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芸迅速去扶她,眼光扫过她的手时,发觉她腕上隐有伤痕。 她一把抓过陌伊的手臂,拂起衣袖,入目,便是遍布肌肤的烧伤。 业火所伤。 凤倾芸突然明白了什么。 没有半点苦痛伤痕的涅槃。 避而不见的陌伊。 失传已久的易儡禁术。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凤倾芸浑身颤抖起来,冷得彻骨。 陌伊强撑着甩开她,靠着所剩无几的气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天高路远,日后不必再见。”她如是说道,蓄满了泪水的双眸中满是抗拒。 凤倾芸狼狈地爬起来,抓住了她的衣角。 来不及说什么,陌伊便消失在原地。 凤倾芸慢慢松开颤抖着的紧握的手。 空无一物。 群玉山上白茫茫的一片,与多年前的荒山未有区别。 凤倾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她的指节缩了缩,而后紧紧攥成拳。 高傲的彼岸花曾在她身边炽热地盛放。如今她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她不会再回来了。 大梦一场,终究是空。 第16章 邪林迷雾 晓风轻轻拂过,吹落几片枯叶,留下阵阵轻微的哗声。 汐裳温柔地抚摸凤倾芸的银发,轻声安慰她:“别哭啦,我从来都不怪你。” 凤倾芸不说话。 汐裳边帮她擦拭眼泪边笑着说:“好啦,瞧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凤倾芸拿过她的手帕,自己默默地擦脸。 “真的,我不怪你。当时确实是我不好,没有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做出来那么多不顾及你的事。后来我有反思,如果我们位置颠倒过来,我也接受不了你那般待我。 “那一剑更不是你的错。易儡之事,是我有意瞒你。所以不管怎样,都怪不到你身上。不要总把他人的罪愆揽到自己身上,我们之间,你大可自私些。” 凤倾芸还是闷闷的。 汐裳拿她没办法,只得道:“你若是非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现在补偿我。” “你要我怎么补偿?” “首先,凡事听我的话,现在我要你不许哭丧个脸。你去水边照照,你那表情难看的跟我又死了似的。” 凤倾芸捂住她的嘴:“你别乱说。” 汐裳摆摆手,示意她不会乱说了。 凤倾芸收回手,调整自己的表情。 “不行,还是那愁眉苦脸的凄楚样。” 凤倾芸面无表情。 汐裳托腮沉吟道:“不如你先补偿我下一件。” “什么?” 汐裳一双狐狸眼里水波晃荡:“你过来。” 凤倾芸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咳一声,缓缓凑了过去。 汐裳微微侧过头,吻在她的薄唇上。 多亏嗜血蜂,周围方圆几里无人。 林中万分凶险,前路未卜。但此刻她们都沉浸在这片刻温柔中。 汐裳微微睁眼时,瞧见凤倾芸双睫轻轻颤动着,原本苍白的脸色泛了一丝红晕。 她阖上眼,安静地享受于唇齿间,凤倾芸赠予她的点点温柔和悠悠眷念。 良久,汐裳舔舔唇:“这下看起来好多了。” “那你还需要补偿吗?” “暂且不用,颠簸这般久,累死我了,你过来给我靠会。” 凤倾芸换了个让她靠着舒服的姿势:“好。你睡罢。” 汐裳打个哈欠:“过一个时辰唤我。” “……还活着吗?”戴着面具的女人攥着衣角,声音很低。 “回主上,他已死了。” “好生安葬。”女人闭了闭眼,又问道,“他可留下什么话?” “他道汐裳只会一味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这可不像陌伊的性子。” “主上,可还需再派人跟着她们?” 女人沉思了一会儿:“不必了,全撤出来。” “那玄澧令……” “麻烦凤倾芸替我寻就是了。相信她有这个本事。”女人笑了笑。 她将扎着的高马尾散开,重新梳好,梳得更高。 没到一个时辰汐裳便悠悠醒转。 她边活动发麻的脚边抱怨:“这鬼地方,睡觉都睡不好。” 凤倾芸拉过她的脚帮她揉着,汐裳受用地眯眯眼。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凤倾芸迟疑地点点头:“是。” “我想问,你为何要做我的易儡?”她眼波微动,半忧半惧。 汐裳没料到她的突然发问,思索片刻后正色答:“因为,我想让你活着。” 凤倾芸愣住了。 那则她厌恶至极的谶言突兀地出现在她脑中。浴火必亡四个字不断放大。 曾经凤倾芸对涅槃很是畏惧。她怕自己真的会就那么死了。 第一次涅槃时,她也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离死不远了。 可她奇迹般活了下来。甚至身上无半点伤痕。 之后第二次涅槃,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时她想,或许这所谓谶言不过是虚妄之谈,根本不可信。 她恨编造谶言之人无中生有,毁了她半生。 在得知陌伊做了她的易儡后,她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她异常顺利的一次次涅槃与陌伊做易儡之间必然有关系。 但她想不通。 汐裳见她一副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只好道:“初次涅槃时,你故意瞒着我,对吧?” 凤倾芸有些心虚:“嗯,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汐裳瞪她:“你让我担心的时候还少了?” 凤倾芸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意思分明是,你也不遑多让。 汐裳气闷,捡起之前的话头骂她:“你还好意思说是不想我担心,要不是我担心了,你……” 凤倾芸面色发白:“所以谶言中说的浴火必亡,是……真的?” 汐裳啐了一口:“真什么真,你现下不是好好的吗?” 她牵过凤倾芸冰凉的手:“只是你的留魄有些问题,涅槃时所受痛楚远大于旁人,所以你很容易受不住而已。” 凤倾芸紧紧回握她的手,同时精准抓住关键词:“远大于?” 汐裳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凤倾芸又哽咽了:“所以,你便替我受了那远大于?” 汐裳见不得她哭,立马边抽出一只手给她擦眼泪,边安慰她。 “你听我说,首先,我上一世修行多以水为辅,又有水相玄澧令护体,其实并没有多痛的。而且,细算起来,我只替你受了两次半,你不必太过计较。” “可是你是彼岸花化形,凡草木皆畏火,就算你有玄澧令,就算你修为高灵力充裕,你……”凤倾芸说不下去了。 汐裳不知怎生是好,只能将她拥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 凤倾芸垂着头伏在她怀里。 汐裳搜肠刮肚地思索怎么哄她。 过了不知多久,凤倾芸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汐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凤倾芸忽又想起一件事:“那之后我解了易儡术,之后涅槃也无异常,可是你又做了什么?” 汐裳觑着她泛红的双目:“现下不能告诉你,你若再哭一场,被旁人瞧见了,便当真是我欺负你了。” 凤倾芸继续刨根问底:“我现在就想知道。” 汐裳飞速站起来:“咱们还是快去寻玄澧令,莫要让别有用心之人先寻得才是。” 无奈之下,凤倾芸只得先跟着汐裳继续办正事。 这片林子意料之外的大,走了这般久,似乎还未曾到达深处。 尺素等人当时被嗜血蜂追得四散,不过各门派之中各自有联络方法,无需担忧。 凤倾芸早已收到若禹传讯,言璀错谷中其余人业已会合。 凤倾芸告诉若禹千万小心,却打算与汐裳单独行动。 毕竟汐裳的身份现下还不可暴露。她们也不想再伪装。 她们再没遇到妖兽,也没撞见梼杌, 汐裳想,这林子大概干净了。 一路上,她发觉树木有了些许变化。 外围草木,老绿色居多,而越向里,草木的叶越发翠绿鲜嫩,蓊蓊郁郁。 汐裳察觉到,玄澧令的气息越来越近。 她曾持有水相玄澧令数年,对玄澧令气息格外熟悉。依据她的判断,这木相玄澧令,应当就在附近。 可周围固然草木旺盛,郁郁葱葱,却没有半点玄澧令的影子。 汐裳蹙眉:“水相玄澧令为水青色,质软,我因此才能将其制为笛。这木相的颜色模样,大概率会有所不同。” 凤倾芸拾起地下的枯枝:“古籍中记载,玄澧令分金木水火土五相,每相各异。世人大多以为此异为用途功效之异,如今想来,异者,也在于外观。只是古籍中并未记载各相模样,也就是说,什么形状都有可能,包括这枯枝。” 汐裳颔首补充:“还有一点,水相玄澧令有护体之效,这木相想必也有自己的特点,你说会是什么?” 凤倾芸扫视四周:“致幻。” 汐裳笑道:“我也这么觉得。我们现下所见之景,应该尽为幻觉。” 相较之下,凤倾芸有些紧张:“你可通晓如何破除幻境?” “一点不。” “……那你笑得那么轻松。” 汐裳懒洋洋地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忽一阵紫雾从她们面前的树上冒出,向她们的方向蔓延。 凤倾芸调侃道:“如今雾来了,可怎生是好?” 无人应答。 凤倾芸向旁边看去时,汐裳已不见了。 “哟,汐大姑娘,贵府今日当真是热闹非凡啊。” “小女今日及笄,多蒙众位高朋赏脸。” “令爱容貌才情,远近闻名,不知可曾定下亲事?” “小女尚年幼,暂且不提婚嫁之事。” 婢女穿过人群,入了内室,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大小姐,外头真热闹,来了许多人。” 塌上,被唤“大小姐”的人从嗑瓜子中挤出一刻答道:“没见识。” 婢女笑笑:“大小姐,你可沐浴了?” 汐裳继续嗑着瓜子,不急不躁:“尚未。” 婢女却急了:“时辰已晚了,大小姐快些沐浴梳妆吧!” 汐裳不理会,给她递一捧瓜子:“一起吃点。” 那婢女正急得转圈,忽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汐裳扔下瓜子,一个猛子起来,撒腿就要跑。 门后的妇人大吼一声:“汐裳!” 汐裳收回刚迈出的脚,五官扭曲片刻,调整出一个乖巧的表情,这才回过头,甜甜地问:“娘,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前厅招待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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