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逸的长发,红艳的彼岸花印记,手中的水青色长笛。 是陌伊。 精湛的雕像上,她目光炯炯地注视前方。 汐裳与她静静对视。 内厅中香火旺盛,装潢远胜外厅。 汐裳自雕像脚下翻出了一本簿册。封皮已有些许磨损,里面的字迹却完好无损。 她翻开封皮,仔细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哇!收藏又涨了一个,谢谢各位! 第18章 诡梦 沉香亭 “陌伊者,原忘川河畔彼岸花也,岁不详。 既开灵智,得水相玄澧令,以之护体修行。兼之天资卓绝,岁余,修为大成。 陌伊性倨傲,少朋寡友。 乙亥年,于群玉山建露华宫,欲广收门人。而后因恶事繁而绝念。 丙丑年三月,嫁凤族王凤青琰。是夜闭关不出。 月余出关和离。后深居简出,鲜为人所见。 六月,三宗门相聚而宴。陌伊至,颜色憔悴。宴半,有贼入,直取陌伊。 陌伊与之战,不防,衣受击而破。 右肩艳艳粗十字,易儡之痕也。 众皆惊之。 贼转攻凤青琰妹凤倾芸,破其面,伤速愈,于陌伊面同处见。 陌伊退贼,称其自施易儡禁术。 众皆哗然。 后忘川灵乱,陌伊独平乱,而身负重伤,行将就木。 倾芸泣涕不止,悲痛欲绝。 陌伊惙然谓倾芸数语,其意绵绵,不可尽述。而后阖目安然而亡。” 翻过书页,其后是一幅彩绘。 画中,白衣女子浑身浴血,瞧起来虚弱至极,秋波含情,身子微微前倾,欲吻她面前的银发女子。 那银发女子只露出侧脸。 她隐忍地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滑下 飘飘云发乱蓬蓬地堆在背后和身侧,有几缕还飘在了胸前。 是难以形容的凌乱美。 她的月白长裙同样沾了血,绛皓驳色,分外醒目。 眼角泪珠晶白,映照出华光。 汐裳死死地盯着她看。 头再次毫无预兆地痛起来,且痛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汐裳急促地喘息着,虚汗从她额头上滚下。 她一把抓住了不知什么东西,紧紧握住,似欲将自己所受之痛尽数转移。 头痛不止,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要再次回到原点了。 但是并没有。 她脑中突兀地回响着一个声音。 “家里人不愿教我,所以我才来璀错谷。” “我绝非一无是处、酒囊饭袋之徒!决计不会拖累你的!” “你说……你心悦我?” “你要永远在我身边才好。” “不过这灵宠羽毛竟是大红色的,不知是什么品种?” “先前我未曾告知你,是怕你担心。如今我好端端地度过了涅槃,可见那谶言尽是胡编乱造。日后涅槃之时,我必不会再瞒着你了。” “你……不要我了吗?” “你我二人,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你会活着的……一定会的……” “陌伊……” 失去的记忆一点点放映在她的脑中。 汐裳大叫一声,灵力汇集在掌中,用力掷出了先前抓在手里的东西。 那块白蜡砸在雕像正中,雕像轰然倒地,掀起一阵尘土。 汐裳被呛得咳嗽几声。 四周尘土飘散落地之时,那尊雕像化作一颗大树。 环境变换,原本的祠堂转瞬消失。 汐裳细看时,发觉自己已回到了林中。 她如释重负。 陷入那离奇的诡梦多时,如今终得以重见天日。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凤倾芸的身影。 她疑心玄澧令的致幻作用仍然存在。 奈何她不通破幻之术,为今之计,只得先寻玄澧令。 方才的诡梦,极可能是玄澧令自身的保护机制。 凡是靠近者,大约皆会陷入过往记忆中自己最痛苦的部分,随后不断循环,使其逐渐崩溃。 而她如今从诡梦中脱身而出,想必可以见到这木相玄澧令的真容了。 汐裳朝着最高的一棵桑树走去。 桑树参天凌云,似有万仞千尺。 进入诡梦之前,她并未看到周围有如此高的树。 她近前查看时,果然发觉玄澧令的气息愈发浓烈了。 她御轻功而上,很快发现一处枝丫古怪得很。除颜色深于其他树枝外,还没有一片叶子。 汐裳一把掰下了那根树枝。 手里的树枝很快凭空消失,而树枝断处完好无损。 汐裳汇集灵力再试。 这次那树枝乖乖到了她手里,没再起什么幺蛾子。 汐裳心想这木相玄澧令真是成精了。自动设下那般诡梦,如今竟识得了她的灵力气息。 她捧着玄澧令仔细琢磨,很快解开了周围的幻术。 凤倾芸的身影随之出现。 汐裳快步走到她身侧,见她闭着眼,神色痛苦,便知她也陷入了诡梦之中,且尚未脱困。 她赶紧想办法破除诡梦。 然而玄澧令是个复杂的宝贝,她一时琢磨不透。只找到了进入凤倾芸所在诡梦的法子。 眼见凤倾芸脸色越发难看,汐裳心一横,来不及多想就再次进入了梦中。 诡梦的搭建背景是入梦者生平最痛苦的记忆。 汐裳本以为凤倾芸的诡梦最可能是在忘川。 当看到周围异常熟悉的景色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群玉山。 天色已晚,寒风冽冽。不远处的沉香亭里,凤倾芸独自坐着,萧瑟而又凄凉。 她颤颤巍巍扶着桌子欲站起来,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她双目满是绝望,眼泪簌簌流下,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问自己:“天已式微,缘何不至……” 汐裳心中一痛,快步上前。 刚走几步,眼前强光一晃,汐裳暗道不好。 强光褪去之时,周围已从夜晚变为了正午。 凤倾芸依旧坐在沉香亭里,背影萧索。 汐裳思索片刻,走到沉香亭前道:“这位姑娘,我可否进来少坐?” 凤倾芸木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汐裳揣度她大约是默许了,遂走进亭中,坐在凤倾芸的对面。 凤倾芸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却又在强装镇定。想必她在这诡梦之中受了许多苦头。 只是,凤倾芸向来谨慎,怎会被这诡梦困如此久? 而且汐裳半点也不记得,沉香亭里发生过什么能让凤倾芸如斯痛苦的事。 她试探着开口:“姑娘可是在此等什么人吗?” 凤倾芸眼珠微微动了动,半晌,她轻轻嗯了一声。 等人?等什么人? 能让凤倾芸这般难受的,自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人。 可在汐裳的记忆里,她从未和凤倾芸约过在沉香亭会面。 但这诡梦确确实实是凤倾芸的记忆,不会有错。 根据她先前所见,凤倾芸等的人,直到月出,都没有出现。 现在时辰不过正午,也就是说,凤倾芸在此等了大半天,也没有等来那个人。 之后于此不断循环。 但是,这究竟是凤倾芸原原本本的记忆,还是被诡梦篡改过的,汐裳不得而知。 眼下,她只得尽快缓解凤倾芸的情绪。 续着先前的话头,她接着问:“若是姑娘所等之人来了,我在此想必会误事。敢问姑娘相约何时?我也好提前离去,免得叨扰。” 凤倾芸自嘲地笑笑:“不叨扰,她不会来了。” 说完,她转过身望向远处,不再理会汐裳。 汐裳的心针扎似的疼。 凤倾芸必然知晓自己不在现实之中。 但她却刻意忽略。 她心有执念,明知结果如何,却一次又一次苦等。 汐裳慢慢道:“姑娘在此等人,而我恰恰相反,我是来寻人的。我要寻我的心上人。” 凤倾芸好像没听见。 “我和她本一同在林中寻找某样东西,忽地各自陷入了迷梦之中。我从其中脱身,正在寻她。” 凤倾芸还是不动。 “想必你会有所疑惑。迷梦危机重重,我不尽快去寻她,为何反而在此与你闲聊。这是因为我确认她此时并不危险。但她如今心中有执念未解,且与我有关,我不知该如何帮她。” “我和她在一起许久,有过甜蜜,自然也生过龃龉。曾经我们大吵了架,险些就此恩断义绝。后来我们重归于好,她总记挂着当时自己的错,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我,以至于不断地折磨自己,也折磨着我。” 凤倾芸手指微动。 汐裳紧紧盯着她,继续道:“在我看来,时过境迁,往事不必重提,我们如今很好,何苦在执着于过去的坏?是以,对于她的执念,我当真不能理解。” 凤倾芸转过头:“我能理解。” 汐裳站起来,与她平视,直直看向她的双眸,仿佛想用目光看穿她。 “因为,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凤倾芸微微点头。 她喃喃道:“我做了许多错事,纵然她不计较,不愿深究,但终归是我的错。她不在乎,我不能自己也不在乎,我要赎罪才是。” 汐裳平静地问她:“你觉得你如今是在赎罪吗?” 不待她答,汐裳拔高声音指着她质问:“你的赎罪,能挽回已经发生的事吗?能改变现有的结果吗?会有谁因为你的赎罪,而感到快意吗?” 凤倾芸无话可说。 汐裳眼眶发红:“你的所作所为,于己于人,百害而无一利。” “你早该知晓此间并非现实,却故作不知,在此折磨自己。你究竟是在赎罪,还是惹人担心,再添罪孽!” 汐裳气极了。 凤倾芸一直不语,安静地听着汐裳的训斥和数落。 等到汐裳骂够了,她才缓缓道:“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今后必不会如此行事了。” 她讨好似的递了盏茶。 汐裳一把夺过,又瞪了她一眼,才勉强消了气。 凤倾芸轻声问:“所以,你是我所等之人吗?” “我不知我是否为你所等之人,但我知,你是我欲寻之人。” 第19章 切结书成 凤倾芸一时怔愣。 片刻后,她将汐裳拥入怀中,哽咽道:“我等了你许久,你为何如今才来?” 谁也不知,她说的是当年,还是现在。 汐裳柔声安抚她:“是我不好,令你辛苦这般久。” 凤倾芸埋在她的肩上低声啜泣。 汐裳用手轻轻扶起她的头,双手温柔地抚在她的脸颊上,缓缓靠近,轻吻她流下的泪珠。 “自我出现在你身边,你便整日伤怀。莫非我当真不该与你在一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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