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游知榆并不能用这样的说法来说服自己了,连在医院里和她有过短暂会面的明夏眠都能把她想起来,为什么桑斯南会像是完全不记得她一样? 明夏眠同样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卡壳了一会,才干巴巴地说,“她从来没和你提起过以前的事情吗?” 游知榆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犹豫,“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明夏眠摸着下巴,“明明是印象这么深刻的事情,连我都记得……” 某种程度上,明夏眠的话算是提醒了游知榆。也对,连明夏眠都说,明明是印象这么深刻的事情…… “可能对她来说,印象并不深刻?”游知榆给出一个解释,只是这个解释现在并没有让她很开心。 “她……她怎么可能印象不深刻呢,你可是游知榆啊,虽然北浦岛的人不怎么看音乐剧,但‘鱼贝公主’这么有名,要是是我,我肯定天天和别人吹,说我很久以前就见过游知榆了……” 明夏眠说着说着,看向游知榆被发遮住的半边侧脸,灯光投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的阴影莫名有些静默。 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面对着这样的游知榆,明夏眠突然语塞,又仔细回想了这些天桑斯南提起游知榆时的态度,以及游知榆对这件事的认知,支支吾吾好一会,最后硬是挤出一句, “卧槽!她不会真不记得吧!” - 那边的桑斯南当然不知道明夏眠正在和游知榆讨论这件事,只是带着自己的伤腿躺在床上。 按道理,她应该将那条高级丝巾洗净,再去还给游知榆。可思来想去,她到底是没直接自己水洗,而是决定明天早起送去干洗店。 腿伤并不算严重。总体来说,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摔伤了膝盖没有摔到骨头,已经算是幸事。 医生嘱咐这几天最好还是不要剧烈运动。 桑斯南便找酸奶公司请了两天的假,又联系了明夏眠,让明夏眠这几天安排人去接送田兰慧。偶尔等止痛药药效渐渐过去,她疼得睡不着,又开始呲牙咧嘴地想: 早知道这么痛苦,还不如直接赔五千四百块呢。 而这五千四百块的丝巾,不仅让她承受了接连几天走路都不得不咬牙忍住的伤,还留给了一个她必须思考的问题: 【游知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及……她那天那句“对你来说确实只是一条丝巾”,是不是确实让游知榆觉得有些不舒服。 仔细一想,游知榆会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不是吗?可桑斯南会说出那句话,问题的根源…… 在于她在游知榆面前时不时溢出来的尖锐,也在于她和游知榆面向世界的参差,不是吗? 在问题在她心底得出准确的回答之前,或者是说在桑斯南正式给出回答之前,她都没有再见到游知榆。 因为请了假没有去送酸奶,所以没有去游知榆家;因为没有出门去接送田兰慧所以出门的机会变少,也没有了那些偶遇;因为腿伤睡不着也不能爬到围墙上看星星,所以也没有了深夜的问候短信。 她再次发现。 原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影响是有潜伏期的,只有在这个人消失之后,另外一个人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影响。 像空了的海面,只剩一艘孤零零的破洞船。 好几次,在睡不着的夜晚,桑斯南打开手机,看着短信里的聊天记录发着呆,在短信对话框里打了好几段话,可最终都只是在昏暗的夜里默默删去那些已经打下来的文字。 到底想和游知榆说些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到底要不要和游知榆联系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伤好的第一天。 桑斯南销了假,照例在凌晨三点半出了门,将机车开出围墙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往对面坡上望去。 没有人,凌晨的路段空得有些可怕。 她抿紧唇,将头盔上的透明挡板盖下来,没有再去望那片熟悉的区域。 六七点的时候,她踏着被日光淋透的石板路,呼吸有些紧促地去到了颗颗大珍珠店的坡上,而后又暗自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僵着脊背走了进去。 游知榆在。 游知榆没有走。 脑子里接连蹦出了这两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桑斯南默默地将手里的酸奶放入了奶箱,回头瞥见那个倚睡在秋千上的慵懒身影时,视线有些飘忽。 显然,游知榆在睡觉。 可这人实在是奇怪,每次都大早上在外面秋千上睡觉,不怕被蚊子咬,也不怕被人瞧见睡相不好。 不过游知榆怎么会睡相不好。 这么想着,桑斯南又忍不住往那边望去,摇摇晃晃的斑驳树影下,女人随便倚睡的风姿,都像是在拍大片似的,恣意又矜贵。 可到底是真睡着了吗? 一阵风刮过,将女人身上的薄毯吹拂下来,快要跌到秋千下。桑斯南步子顿了顿,还是侧身,走近,将薄毯小心翼翼地给人盖上。 手指没有触碰到皮肤。 可处于下方的女人还是在她倾身盖住薄毯的那一秒睁开了眼,目光含笑地盯着她。 桑斯南僵了僵手指。 游知榆侧了侧头,抬起手撑着下颌,慵懒又从容地出声,“早。” 已经接连几天没见过面。一见面,她们就在这样的距离下突然形成对峙,似乎已经突破了她所能测量的最近距离。 夏日清凉的晨,日光打在她们交织的呼吸里,有些热,却又夹杂着凉。只要她稍微拢一拢手臂,就能将她络在自己的怀里。 不合时宜的想法陡然出现。 桑斯南惊得瞬间直起身子,不敢再直视眼前眼神清透的美人,有些慌乱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大早上睡在这里。” 游知榆仰头看她,鼻侧的那颗棕色小痣上落了灿白的光,良久,又笑了一声,像是在问她“你觉得是为什么”,又像是只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桑斯南缩了缩手指。 游知榆的目光下落,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腿上, “伤好了?” “好了。”桑斯南往后退了一步,莫名的,有些不敢面对游知榆,含糊地说了一句,“我还要去接兰慧阿婆,走了。” 游知榆懒懒地倚在秋千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被圈在自己怀里的白猫,慢条斯理地说,“好。” 桑斯南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只白猫也在秋千上倚着,还坐在游知榆的怀里。 莫名其妙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白猫。 游知榆又轻轻睁开眼,“怎么了?” 白猫也跟着游知榆看过来,张牙舞爪地舔了舔自己的犬牙,而后又窝到游知榆怀里,享受着女人柔腻手掌的安抚。 桑斯南抿着唇,“没什么。” 话落,塞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抛去自己脑海中有些奇怪的注意力,接了田兰慧的电话,便转身从这里离开。 许久没见过面的不只是游知榆,还有田兰慧。可意外的是,田兰慧似乎并不想见到她。 等桑斯南带着养好的膝盖,汗流浃背地爬到田兰慧家的那边坡上,站在电线杆上等人的田兰慧嘴一撇,一脸不情不愿。 桑斯南被田兰慧这样的表情伤到,比着手语,狐疑地问,“你怎么一脸失望?” 田兰慧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比着手语,“虽然知道是你来接我,但看到真的是你的时候,是有点失望。” 桑斯南撇了撇嘴,“那你希望是谁?” 田兰慧慢悠悠地比着手语,“小游。” “小游?”桑斯南没反应过来,“游知榆啊?” 田兰慧点头。 桑斯南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这几天……来接你的人,是游知榆?” “对。”提到游知榆,田兰慧比手语的动作都快了许多,“小游这几天过来都会给我带吴阿婆家里的麻糍,别提多好吃了。” 桑斯南无言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她几个麻糍就把你收买了?” 田兰慧不说话了,慢吞吞地爬到她背上,在她背上写了几行字,“麻糍是你阿婆最爱吃的零嘴。” 等田兰慧把这句话在她背上写完,桑斯南已经走了一段路,她动作顿了顿,到底是没说什么。 平心而论,她想不到在她养伤的这几天,明夏眠安排的接送田兰慧的人会是游知榆,明夏眠和游知榆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也想象不到游知榆这样矜贵的公主背着田兰慧去海鲜市场的样子,游知榆看起来柔……能倒是也不柔弱。 好吧,是她想多了。 仔细一想,接送田兰慧,好像也的确会是游知榆做的事情 毕竟游知榆这个人,会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 晚上,从海鲜市场把田兰慧送回去之后,桑斯南刚回家,却又被明夏眠火急火燎地扯着去到了火焰山大排档。 出门前,她走了几步,又摸了摸脖子,问,“这次不会又是四个人吧?” 明夏眠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桑斯南沉默了一会,“那我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明夏眠有些不满意了,“那你快点。” 桑斯南没说话,只快速冲了个澡,将自己沾了一身黏腻汗意的衣服换下,才慢吞吞地跟着明夏眠去到了火焰山大排档。 见到了其他两个人,李和柔和明冬知。 她无言地在明冬知旁边坐了下来。明冬知朝她笑,比着手语,“阿南姐你要喝什么!我在点饮料!” “她喝橘子汽水!”明夏眠一边给李和柔利落地拆着筷子,一边抢答,语气里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似是在笑她跟个小孩一样还在喝汽水喝酸奶。 李和柔笑,“那还是要两瓶酒两瓶饮料?” 看着其他人理所当然的态度,又看了看明冬知单纯无辜的眼,桑斯南搓了搓手指,低着声音说,“我也想喝酒。” “啊?”明夏眠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声提醒她,“你怎么突然要喝酒了,不是这段时间都在吃安眠药吗?” 桑斯南手指蜷了蜷,有些含糊地说,“没吃了。” “没吃了?”明夏眠有些惊讶,“怎么突然不吃了?” 不吃药是从伤了腿之后开始的。在沉闷黏腻的夜里,桑斯南无数次睁着眼,反复地点开手机屏幕,锁屏界面亮了一次又一次。
150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