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玉捉住了她的手。这女人的手又细又长,她的手却黑黑小小,被柳明玉完全包裹在掌心里。 “小狗……”柳明玉梦呓着,“你这么好,不该留在孤身边的……” 阮棠心头一颤,柳明玉却不知道,在睡梦中得寸进尺地贴上来,软乎乎的下巴垫在她的膝头,念着梦话: “孤多想对你好啊,可是孤不能……” 阮棠的心跳越发快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愫疯狂蔓延。这让阮棠感到恐惧,她的手打了个战栗,慌张地逃下了床。 柳明玉在梦中皱了皱眉,嗅到枕畔残余的小狗气息后,又安心地睡了,并未被她吵醒。 阮棠一路跑出卧房,连外衣也没有披,跑到外面才知道冷。下意识地想回去拿衣服,却又站住了脚。 我这样看起来很可怜吧?像流浪狗一样?阮棠思忖着。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那时柳明玉喝药喝出了毛病,却不肯叫医生。不过阮棠挂念着柳明玉的身体,打算去采些药草来。她曾经靠采药贴补家用,关外这些杂七杂八的草药,她大部分都识得。 阮棠当然知道柳明玉的病不是寻常草药能治好的,只是想让柳明玉以为,自己担心她担心得不得了,是最挂心主人的称职小狗。 相处这些日子,阮棠也看出来了。柳明玉的生活中全是算计和屠杀,偶然有个人真心地对她好,柳明玉看似还臭着一张脸,其实心里早就动摇了。 那我这番操作下来,还不把这女人感动得跟王八蛋似的。阮棠打定了主意,故意可怜兮兮地偷跑了出去。 客栈后身不远处就是镇子的西山。正是日出时刻,她冻得鼻头都快掉了,沿路把各种可能有用的花草都采了一把,揣在怀里,生怕蔫巴了。 走了一会儿,她点了点怀中的草药。 够了吧?做戏做到这个份上,差不多了。阮棠搓着快要冻裂的狗爪子,正要下山,却忽然嗅到一丝气味。 这一下,她连寒毛都立了起来。 上次嗅到这种气味,还是在去西郊县的路上被土匪们劫车的时候。 不好!阮棠拔腿就要跑,不料那人却居高临下,从树冠上跳落下来。 没等她看清那道影子,就被人用刀挟持住,掳到了树林深处。 “你就是柳明玉新得的那个奴隶?” 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男人按住她抗拒的脑袋,在她发丝间嗅了几下,嘲讽道: “闻着也没什么出众的,和柳明玉一样,叫人恶心。” 阮棠莫名有些恼怒,牙关紧咬: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天高地厚的奴隶,你也配跟我生气?”男人的刀尖浅浅刺入她的脖颈,“怎么,我说柳明玉,你不高兴了?” 阮棠忍着痛,一声不吭,算是默认。 男人的语气越发阴狠: “好啊,既然你这样在意她,那我就割你一只耳朵送过去,如何?” 他死死掐住阮棠的脖子,把她强按在自己的怀里: “看看你的那个柳明玉,会不会把你的性命当作一回事,过来救你。” 紧张之间,阮棠被迫仰着头,余光看见那把刀上刻着字。 是一个“昭”字。 阮棠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声道: “你不就是想杀柳明玉吗?我帮你。” …… “小狗……” 柳明玉睡了一夜的安稳觉,昏沉着醒来,连唤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清醒。 她撩开床帘,眉头微蹙: “阮棠?” 卧室里空荡荡的,连根狗毛也瞧不见。 倒是门外值夜的侍卫听见了,赶紧进来伺候: “王爷,您醒了。” 柳明玉眼底的起床气快要溢出来了: “阮棠呢?” 侍卫忙回话道: “小阮姑娘早上出去了,您吩咐过,她可以任意出入,小的们也没敢拦着。” 柳明玉的气虽然还没消,但听说小狗是自己跑出去的,好歹安心了一些。 见王爷黑着个脸,侍卫小心翼翼地说道: “王爷,小阮姑娘那边有人去找,小的们先伺候您起床吧?” 柳明玉一赌气,竟赖起了床,钻进被窝道: “去把阮棠找回来,赶紧来伺候孤更衣。告诉她,孤在床上光着等她。” 侍卫吓了一跳: “王爷,这……” 柳明玉把眼一横: “怎么,你不听孤的话?” 侍卫唬得赶紧退了下去。刚走到门口,迎头竟撞上白骨慌里慌张地进来。 白骨抹了把额头的汗,凑到柳明玉身边来,压低声音禀报: “王爷,属下发现了那个人的踪迹。他很了解您的手笔,避开了大部分护卫。” 柳明玉想起昨日那封信,脸上阴沉得可怕。 犹豫了几秒钟,白骨接着说道: “属下发现,小阮姑娘也和他在一起……” “哦,”柳明玉打断她的话,“无妨,你去吧,保证小狗的安全就好。” 白骨这才放松下来,又觉得奇怪,一向疑心深重的王爷竟这么好说话了。 假装刚刚才被侍卫找到,阮棠失魂落魄地从后山走出来,居然瞧见柳明玉也在这里等她。 阮棠心中一惊,心说她不会发现我的小计划了吧?这女人脸上阴沉沉的,好可怕…… 见阮棠不往前走,柳明玉倒两步迎上前来。 阮棠吓得不敢呼吸了,没想到柳明玉只是皱着眉,给她拍掉肩头和头顶的落雪: “去哪里玩耍了,也不说一声?” 话音未落,看见小狗颈部的血痕,柳明玉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这是什么?” 阮棠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很是委屈: “小狗看主人生病,想采点草药,结果被树枝划伤了。”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捧药草,双手递给柳明玉。 柳明玉接过来,只觉这药草热乎乎的,还带着小狗的温度,不由得心中好笑。饶是如此,嘴上依旧不饶人: “小狗只需要趴在主人怀里,不用做这些事,尤其是容易把自己弄伤的笨小狗,知道么?” 阮棠怔怔地听着,任由她搓弄着自己,给自己整理兜帽和衣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整理完毕,柳明玉牵起她的手: “好了,回客栈去吧。让你乱跑,手都冻冰了,真是的。” 阮棠心头突突乱跳。 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柳明玉的吧…… 这些药草无非是些清热败火的,虽然吃不好,但反正也吃不死。所以一回到客栈,阮棠就殷勤地说道: “主人,小狗去给您煎药。” 柳明玉有些懒懒的: “孤这个身体,吃药没用的。” 趁着没人,阮棠挂在柳明玉身上,摇头晃尾地劝道: “可是小狗想要主人健健康康的,就当是为了小狗,好不好嘛?” 嘁,真是笨小狗。柳明玉心中不以为然,奈何小狗这般,还是妥协了: “罢了。既然是你采的药,那你想煎就去煎吧。” 望着小狗离去的背影,柳明玉忍不住轻轻笑起来。笑意褪去的时候,她叫来了白骨。 “白骨,你去……” 柳明玉沉声吩咐着,白骨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属下立刻去办。” 抱着药包来到后厨,阮棠看了看,见房间里只有一个值夜的小厮,没有别人。 她找了个背人的角落开始煮药。堪堪把药材放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背着我干什么,难道你想反悔?” 那小厮正是刺客假扮的。只是经过一番易容,面目已经不同了。 阮棠冷着脸,指尖几度轻颤,但还是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 毒药加到药汤里,很快就融化得了无踪迹。 男子笑道: “看你好像不忍下手似的,不如我帮你送去。” “你以为你是谁?你送去她是不会喝的,”阮棠瞪了他一眼,打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不是讨厌她吗?那就别动她碰过的东西了。” 男子恼羞成怒,抓住她的手腕: “她死之后,我立刻就会处理掉你这颗弃子!” 阮棠也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那好啊!她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我是说我的复仇已经完成了,所以才不用再活着了。阮棠从脖子红到耳尖,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恼。 她一把挣开男子的手,端了药走开,男子也跟着她过去,毕竟他要亲眼看着柳明玉死在自己面前。 来到房间里时,柳明玉正在看几块布料。 阮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将药端过去: “主人,喝药了。” “嗯。” 柳明玉放下料子,咳了几声,接过药来。 见阮棠身后跟了个人,她乜了一眼,但没说什么,只向阮棠道: “这几块料子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孤给你缝个书包。” 阮棠一怔: “书、书包?” “是啊,回京之后,打算让你去学堂,”柳明玉笑道,“莫非小狗贪玩,不想去?” 阮棠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几乎要哭出来。 小黑狗,怪可爱的。柳明玉心中暗笑,端起了碗递到唇边,正要喝下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阮棠。” “主人!” 阮棠一惊,条件反射似的应声道。 这孩子……柳明玉在心底无奈一笑,放下药碗,从怀中取出一片药布: “这是御赐的,治外伤最好了,你敷在伤口上。” 阮棠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个,心头一酸,想说谢谢,却被酸楚堵住了喉咙,只好默默接下。 见小狗接了过去,柳明玉重新端起碗来。药汤的苦味已渗入唇齿了,却听耳畔一声惊呼: “主人,不要喝!” 话音未落,手中的碗已被阮棠夺去摔了个粉碎。 药汤泼了满地,竟当场就洇黑了一块地板。阮棠面色惨白,冷汗湿透了后心。 柳明玉当即反应过来,喝道: “御林军!” 白骨本就率部守在门外,此刻立即杀出,将那刺客团团围住。 这男人没料到柳明玉早有防备,见杀不得柳明玉,一时气红了眼,索性顺手将阮棠擒过来,用刀抵住她的脖子。 阮棠望着柳明玉,见这女人的表情很奇怪。她想不明白,只是大喊道: “主人,他要杀您!不要顾念我,快结果了他,主人!” 说罢,居然一头往刀刃上撞去。 男人生怕人质死了,只得趁局面尚且混乱,抽身跳出重围,从窗户一跃而出。 柳明玉两步上前,抱住阮棠。阮棠没料到她竟然亲手来接自己,干脆假装吓晕在她怀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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