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连声答应着,十分利落地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柳明玉一饮而尽,还没放下杯子,却听见一点小小的哭声。 这个黑皮小孩怎么哭了?柳明玉不认识她是谁,但还是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拽到怀里: “怎么了?” 阮棠窝在柳明玉的臂弯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什么。或许是喜极而泣,哭主人的神智终于清醒了。 或许,是在哭主人把自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她握住柳明玉的手臂,望着主人的双眸,脸上满是卑微的乞望: “主人,您还记得我吗?” 柳明玉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 “小孩,你到底为什么要喊我主人呀?” 这不是奴隶和奴隶主的称呼吗?一个这样健康、这样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会是奴隶? 而且居然还是我的奴隶? 柳明玉不明白。 见主人这样回答,阮棠意识到,主人当真是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了。 她只好改口问道: “主……泠姐姐,您现在还记得什么?” 柳明玉回想着,然后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怎么会这样…… 她努力回忆起来。 她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甚至不记得自己父母的姓名和模样,只记得自己叫萧泠,是个行医治病的郎中。 然后呢……她记得自己和这个小黑孩子躺在一张床上,头很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涌进来…… 等她醒来之后,就是眼前这副情状了。 听罢,阮棠怔了许久,又试探着问道: “那……您还记不记得……摄政王?” 柳明玉微微蹙眉: “什么摄政王?” 连摄政王那段经历也不记得了么?阮棠原本很惊讶,转念一想也是,大概就是因为没有了这段记忆,所以把我也忘了。 直到这一刻,阮棠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主人的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与主人相遇的。 她与主人的痛苦记忆绑定在一起。 其实仔细想来,主人与她共同经历的那些事情,无非是那些杀人放火的屠戮,还有那些残酷血腥的朝局争斗。这些,不就是一直让主人十分痛苦的么。 她不过是主人痛苦记忆里的一部分罢了。 如果想让主人想起她们共同经历的一切,想必那些痛苦也要重新涌入主人的脑海吧。 见她愣在那里出神,柳明玉温柔一笑,关切道: “你想什么呢?” 阮棠回过神来,一双圆圆的眸子湿漉漉的,但还是强撑着笑道: “没什么。泠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已经好多啦,多谢你照顾我,”柳明玉明媚地笑道,“只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阮棠垂下眸子,思忖片刻,说道: “我是你曾经救治过的病人。” 柳明玉望着她,忽然诶了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是……依依,对吧?” 蓦然听到这个名字由柳明玉的唇齿中说出来,阮棠浑身都激灵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了,主人不是失忆,而是回到当摄政王之前了。 所以,如今在她眼前的,不是那个经历了无数折磨和苦难的柳明玉,而只是那个未经世事的萧家大小姐。 原来主人是回到了生命中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阮棠忽然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 “是,依依是您给我起的名字。” 柳明玉笑得很开心: “我记得当年见你,你还是个黑皮肤的小家伙,如今长这么大了。” 说着,又问: “你娘亲如今怎样了?” 这一问,却正刺在阮棠的心上。 她的眼眶又红了: “娘亲她……去世了……” 柳明玉一怔: “抱歉。” 阮棠趁机解释道: “因为我娘亲去世,所以您就把我留在身边了,一直把我带大的。您还记得吗?” 柳明玉在试着接受这个信息: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因为……”阮棠想了想,“您治病太累了,大病一场,今天刚醒呢。” 是这样吗…… 柳明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阮棠去开门,原来是小麦。 她好像本来是要说什么事情的,但是一看见柳明玉,就先问了一嘴: “柳泠姐姐醒了?” 柳明玉疑惑道: “柳泠?我明明姓……” “您听错了!”阮棠吓得赶紧打住她的话,岔开话题,问小麦,“小麦,你有什么事么?” 小麦带来的是镇子上的消息: “听说今年收税的方式要变了,不仅要交粮食和银子,还要交些别的东西。” 阮棠不解: “交什么?” “据说是要交小孩的血呢!” 小麦的脸色一变。 阮棠大惊: “交这种东西干什么?” 小麦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道: “有人说,是皇上想要炼丹,求长生不老呢。” 炼丹要人血干什……阮棠忽然一怔。她想起了萧家那张人血药方。 果然,摄政王一“死”,没有了可以制约皇帝的人,这昏君就逐渐显露出他的本色来。 当年扳倒萧家,虽说是朝局中的争斗,但也难保没有皇帝的私心。萧家行医多年,既然能有那张人血药方,肯定也能有其他的独门秘方。或许皇帝就是想要夺走这些秘方自用,却又不愿被臣民知道,这才借政斗的手,杀了萧家…… 说起这些什么皇帝炼丹、求长生不老的事,老百姓都是当闲话传的。因此小麦虽然听着新奇,但也没当回事,还有些八卦: “还真有人用血入药呀,感觉像是什么巫术。” 但今天可不是适合八卦的时候。阮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假装漠不关心: “那可是皇帝,皇帝的事,咱们老百姓怎么知道。” 说着,又装作随口说道: “柳泠昨晚没睡好,我再哄她睡会儿。” 小麦点点头: “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好不容易把小麦哄走,阮棠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回头,见主人正在照镜子,似乎没怎么留心她们方才的对话。 那就好。她可一点也不希望主人再被卷入皇家那些烂事里面。就算不被直接牵连进去,若是主人因为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事而受到了什么刺激,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忆,阮棠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她宁可主人连自己一起忘了,也不要主人再想起那些事。 “泠姐姐,”阮棠试探着唤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柳明玉回过头来,笑道: “还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腰背都酸得很,大概是躺久了。” 嗯……昨晚好像确实是有点久了。阮棠低垂着脑袋,不敢接这句话。 她不敢抬头面对,却忘了柳明玉还在照镜子呢。 看了看自己衣袖底下,柳明玉微微蹙眉: “我身上怎么红一道青一道的,难道是摔着了?” 之前依依不是说我累倒了,难道是昏倒在路上,所以磕了一身的伤。 阮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过来掩饰道: “对对对,就是您昏倒的时候摔的!” 说着,把镜子往旁边一转,推着主人去厨房: “您先别照了,睡了这么久,您肯定饿了吧?我给您熬粥喝。” 柳明玉觉得她好奇怪,拽住她的袖口问道: “照照镜子怎么了?你手上有伤呢,别用力……” 话音未落,柳明玉忽然顿住。 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东西,阮棠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慌忙想要用袖子挡住,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主人已经看到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最终,还是柳明玉先迟疑着开了口。 “依依,”柳明玉的耳朵尖也微微泛起红色来,“你的手臂上……为什么有我的牙印?”
第一百零五章 阮棠吓得把手往背后一藏, 局促道: “没有没有,这不是您的牙印……” “不可能,我不会看错的, ”柳明玉皱眉道, “依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牙印她自己当然认得。 虽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但柳明玉的脑海中隐约有些印象。她记得有段时间,自己的身上很痛很痛。没有办法, 她只好咬着自己的胳膊, 强行忍过那段时间。 就是那个时候, 她的手臂上全是自己的牙印, 因此对那形状印象很深。 见这小孩支吾着不说话, 柳明玉担心道: “是不是我发了什么癫病,咬伤你了?” 生怕主人内疚, 阮棠赶紧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您别多想!” 不过这倒给了她一点启发。想了想,阮棠硬着头皮解释道: “是……是我觉得手臂很痒, 但是自己又抓不到,所以您帮我咬了一下。” 柳明玉越听越不明白。 抓不到?那你换一只手抓不就行了? 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咬?我帮你抓一下不行吗? 阮棠实在是解释不清了, 干脆说道: “泠姐姐我好饿, 我要吃饭!” 柳明玉无奈笑道: “好,姐姐领你出去吃好吃的。” 阮棠想起来, 主人不会做饭, 只会下点面条。这段时间都是她照顾主人的,因此她每天都在家里烧饭吃。但如今主人的神智恢复了,以姐姐的身份照顾着她, 但又不会烧饭,所以才要领她去外面吃。 说起来, 还真没有和主人下过馆子。 今日主人的神智清醒了,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应该下馆子庆祝一下。 阮棠凝神望着主人。 虽然主人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但在主人身边,她永远是那只被照顾、被爱抚的小狗。 即使主人已经不记得她了。 见阮棠一副傻呆呆的模样,柳明玉哑然失笑: “发什么呆呢?想想咱们去吃什么。” 阮棠还没有回过神来,看着主人的笑容,怔怔地说道: “什么都好,只要能和主……和姐姐一起吃……” “你老是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柳明玉笑道,在她鼻尖上一点,“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阮棠惊道: “不是您觉得,是您本来就好看!特别好看!” 柳明玉粲然一笑,说了句谢谢,又自言自语地去找东西: “我看病赚的那些钱放哪了?奇怪,一点也想不起来……” “在那边第二个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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