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斯南缩了缩手指,决定装可怜,“我膝盖疼——” 游知榆蹙了蹙眉,“哪疼?” 桑斯南抿了抿唇,试探性地开口,“要不你先替我拿着?” 只要你一接,就别想再给我了。她这么想着。 游知榆却不接她的招,在闪烁的灯光下眯了眯上挑的眼尾,又拿出纸巾来,沾上了点水,给人擦着脏兮兮的黑爪子,轻慢地说, “等你确切地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再来把这条‘五千四百块’的丝巾还给我吧。” 咬字特意加重了“五千四百块”这五个字。 桑斯南手指微颤,刚想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可又对上了游知榆清透的眼,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微妙的对峙下,有些东西溢了出来,可又有些虚无缥缈,像迷幻的丝线,可让人抓不住,也摸不透。 最终,她沉闷地“哦”了一声。 游知榆眯眼,语气有些像命令,“不准对我‘哦’了。” 氛围里的微妙瞬间被这样的语气击碎,桑斯南不服气,“为什么?” “你明明也对我‘哦’了。” 就像只惹急了呲牙咧嘴的小狗。游知榆给小狗脏兮兮的爪子擦得干干净净,仔细想了想,说, “那我们都不对对方说‘哦’了。” “可以。”桑斯南点头同意,而后又思忖了一会,“那要是说了怎么办?” “要是说了的话……”游知榆眯了眯眼,对上那双澄澈纯粹的双眼后,又捏了捏小狗软乎乎的爪子,语气似是诱哄, “谁说了,谁就是小狗,要学狗叫,还要摇耳朵。” 桑斯南“切”了一声,硬生生地把“哦”憋了回去,而后又瞥到女人微微含笑的眼,觉得她简直奇怪, “耳朵要怎么摇。” 游知榆突然笑出声,“你自己想办法摇。” 笑声飘到了桑斯南耳边,她静默了一会,还是决定不能服输,“好吧,反正我不会输。” 氛围随着幼稚的对话轻松了下来。桑斯南也跟着松了口气,心里正暗暗想着丝巾的事,明夏眠惊破天的笑声便从走廊另一头传了过来,惊起医院走廊里的目光。 桑斯南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游知榆望过去,看到那个一瘸一拐走过来的人影后,提醒她,“明老板来了。” 桑斯南没有说话。 下一秒,明夏眠的笑声就飘到了耳边,人也走了过来,看到桑斯南的惨样后,捧着肚子笑得不行, “我听说你从树上摔下来了,赶紧赶来看笑话,你不是我们小学六年级的爬树冠军吗,还能从树上摔下来。” 桑斯南阖了一下眼皮,不太想和明夏眠说起小学六年级爬树冠军的事情,更何况,她会参加这种无趣的比赛,也只不过是受到明夏眠五包辣条的诱惑。 这应该算是她的黑历史。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看了一眼游知榆。 于是,明夏眠也跟着她看到了游知榆,大笑着,“游老板你也在——” 话说了一半,明夏眠突然打了个嗝,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怪异。 游知榆点点头,觉得她说的爬树比赛有意思,又看了看细胳膊细腿的桑斯南,“爬树比赛冠军?” 桑斯南并不想承认。 明夏眠又突兀地打了个嗝,而后看了一眼腿上缠着纱布的桑斯南,又紧盯着游知榆的脸,愣愣地说, “对啊,爬树比赛,我是主办方,夏花阿婆和隔壁家的那只黑猫是评委。” 语气完全没有感情,呆呆的,像个自动回答的人工智能。 “这样……”游知榆又点了点头,也注意到明夏眠一直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了吗明老板,我脸上有东西?” “你别理她。”桑斯南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她就是提起伤心事了。” “什么伤心事?”游知榆有些好奇。 桑斯南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明夏眠,目光没有停留在对方隐藏在宽大裤腿里的腿上,垂落下来的手握了握拳,而后又用轻松的语气,淡淡地说, “还能是什么伤心事,就是自己明明是主办方还输给我了呗。” 明夏眠这下回过神来,跟上来,呲牙咧嘴地表示反对,“那还不是夏花阿婆黑幕你,偷偷给你少算了时间。” “不可能。”桑斯南斩钉截铁地否认,“厉夏花刚正不阿,要想让她黑幕,我至少得给她洗五天碗才行。” “也对。”明夏眠摸了摸鼻子,却又觉得不太对劲,狐疑地问,“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真的给夏花阿婆洗了五天碗啊?” “没有啊。”桑斯南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诚恳,“我小时候最讨厌洗碗了,怎么可能给她洗五天碗。” “说的也是。”明夏眠相信了桑斯南的话,又拍了拍她的肩,“那我还是不往夏花阿婆身上泼脏水了……” 桑斯南看她一眼。 明夏眠又笑嘻嘻地说,“那就是你肯定想了不知道什么办法作弊,不然不可能赢我这个蝉联三年冠军的北浦岛之猴的。” 这样的对话一直持续到了明夏眠和游知榆一起把桑斯南送回了家。 看着人能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后,游知榆松了口气,和明夏眠一起,从桑斯南家里走了出来。 一路上,她也听到了明夏眠和桑斯南的不少趣事。回去的路上,她和明夏眠闲聊,“你们从小时候开始感情就这么好吗?” “嗯呐。”明夏眠答得很利索,“我们小时候都不算安静的乖乖女,家长又关系好,所以玩得也近,天天一起爬树摸鱼的,感情能不好吗?” “也是。”游知榆答。 “其实听说三十四从树上掉下来,我还吓了一大跳呢,店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跑过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偷车。”明夏眠惆怅地说。 “但是吧,要是三十四真的把腿摔坏了,变成我这样了……”说到这里,她的脚步顿了顿,语气随意,却是从所未有的真挚,“那还不如让我店里的车都被偷了呢。” 游知榆沉默了一会,“明老板,其实——” “害,咱不说这些沉重的话。”明夏眠又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说点轻松的事情吧。” 游知榆顿了顿,她其实也听李和柔说过明夏眠的事情,不免让人觉得惋惜。 但明夏眠并不是一个喜欢别人替她感到惋惜的人。她静了一会,又主动提起,“对了游老板,你们咖啡馆还开着门吗,请我喝杯咖啡呗。” “行。”游知榆答应得很干脆,“关了门也可以再开。” “还是游老板大方。”明夏眠笑了一下,“不过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突然让你请我喝咖啡?” 游知榆问,“这不是欠你一杯吗?” “也是。”明夏眠嘟囔着,“不过我今天让你请我喝咖啡,主要还是有一件事特别想问你。” 游知榆怔住,“什么事?” 明夏眠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其实我刚刚在医院的时候就想问你了,只是因为三十四突然插嘴就让我忘了,你都来北浦岛这么久了,我好像也是现在才把这件事想起来。” 明夏眠这人好像很擅长勾起人的好奇心。游知榆耐心地等着对方提出要问她的问题。 “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的吧。”夜色里,明夏眠回头望她,语气异常笃定, “就在三十四出事那天。”
第29章 「海边冰啤酒」 夏夜蝉鸣灼灼, 在明夏眠这句话里发着涨,将二零二三年的这个夏天,瞬间注成了十二年前, 那个湿热的属于北浦岛的夏。 她坐在医院急救室外,身上白裙散落着可怖血迹, 在暗夜里与那盏明明灭灭的红灯相融, 晕染成赤红色的漩涡里。 漩涡中间是一个被鲜血淌满的红发少女,漩涡外, 是从那截黑暗长廊里蹒跚跑过来的,冷汗淌满脸的跛脚少女。 对游知榆来说, 那个夏天的存在感,再没有其他的夏天可以比拟。只要世界的气温还会到达三十七度以上, 她就不可能会忘记那些夏夜。 “游老板?” 聒噪的蝉鸣声中, 明夏眠一脸疑惑地对着游知榆的脸挥了挥手,“你在听吗?” 记忆回溯戛然而止, 那张失魂落魄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与眼前明夏眠的脸逐渐重合,青涩眉眼化为眼前利落的成熟美。 游知榆终于回过神来, 挽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发,轻轻颔首, “的确是见过的。” “我就知道。”明夏眠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你刚刚这么久不说话, 我还以为我真认错人了呢。” 游知榆笑笑,“其实在你第一次来我的咖啡馆的时候, 我就认出来了,只是以为你不记得。” “啊?”明夏眠有些惊讶地挠挠头, “我本来也一直觉得你有些眼熟来着,但我问三十四,她说是觉得你有点眼熟,但我当时以为她是说和你之前在路上偶遇过两次,没细想。” “你是说……”游知榆挑了下眉心,“桑斯南也有可能还记得?” “怎么是有可能还记得!”明夏眠的语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斩钉截铁,“她肯定还记得!” 游知榆没想到明夏眠这么肯定,“但她看起来像不记得。” 她来北浦岛这么久,和桑斯南之间也或多或少有了不少接触,但桑斯南完全没有提起以前的事。 像是完全不记得她,也不记得那两次交集。 不过就算不记得,也的确情有可原。毕竟当时游知榆来到的那个夏天,她们之间仅有过两次交集,还都是晚上,桑斯南当时还出了事,可能压根没看清她的脸。 十二年前仅有的两次交集,还是在黑灯瞎火的凌晨,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记得那么清楚。 来到北浦岛之后,桑斯南完全没提起这件事,像是完全把那个夏天忘了。游知榆有试探过,可桑斯南给她的答案是“人鱼公主”,于是,后面她便也再没提起这件事。 虽说有些事情只有一个人记得,难免会觉得有些遗憾。但那也许也算不上是有多珍贵的奇遇,在几千个日日夜夜里,那两次仅有的交集被淹没,再正常不过。 游知榆并未因此感到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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