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裳收起玄澧令,放入特制的匣中。 匣为天璇门所铸,可屏蔽木相玄澧令的防御机制。 几日来未曾有片刻安宁,如今闲适下来,汐裳只觉浑身舒畅。 顾视时,她瞧见凤倾芸坐在窗边,冷月清辉,憧憧光影漾在她的脸上,描摹出精致的轮廓。 银发披散在肩上,仿若九天银河般光华涌动。 夜色阑珊,小虫细微的叫声依稀掩映在月下,四周安静祥和,却满蕴了一层迷蒙的绵绵情思。 有一股浓烈的欲念在汐裳的心底滋蔓。一切如斯曼妙动人,以至于她开始有些不安,生怕眼前的所见所感,俱是浮梦一场。 可即便是梦,她也愿长久沉酣其中,不复醒转。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凤倾芸有所察觉地偏过头,正对上她盈盈如水的秋波。 凤倾芸慵懒地靠在窗边,夜色深沉,衬得她眉目如画,娴静到有些端肃的容颜此刻别样吸睛。 汐裳直勾勾地盯着她,缱绻的情愫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如同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她所有的理智都将湮没在这寂寂黑夜中。 从及笄礼之后,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她。 终于,她寻得机会再度接近她。 茯苓院中的每个深夜,汐裳都犹疑不决。 她疯狂地想要重圆破镜,与凤倾芸共赴沉沦。 然而理智不断警示着她。 她看似自由,却身处囹圄。 她是一个巨大阴谋中最重要的棋子,幕后之人为谁,所求何欲,她一概不知。 她糊里糊涂地死在忘川,糊里糊涂失了重要的记忆。 她不该再靠近凤倾芸了。 不该给她带来麻烦。 但奈何,即便活了两辈子,汐裳也不是个理性的人。 她的言行举止向来只听从自己的内心,凡事为所欲为。 尽管在面对凤倾芸时,她已竭力保持理智。却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她。 汐裳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 什么高风亮节?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利己之人。 有时她也唾弃自己。她居然可以不顾及凤倾芸的安危,就那般心安理得地和她在一起。 如今,刚从险象环生之中脱身,她竟起了旖旎心思,她愈发唾弃自己。 唾弃归唾弃,烧起来的绮念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汐裳目光灼灼,一步步迈向凤倾芸。 凤倾芸安静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等待着她靠近。 终于—— “凤仙尊可在?” 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外响起,汐裳一口气憋着出不来,当下只想骂人。 凤倾芸看出她的心思,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汐裳恼火不已,偏偏门外之人还在叩门。 就寝了不也会被你吵醒? 真是不知礼节!可恶至极! 她猛地拉开门,恶狠狠地睨着外头的人。 那人心怯,一时说不出话来。 汐裳面露不善:“有事快说,无事快滚。” 那弟子哆哆嗦嗦地答:“阁主吩咐我来取玄澧令。” 汐裳哂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瞧你这架势,不把门敲破怕是不会走。这也是你们阁主吩咐的?” 那人低头不敢作答。 汐裳用力合上门,高声道:“告诉你们阁主,让他明天沐浴焚香,亲自来取。” 对方灰溜溜地走了,汐裳还忿忿不息。 按理说,那家伙应当去凤倾芸的房间取玄澧令。如今居然跑到她这找,莫不是已把凤倾芸的房间门敲烂了? 她在心里将言恺骂了千万回,将其纳入仇人名单,并在待办事宜中增添了一项“搞黄霜飔阁”才暂且作罢。 凤倾芸轻笑着牵过她的手,指尖在她掌上来回撩拨:“莫要同无耻之徒置气。” 她的长睫微微扇动着,汐裳的心思也再次被煽动起来。 然而门再次被敲响。 汐裳彻底蔫了。 她怀着万般幽怨再度打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外的微生沅。 这大概是她十八年来看微生沅最不顺眼的一次了。 然而微生沅对此一概不知。 她一把拉过汐裳,将手指覆在她的脉搏之上。 汐裳面无表情,等待着例行检查的结束。 良久,微生沅收回手,讶异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奇了,此番你身上竟一点伤也没有?” 汐裳没好气地答她:“我有伤你骂我,我没伤你还讽刺我,微生大夫,小女子要如何才能让你满意?” 不知自己何时又惹到了这位大小姐,微生沅只得笑道:“我岂敢讽刺你?自小我就说不过你,何必自找没趣。” 汐裳轻咳一声,别别扭扭地问:“你几时回来的?” “方才回来,我同师尊已将歧安县周边存余的邪术阵仗清理干净了。” 觑着汐裳那股不知生自何处的怨气散了不少,微生沅径直就要走进室内。 “先前凤仙尊言你倦了在歇息,我料想你大约没什么事,便没来——你拦我做甚?” 汐裳堵在门口,一本正经道:“里面太乱了,你还是莫要进去了。” “以前哪次你因为房间凌乱被伯母骂,不是我帮你收拾的?如今还怕我看见?” 微生沅纤眉一挑,意味深长:“莫非里面有什么我不方便见的物事?” 汐裳笑得纯真无害:“怎么会?只是年岁渐长,我现下还是要顾惜自己的脸面的。” “原是如此。那我先回房间了。我还有事问你,明日晨起可方便?” 尽管她脸上分明是看透一切的表情,但面上到底顺着台阶下了。 汐裳松口气,连声道:“方便方便。” 背靠着再次合上的门正欲喘口气时,汐裳发觉一片阴影砸在她面前。 灯光之下,凤倾芸的表情晦暗不清。 她欺身而上,将头埋在汐裳肩上,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侧:“我不能见人么?” 汐裳一动也不敢动:“没……没有。” 凤倾芸细密的吻落了下来:“那为什么不让她进来?” 蛊惑的声音闯进汐裳的耳中,顺着波动着的弦,一路直抵心窝。 “人多眼杂,你我之事,现下不可为外人道也。” 对于汐裳的回答,凤倾芸似认同地点点头,随意“嗯”了声,随后转身走开,自顾自地宽衣就寝。 汐裳:“……?” 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这便要睡觉?” 凤倾芸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自然。你说人多眼杂,想必耳也杂得很,还是早些睡好。” 汐裳无处反驳。 顾念此间确然不妥,她幽幽叹了口气,也褪了衣衫准备歇息。 她本以为今晚遭了诸多不顺,必然会辗转反侧不得安寝。 孰料睡的异常香甜。 翌日起身时,凤倾芸已离开了。她留了字条,言自己去处理余下事宜了。 汐裳简单收拾一番后,很快等来了微生沅。 甫一坐定,微生沅便施了术,以防她们的对话被他人听得。 她挥挥长袖,开门见山:“你跟凤倾芸凤仙尊,如今是何关系?” 汐裳正懒懒散散地摆弄自己的竹笛,闻言瞥她一眼:“你不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吗?” 微生沅抿唇,犹豫片刻开口道:“作为朋友,我自当无条件支持你,何况喜欢什么人不分对错。我本不应多加干涉,只是……” 她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一言难尽地望着汐裳。 汐裳听得正颇具趣味,催促她道:“你说啊,只是什么?” 微生沅眉头皱得紧紧的。 只闻“啪”一声,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汐裳:“只是,有你这般追人的吗?先是公然抢凰羽,出言不恭。好不容易进了茯苓院,你看看好好的茯苓院被你清扫成了什么鬼样子? “还有此番,我听一个师姐说,凤仙尊同你讲话时,你还颇有些爱理不理的?嗜血蜂出现时,她拉你欲跑你还不情愿? “昨晚我都看见了,椅子上的外衫是不是凤仙尊的?你,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居然把人家衣服都拿回来了?” 被说得劈头盖脸的汐裳弱弱地辨道:“我可不是偷人衣服的变态。” 在微生沅一副“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的目光注视下,汐裳真正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被微生沅灌输了108种正确的追妻方法后,汐裳只有一个想法—— 该趁早给微生找个良人才是。 不然她真的太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微生沅:你听我说,你先这样,在那样,最后这样,媳妇指定是你的! 汐裳:谢谢。 汐裳:给微生招募个对象,最好黏人一点。 姫泠:我来啦! 汐裳:滚滚滚,你什么东西,你配么?? 微生沅:配。 汐裳:? 姫泠:嘿嘿嘿。 姫zhen三声,不是姬不是姬,不是激灵 第21章 露华宫中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为自己操碎了心的微生沅,汐裳长舒一口气。 她瘫在桌边疲倦地闭上眼。 其实,她和凤倾芸的事没打算瞒着微生沅。 汐裳很少交朋友,微生沅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朋友。 汐氏同微生氏世代交好,微生沅自幼学医,不知瞒着汐裳父母替她悄悄治了多少伤。 及笄礼那天汐裳自刺,那时她尚未修行,不过肉体凡胎。 她能活下来并且到现在还活蹦乱跳,亦是赖于微生氏的全力相救。 是以,于汐裳而言,微生沅是挚友,也是恩人之女。 本来今日她欲就此坦白,孰料微生沅听多了传言,自己倒是会脑补。 罢了,随她怎么想。 玄澧令已被凤倾芸带走了,汐裳百无聊赖,于是闷头再睡。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她嗅到一抹酒香,以及独属于凤倾芸的微微香气。 她喃喃道:“好香。” 凤倾芸闻言将手中的罐子递给她,笑道:“尝尝?” 汐裳闻了闻:“梅子酒,给风隐带的?” “不是,给他的酒我已交给若禹,请她代为转交。这个,是特意给你的。” 汐裳笑道:“这般好,那我可要快些尝尝。” 凤倾芸也笑:“莫在此处饮酒,我们也该走了。” “去何处?” “归家。” 汐裳愣了片刻,只觉一阵恍然。 造化弄人,泯灭了本该静好的岁月。满目疮痍之下,曾经的美好仿若镜花水月,再难企及。 好在,走过那段各自孑然的时光,她们仍可再度携手同行。 汐裳缓过神,瞧见凤倾芸向她伸出手。 她轻笑一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80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