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凤倾芸灼灼地盯着汐裳:“这次,我定不会再放开你了。” “我也不会走了。永远都不会。” 古籍记载,群玉山位于北域,原本是座寸草不生的荒山。 但就是这座不起眼的不毛之地,当年不知 怎么得了陌伊仙尊的青睐。 陌伊一眼看中了这方土地,并决定在此创立门派。 “所以,你究竟为何选在此处?” 雪花飘飘扬扬地洒下,汐裳想了想:“当时倒没什么具体缘由,不过瞧此地顺眼。” “遇见你之后,我只觉得自己当初的眼光甚好。” 凤倾芸失笑:“这是为何?” 漫天飞雪,天地一色,皆是无尽的白。 她的银发随风微微飘扬,笑魇绽放,亮晶晶的双眸异常夺目,世间至美莫过于此。 汐裳莞尔一笑,却答非所问:“你真好看。” 她搂住凤倾芸的腰,把脸埋在她肩上:“我们就留在这好不好?” 凤倾芸抱住她:“当然好。” 这是她毕生所愿。 想了想,汐裳从凤倾芸怀中脱出,二人牵着手继续向前走。 很快到了一处空地。 汐裳自觉闪到一旁,等凤倾芸打开结界。 她眼尖地发现了不同之处:“结界,你改良过了?” 凤倾芸颔首:“周围的阵法我亦修整了,露华宫也修葺了些许地方。” 说着,她凭空撕裂出了一个小门,回头拉过汐裳,二人并肩走入。 门后一片绿意盎然,草木旺盛,跟外头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 千年前,陌伊倚仗水相玄澧令之力,将光秃秃的荒山一改为郁郁葱葱的仙山,并起名为群玉山。 ——根据微生沅独家小道消息,没文化的陌伊翻了好几本书才想出这么个名字。 把群玉山划为自己的仙府后,陌伊费了不少力气设下一个结界,结界内四季如春,结界外则和北域大部分地区一样,常年飘雪。 陌伊又在结界内耗了不少灵力,修建了一座宫殿。 于建筑上,陌伊可谓一窍不通。书上那些东西她也看不进去于是干脆随心所欲。 建了一座正殿、几座偏殿,再添置一些零零散散的建筑……也就竣工了。 最后宫殿竟看起来美轮美奂,景色宜人。后来在凤倾芸的修缮下,露华宫的风光一度被誉为天下一绝。 无数人想一睹盛景,尽被陌伊拒之门外。 对外,她言自己修炼时常走火入魔,担心误伤无辜之人。 对凤倾芸,她笑说是为了金屋藏娇。 凤倾芸白她一眼,看破她的心思:“你不愿与他们来往?” 陌伊不置可否。 她置了一块长佑岩,上书“露华宫”三个大字,立在正殿前百丈处。 时至今日,除了她们二人,无人敢越过长佑岩一步。 汐裳在灰黑色的岩石前蹲下,手在露华宫三字上来回抚摸。 最终停在“华”下面一横上。 她在手中聚集灵力,将长佑岩划出一条口子,然后将手伸入,从中取出了什么物事。 没等凤倾芸凑近,她便将那物事藏入怀中。 “是何物?” “不告诉你。” 凤倾芸见此也不多问,与汐裳一同径直踏入露华宫宫门。 露华宫变化颇大,汐裳不禁一阵恍惚。 耳侧响起凤倾芸的声音:“一起逛逛?” “好。” 如今,露华宫所有建筑都被精心修缮了一番。 檐角如鸟斯革,雕花栩栩如生。院中花卉纷杂,相互映衬,显得格外生机勃勃。不远处一泓清泉倾泻而下,潺潺流水发出悦耳的声音。 一切都很符合汐裳的喜好。 通过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凤倾芸便知道她很是满意。 汐裳说:“我想去屋里看看。” 而在凤倾芸为她推开卧房门后,她却怔住了。 话本堆在几案上,早已干了的砚台上摆着一只毛笔,鲜红的外衫隐隐显露在床榻上。 分明已过千年,却俨然如昨日。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愿破坏此处。仿佛如若这些东西还是原来的模样,你也会如同从前那般,就在我身边。” 听了这番话,汐裳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张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她只好笨拙地握住凤倾芸的手,认真地说:“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了。” 凤倾芸笑着点头。 汐裳心情低落下来,不愿再逛,遂在房中歇息。 凤倾芸想哄她高兴,便道:“我取些食物,温上酒,去瑶台赏景可好?” 汐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凤倾芸备好酒食回到卧房时,却不见汐裳的身影。 已是傍晚,一弯弦月从天边升起,暮色笼罩之下,耳房里的光亮极为惹眼。 凤倾芸走到半开的门前,向内望去。 微弱的火焰旁,汐裳静立不动,目光紧紧盯着墙上的一张张画。 这间狭小的耳房内,贴满了同一个女人的画像。 女人眉目锋利,英气逼人。 数不尽的画像中,她或喜或嗔,或悲或怒,一笔一划十分逼真。 画像中出现最多的场景,是在一间荒废的小院,女人赤脚踩在石板上,一身红衣灼灼烫眼,长发披散在脑后,直到腰迹。 她手中握着的蓝色长笛熠熠,流光溢彩,仿佛有水泽流动。 她微微偏头,嘴角扬起。 清浅的笑容隐着几分蔑视与嘲讽。 凤倾芸看着自己亲笔绘就的画像,渺远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她初入璀错谷,总是担忧凤青琰帮她设下的障眼法会被人看破。 于是她时常往偏僻无人烟的地方修炼。 一次偶然,她发现了一个破落的院子,残缺的牌匾上依稀是“茯苓院”三字。 后来她每日在院中修炼,那里无人打搅,她很是喜欢。 直到有一天,她听见有笛声从茯苓院中传来。 她快步走进,见一个红衣女子靠坐在树下吹笛。 额间妖冶的彼岸花让她迅速认出了陌伊。 她急忙施礼。 笛声止住,陌伊慢悠悠站起来,将好奇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凤倾芸一动不敢动。 片刻,她听见陌伊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唤作何名?” 凤倾芸抬起头,对上陌伊的眼睛。 漂亮的桃花眼里藏着几分不羁,几分桀骜。 许是那双眸子能蛊惑人心,凤倾芸没来由地心跳加快。 她答:“云容。” 陌伊赤脚向前迈步:“不知是哪个芸?” 凤倾芸说:“白云的云。” 陌伊似是想到了什么,噗嗤笑了一声。她没再多说,径直走过凤倾芸离开。走出院门前,她又回头笑着瞥了凤倾芸一眼。 敏感如凤倾芸,自然察觉出了她的蔑视之意。 只是这蔑视很浅,更多的是,她觉得有趣。 ——就像是小孩子刚看了一场热闹。 过了很久很久,凤倾芸仍然清晰记得她那时的笑。 那时,她觉得自己大约是鬼迷心窍。现在看来,或许一切都早有预兆。 凤倾芸走到汐裳身侧,轻轻握住她的手。 汐裳神色怏怏,只默默反握回去。良久, 她开口道:“你的丹青,几时这般好了?” 凤倾芸轻笑道:“画得多了,自然会精进。” 汐裳没搭话,只是将手握得更紧。 她看向耳房的另一边。那里摆着许多架子,上面放的,俱是竹笛。每一根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是我在露华宫各个角落找到的,没想到你竟会削了这么多。” “因为无聊。” “因为什么不要紧。只要是你做的,再多我也要一个个收起来。” 汐裳偏过头。 “可惜我找到了这么多,却没能找到最重要的那一个。你的夷则,我无力寻得。” “够了,这些,已尽够了。” 汐裳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眶泛着红。 作者有话要说: 夷则:十六律之一 第22章 瑶台共话 时间这东西向来不如人意。 想要它时,它格外吝啬;不想要它了,它却纠缠不休。 凤倾芸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多得过分的时间,真的会把人逼疯。 不过,她也有消磨时间的法子。 比如,把自己记忆里陌伊的模样一点点挪到纸上;比如,去忘川上一遍又一遍地找寻陌伊的魂魄。 再比如,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坐着…… 往往清风拂过时,双眼干涩地痛。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去,她行尸走肉般活着。 唯一能让她心情转好的,便是她从各处翻出的竹笛。 陌伊很喜欢笛,也擅削笛。她无聊时削的笛子,扔满了露华宫。 凤倾芸把它们一个个找出来,擦拭干净收好。 似乎找到了所有笛子,那个喜欢吹笛的人就能回来了。 而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她就站在她的面前。 凤倾芸想,大约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她轻轻拉过汐裳的手,凑到她面前。 汐裳与她对视,一双美眸闪着晶莹的光。 凤倾芸苦笑道:“早知你会这般难过,我便将这些东西提前收起来了。” 汐裳立马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不许收起来,我要慢慢看。” “好好好,都听你的。” 汐裳面色缓和了些,随后不知想起来什么,又沉了沉。 她牵着凤倾芸向外走。 她们踏出耳房左拐,向东南方向走时,凤倾芸便知道汐裳要带她去何处了。 没走多远,视线内出现了一颗桃树。 汐裳面色不虞:“画像和笛子可以收起来,这棵树,你打算如何收?” 凤倾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茂密的桃树枝丫上,挂着许多的风铃。每个风铃下面坠着一条帛绢,上面堆满细细小小的字迹。 她抬头看去,只见挂在最高处的风铃下面帛绢上写着: “愿求朝朝暮暮,余生不复相离。” 当年她与陌伊在一起时,陌伊说,应当留下什么作为纪念。 于是她们亲手做了这个风铃,又在帛绢上写下这句话,然后一起挂在桃树上。 陌伊曾一本正经地瞎说,此树有灵。帛绢上的内容,一定会实现。 起初,树上的风铃和帛绢只有一个。 而现下,已数不清了。 满树风铃摇晃起来,粉嫩的桃花与鲜红的帛绢相互映衬。一半是生机与活力,一半却是悲痛与遗憾。 汐裳一个个看过帛绢上的文字。 它们替凤倾芸诉说着千年的孤独,千年的守望,千年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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