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也不怕我给她下毒吗?阮棠腹诽着,见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赶紧把柳明玉后背的字擦了,然后跳下车去,像只受惊的小狗一样逃跑了。 望着她狼狈的背影,柳明玉轻轻地笑了,笑得有点开心。 药材都是在白骨那里收着。去取药的时候,白骨向阮棠叮嘱道: “这些药,是太后赏给王爷的。太后有吩咐,务必要看着王爷喝尽了。” 阮棠哦了一声,忍不住问: “白骨姐姐,这药是治什么的?” 莫非柳明玉有什么疑难杂症,才让太后这样上心? 白骨面露难色: “我也不知道,只是照太后的吩咐做事。” 阮棠没有再问,乖乖去熬药了。 夜里,将熬好的药端过去时,她看见柳明玉正在榻上看一封信。 朝臣有书信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阮棠原本没在意,没想到却忽然发现,柳明玉的面色很奇怪。 柳明玉……好像很难过。 阮棠蹑手蹑脚地靠近,小心地说道: “主人,药熬好了。” “嗯。” 柳明玉收拾起神情,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信纸被折起来之前,阮棠偷偷瞄了几眼,只看到些只言片语: “昭儿还是恨您,日日都在抱怨……” “……还说什么要杀了您之类的话。” 昭儿是谁?这个昭儿的恨,竟能让柳明玉难过? 没给阮棠琢磨的时间,柳明玉问道: “药还烫口么?” “不烫了不烫了,”阮棠回答,还补充道,“小狗替主人尝过了。” 知道阮棠是在说这药中无毒,叫她不要疑心。 再想到方才信中的话,柳明玉眼中的光微微一动,但只是转瞬。 她接过药来,却没有喝,颦蹙着说道: “好苦,不想喝。” 这个摄政王,还闹小孩子的脾气。阮棠故伎重演,软软地抱住她的颈,趴在她身上哄道: “主人,这是为了您的身子。” 呵,为了孤的身子。柳明玉心中冷笑,但她知道这事与阮棠无关,不该拿小狗撒气。 阮棠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在摇头晃尾地哄她喝药。柳明玉心中的阴云莫名散了几分,笑道: “那等孤喝完了,小狗要不要奖励孤?” 阮棠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为了完成任务,还是忍辱负重大义凛然地答应了: “小狗亲主人一下。” “这可是小狗自己说的。” 柳明玉点了点阮棠的嘴巴,果真端起碗来,一口气喝尽。 然而喝到一半,她忽然面色一僵,呛了几口,连声咳嗽起来。阮棠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待她终于好些了,将掩唇的手挪开,竟看见手心里有几滴鲜血。 阮棠大惊失色: “我去叫郎中!” “站住!” 柳明玉厉声喝道。见小狗有些委屈,又反应过来:阮棠不过是担心自己罢了。 “小狗,”她擦净手里的血,捉住阮棠的后领,“你若将此事说出去……” 阮棠已懂了她的意思,赶紧用小狗爪捂住嘴巴,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被柳明玉放开,阮棠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小狗伺候主人早些歇息吧?” 柳明玉没说话,但任由小狗在自己身上摸索,替自己宽衣。 想起方才之事,柳明玉换好寝衣之后,便命令阮棠: “你去廊下值夜吧,孤这里不需要你。” 话落,她垂下眸子,正对上小狗可怜巴巴的眼神。 阮棠抹了抹眼泪,半是演戏半是真心: “小狗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主人厌弃……如果小狗不在这主人才会开心,那小狗就出去了……” 说罢,透过指缝瞄着柳明玉,见这女人眼中已有一丝动容,又偷笑起来。 这种小动作如何瞒得过柳明玉。不过既然能逗小狗一笑,她也就没有戳穿。 阮棠走到门口: “那小狗帮主人熄灯了。” 柳明玉竟然慌了: “住手!” 阮棠疑惑地望着她。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居然会怕黑? 阮棠故意问道: “主人,您不会是怕黑吧?” 柳明玉强撑着笑意,双手紧紧抓住被角: “可笑,孤堂堂摄政王,怎么可能怕……” 阮棠:“那我熄灯了哦。” “等等!”柳明玉严厉制止了她,然后整个人都藏进被窝里,闷声道,“你……熄灯吧。” 阮棠心中忍笑,最终还是没有熄灯,只是放下了床幔。正要出去,走到房间门口,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 是夜,柳明玉睡得并不安稳。 她是很怕黑的,这让她想起自己的儿时,也想起家族灭门后,被关在牢狱之中的日子。 于是今夜,她又做起梦来。 她梦见自己的亲人向自己索命,梦见浑身是血的父母,梦见哭泣的弟弟…… “娘,您带女儿走吧,”她在梦中哭道,“女儿不想当这个什么摄政王,女儿好痛苦……” 梦中的情形越发扭曲起来,柳明玉恐惧到了极点,蓦然从床上坐起来,这才知道自己惊醒了。 四周的床幔都拉了下来,将她困在一块棺材一样的小空间里。 她觉得喘不过气,疯了似的竭力拉开床帘。不料床帘是拉开了,却听见一声小小的□□: “呜……” 是谁?柳明玉瞬间警惕起来,拔出枕下的匕首就刺了过去。待刀尖逼近了,她才看清眼前人。 “阮棠?你在此处作甚!” 柳明玉红着双眼逼问道。 这女人起床气也太大了吧!阮棠慌忙解释道: “主人,您这满屋子都是烛火,小狗不敢离开呀,若是失火了怎么办!” 柳明玉微怔,听到了阮棠的声音,才算完全清醒过来。 望着小狗吓懵了的样子,她忽然扔下了刀,跪坐在地,抱住阮棠: “有些事孤是不得不做,你、你不要恨孤……” 话音未落,又猝然推开阮棠,自言自语道: “不,都是孤自愿做的,孤就是这样的坏人!阮棠,阮棠你一定要恨孤……” 阮棠吓坏了,赶紧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 柳明玉拖着虚弱的身子,窝在阮棠怀中,一点点地喝着水。这个角度,阮棠连她喝水时浅粉色的舌尖都看得一清二楚。 喝罢了水,柳明玉的面色才好些,阖眸问道: “孤让你出去,你怎么不听话?” 阮棠乖乖地回答道: “小狗怕这些烛火不安全,也为了方便主人夜里唤我,就在床脚靠着,不料守着守着就睡着了。” 柳明玉见她脸侧还留着印子,印子的形状和床幔花纹一模一样。 罢了。柳明玉命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语气很是疲惫: “小狗,陪孤说会儿话吧。” 阮棠眨了眨眼睛: “主人想听什么?” 柳明玉思忖片刻,说道: “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阮棠心说我的小时候,除了挨饿就是挨冻,有什么好听的。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来一件确实值得讲讲的事。 “主人,”她十二分认真地说道,“我小时候见过仙女。” 柳明玉本来还听着,听到这,却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这女人不信,阮棠的脸都涨红了,据理力争: “真的!当时我才四岁,高烧烧得不省人事。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有一位浑身发光的仙女姐姐下凡了。仙女姐姐抱着我,亲了亲我,我就退烧了。” 阮棠没有注意到柳明玉的眼神变化,仍沉浸在回忆里: “仙女姐姐还说,她遇见我是在春季,所以要给我起一个乳名,叫……” “依依。” 柳明玉接口道。 阮棠不可置信: “主人怎么知道的?”
第三十一章 (加更) 柳明玉面不改色: “《诗》中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春日正是杨柳的季节,若是孤的话, 大概会起这个名字吧。” 阮棠发现这女人也太神了, 身为恶鬼, 竟能猜中仙女的心思。 她想到一个问题: “主人有乳名吗?” 柳明玉没料到她这样问: “孤?……那是小孩子才有的东西,孤可没有。” 可是摄政王也曾经是小孩子啊。阮棠想着。 柳明玉心说若不是孤的乳名叫泠泠,孤高低得跟你炫耀一下。 依依和泠泠, 不知怎的, 柳明玉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吃亏。 阮棠继续讲道: “那位仙女姐姐还帮娘亲看了病, 娘亲的膝盖不好, 若不是她, 恐怕现在都不能走路了……” 她一时说顺了嘴,说罢才反应过来, 娘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阮棠整个人忽然呆住,片刻, 泪如泉涌。 而这个与娘亲之死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却好好地活着, 还在听她讲故事。 她难过得浑身发抖,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 不料此时,脸颊上却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阮棠下意识回头, 却见柳明玉跪坐在自己身边, 猫儿似的伏着身子。或许是她的错觉,这女人的目光特别温柔。 “主人,您……干嘛呀?” 她捂着脸, 满面通红。 柳明玉学着她方才那般认真的神情,用同样认真的口吻说道: “哄小狗开心啊, 怎么了?” 阮棠嘟囔道: “有这么哄人的么……” 柳明玉又吻了一下,偏过头去看她的表情: “那小狗现在开心了么?” 阮棠红着脸,不回答。柳明玉算是她的仇人,她不想承认自己因为仇人的一个吻而开心。哪怕事实就是如此。 柳明玉以为她只是伤心而已,见小狗从悲伤中抽出了思绪,就敛起温柔,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夜深了,小狗也该休息了,晚睡会长不高的。” 阮棠还捂着脸上的吻痕,暗中恨恨地盯着她:老是这么高高在上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 “小狗和孤枕一个枕头吧。” 柳明玉说道。 阮棠忙放下了手,按照主人的吩咐躺下去。 小狗虽然被毒得腺体残废,但信香味道并未完全消散,很淡,只有贴近时才能嗅到一点。 这一点点的香气,已足以让柳明玉睡个好觉。 夜深,阮棠一直都没睡着。不仅是因为复仇的心事,也是因为枕边人撩拨得她意马心猿。 她背对着柳明玉,而柳明玉早睡着了,粉色的吐息扑在她的后颈,香喷喷暖烘烘的,熏染得她脸颊滚热。 这个女人,真是的……阮棠睡不着,烦躁地想要坐起来,手背却覆上一阵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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