伤……” “不必管。” 柳明玉漠然道。 侍卫们也不敢多问,只得退下,按照她的吩咐,还把房门掩上了。 柳明玉笑容中多了几分玩味,悄声道: “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话落,被窝里立刻动弹起来。不多时,就拱出来一只满面通红的小黑狗。 阮棠手忙脚乱地用被子裹住自己,脸上热得要冒烟了。 这也怪不得她。 方才她吹熄了灯,就察觉到被窝里居然有人。是柳明玉趁着黑暗,钻了进来。 她堪堪掀开被子,柳明玉就示意她噤声,让她也进到被窝里来,还命令她和自己互换寝衣。 阮棠只好在被窝狭窄的空间里,和柳明玉肉贴着肉,脱下自己的衣服,又穿上柳明玉的衣服。 柳明玉的寝衣和这女人的肌肤一样软,熟悉的体香扑鼻而来,一股血气涌上头顶,阮棠差点就要晕过去。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出来,”柳明玉咬着她的耳朵,低声吩咐道,“听孤的话,相信孤。” 被窝太小了,阮棠躲无可躲,只好羞红着脸,连连点头。 于是,直到柳明玉让她出来,她始终躲在被子下,趴在柳明玉的两腿之间。 连柳明玉做戏给临观看,扑腾着两条腿挣扎的时候,阮棠都在拼命忍受着被柳明玉双腿夹住的感觉,不敢出一声。 柳明玉这人还说什么被窝里换衣服不便,借故不穿睡裤,就光着两条腿。 臭不要脸。 此刻,她终于能从被窝里出来了。 但没等说话,她先看见了柳明玉颈部的青痕。 那是临观掐出来的,伤痕不算长,但是青得发黑,看着怪骇人的。 伤痕横在白皙的脂肉上,像羊脂玉被摔出一道裂隙。 “这……”阮棠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爬过来,仔细验看着,“还疼吗?怎么没传大夫给你看看?” 柳明玉躺在枕头上,任由她看,只笑道: “无妨。” 莫名的,阮棠竟有点急了: “无妨什么无妨,都这时候了还文绉绉的!我哪有那么重要,干嘛为了我忍受这些呀!” 说罢,她才发觉自己失言。 看着柳明玉的笑容,她总觉得这女人要说:没有,孤这样做不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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