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知瑾上前一把揪住她耳朵:“你说我过来做甚?及笄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在这磨蹭?你是想在所有亲朋面前丢光我和你爹的老脸吗?” 汐裳疼得捂着耳朵叫唤:“娘娘娘,我没有啊,我这马上就要去沐浴梳妆了。” 汐知瑾这才松开她:“还不快去。” 汐裳脱了身,火速前去沐浴。 “对了,你的祭文背熟了没有?” 汐裳回过头:“啊?什么祭文?” 汐知瑾脸色阴沉:“自然是给陌伊仙尊的祭文,你还一点没背?” 汐裳说瞎话眼睛不眨:“我背了背了,背得可熟了。” 汐知瑾早看穿了:“那你现下背给我听。” 汐裳跑得飞快:“娘我急着沐浴,一会再说。” 第17章 诡梦 及笄礼 汐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对这间浴房莫名地熟悉。虽然这里是她家,但她先前从未来过这间浴房。 即便来过,她也不可能会准确记得屏风上的图案和窗纸的小破洞。 外面很安静,没有任何脚步声。 汐裳听不出是否有人靠近。 但她却偏偏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 她走到一扇窗前,一把推开窗户,探出头时,与外面的婢女险些撞上。 “——大小姐!”婢女吓得不轻。 汐裳神色古怪:“你是来给我送祭文的?” 婢女惊讶道:“大小姐怎知?” 汐裳心念一动:“你且听我背一遍。” 她依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将祭文顺畅地背了出来。 “原来这次您跟主母说背熟了,竟是真的背熟了。” 汐裳没理会婢女见鬼般的神情,让她退下了。 合上窗户,汐裳扫视四周,越发觉得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记忆里,她从未看过那篇祭文,却背得格外流利。 那些记忆似乎凭空出现。 汐裳褪了衣衫入水。 她仔细观察着她左胸的剑痕。 她娘说,这是胎记,她出生时就有。 真的只是胎记吗? 汐裳突然起身,穿上里衣,拉开屏风旁边的柜子。 果然如她所料,里面有一把匕首。她拔出匕首,刀光晃在她眼中。 她将匕首放在胸前,不断调整姿势。 终于,匕首尖端对准了她的左胸口偏上的位置。 “是这样吗?”她轻轻道。 匕首“嗤”一声刺进皮肉,疼痛感袭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汐裳扔了匕首,捂着胸口缓缓蹲下。冷汗自额间沁出,沾湿了凌乱的发丝。 是什么时候,她也这般疼过? 她忘了什么? 头也开始剧痛,仿佛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 每一刻都如同身处地狱一般的折磨之下,汐裳几乎透不过气。 心口的痛感催促她回忆被遗忘的旧事,可偏偏头痛带来的晕眩感让她不能如愿。她在二者之间被拉扯撕咬,痛不欲生。 她终认命地阖上眼,等待着疼痛极限的来临。 汐裳猛地睁开了眼。 她手里捧着瓜子,正靠在塌上。 “大小姐,外面真热闹——你去哪?”汐裳不等婢女继续说下去,当即起身前往浴房。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布置。 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 汐裳沉下心来分析。 她似陷入了一个不断重复循环的诡梦中。诡梦里是她十五岁及笄礼的那天。 她在那天于此间浴房中,用那把匕首捅了自己一刀。 之后,她在苦痛交加中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然而每次到她将要想起时都会戛然而止,然后重新回到原点。 寻常梦中无痛觉,可在这诡梦中,却是加重了疼痛。 汐裳将匕首丢了,想看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她边等待边继续思索。 诡梦尽可能还原现实,按照现实的发展而发展。 这个诡梦的时间点是她十五岁时,那么现实中她定然早已过了十五岁。 她也忆起来所遗忘的事。可她现下无论如何都记不起。 对于这场诡异梦境,她也无丝毫头绪。 过了许久,外面安静得诡异。 有微风拍打窗户,发出嘶号似的声音,汐裳觉得四下阴森森的。 她推开门,四下都是可怕的安静。 绕过走廊,她来到正室门外。里头传来一阵阵悲戚的哭声。 ——我的好女儿,你怎地这般想不开啊? 是汐知瑾的声音。 彻骨的寒冷从心口蔓延,汐裳如坠冰窟。 汐知瑾只她一个女儿。 汐裳伸出双手,触碰面前的门,她的双手皆化作透明径直穿过。 她大步向前,整个身子穿透了门进入内室。 婢女零零散散地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汐覃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额上,双眸紧闭,面露恸色。 坐在床榻边的女人掩面而泣,浑浊的泪水流过她的脸颊,室内回荡着她悲戚的哭喊声。 汐裳一步步走近,没有人注意到她。 或者说,没有人能看见她。 终于,她看清了塌上横卧之人的脸。 往常明艳的脸上如今苍白无比,弯弯的眉不似以往飞扬,而是柔顺下来。 ——那正是汐裳的模样。 汐裳攥紧了拳。 她身处的诡梦,固然与寻常不同,其中事物却皆是现实中真正存在的,比如那件浴房,比如柜中的匕首。 诡梦里发生的事,也是真实存在的。 她确信,在她的及笄礼之前,她曾在那件浴房中,用那把匕首自刺。 这是为了忆起她缺失的记忆。 可诡梦又不连续,每到她将要想起之时,就从头再来。 而此番,她故意不依照先前的几次行事,诡梦的发展果然变了。 可是…… 诡梦中场景皆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所以现实中的汐裳……竟已死了吗? 她自刺后没能按照预料的那般忆起往事,反倒就此丧命了吗? 窗外的天空灰暗至极,室内的空气燥热不堪。 汐裳觉得自己似乎被束缚在了昏暗无边际的网中,不得脱身,她将逐渐湮没在此。 汐裳已死,那她,又是谁? 散落的魂魄?无神的躯壳?还是行尸走肉的造物? 汐裳双腿发软,踉踉跄跄地离开。 之后,诡梦中的时间似乎被调快了。 她看着汐家上下挂白,看着她的尸身装入棺椁,葬入族墓,看着汐知瑾气息奄奄,当场昏厥。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或者,已经疯了。 比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更令人崩溃的,是她仍旧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 可当所有属于“汐裳”的痕迹被一点点抹消,她又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好似横亘在生死之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即使分清了,也无从改变。 诡梦里的时间不断推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形形色色的人从汐裳面前经过。 他们都看不见她,她也记不住他们。 见过千万人间世相,唯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个银发女人。 她只见过她一次。 在漫天大雪中,女人来回穿梭寻觅,像是失了什么至宝。 可许久许久,她仍是一无所获。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汐裳的心莫名揪紧了。 她盼望着能再次见到她,可过了很久很久都没能如愿。 很快,汐裳的父母都到了垂暮之年,他们一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却年少夭折。 他们懊悔不已,含恨而终。 自此,世间无人再记得,那个名唤汐裳的女子。 汐裳想,大概终于要结束了吧。 她独立于世间之外太久,早已心如死灰。 她自嘲地笑笑,如果她真的早已死了,不如快些让她死的彻底吧。 视线模糊了一瞬,很快又变得清明。 汐裳揉揉眼,发觉自己又回到了诡梦的起点。 “大小姐,外面真热闹——” 同样的剧情再次重演,汐裳无力反抗。 她颓废地瘫在塌上,一动也不愿动。 婢女紧张地问她可有不适。 她没有任何反应。 汐知瑾推门进来,见此也没有先骂她,而是关切地询问。 汐裳双目无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瞧见汐知瑾,她恍恍惚惚地问:“娘,若是世间已没有我,而我却独立于世间存在,我该如何是好?” 汐知瑾反问她:“你怎知你看到的世间是真实的世间?而非他人构造、篡改过的世间?” 汐裳喃喃重复:“构造……篡改……” 诡梦最开始是以现实为依托构建的,并且真实还原了现实中曾经发生的一切。 这是她最早的判断,她对此深信不疑。 可诡梦的全部都是依托现实吗? 诡梦反复循环她最痛苦的时段,目的就是要折磨她,那如若她并没有按先前的剧本继续剧情,诡梦必然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从浴房出来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诡梦为了继续让她痛苦虚构篡改的? 汐裳醍醐灌顶。 目睹自己死亡画面的冲击力过大,她竟被蒙蔽,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以至于到现在才推翻先前的错误结论。 穷途末路之中柳暗花明,汐裳的脸色瞬间好转。 汐知瑾见她恢复正常,在她头上一爆栗:“整日就知胡思乱想,现下时辰快到了,还不去沐浴!还有祭文,千万背熟了!” 汐裳立马弹起来:“是!我这就去沐浴,谢谢娘!” 再次来到浴房,汐裳沉下心来。 诡梦篡改了她自刺之后的场景,说明这件事真正的结果是好的,不能让她产生痛苦情绪。 也就是说,她想起了遗忘的事。 先前的循环里,每次她觉得自己将要想起,就会强行开始下一次循环。 或许,只要她再忆起那些事,这场诡梦就能结束了。 她被诡梦蒙蔽了记忆,在这个时间段之后现实中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印象。 如今只能另辟蹊径。 这时,桌上婢女送来的祭文映入眼帘。 陌伊。 异常熟悉的名字。 这种熟悉很是莫名。 汐裳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差不多到了她上次出门的时间点,她以手触门,径直穿透。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忧惧。 汐裳来到了祠堂。 汐氏祠堂除先祖所在的外厅,另有一间内厅。 汐裳从未去过。 她穿过厚锁的门,第一次进到内厅,入目便是一尊惟妙惟肖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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