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卿卿我我,等在山上的夏玉沁凉着嗓子催促,声音传得极远。 不好教她久等,柴青揽着姜娆腰身,下一刻,踏风直上。 满有当世高人的洒脱风范。 埋在她怀抱,姜娆一颗心暖暖的。 她自是晓得坏胚子在挖空心思哄她,省得她思母过重,成了心事。 从马车醒来时,发现身畔没有阿娘,她就猜到阿娘的所思所想。只是十八年来,她从对方身上见过最多的就是娇柔,没敢想,菟丝花也会杀人。 她小看了阿娘。 所以母女头回交手,她输得一败涂地。 姜娆深吸一口气。 罢了。 阿娘既然不愿归,那就等她学成武功,手刃贼子之后再说。 “绛绛。” “嗯?” 柴青宽慰道:“别想太多,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嗯。” 姜娆合上那对晶亮充满野心的美眸,心道:与其等待转机到来,不如我主动做那转机。 待她强大,强到季夺魂都不能阻她,杀了姜王,带回阿娘,才是最简单的法子。 . 这九州,人人都想成为天下第一,而在成为天下第一之前,要先击败一人。 季夺魂一日不死,都会是拦在武者修行路上望而生畏的高山。 如今这座‘高山’,吓死人了,竟然在待客。 夺魂山,青秀楼,乌泱泱的人头扎堆在楼门口,见到主人归来,不约而同拱手行礼:“见过大宗师。” “诸位来了。” 苗疆打扮的女子率先道:“大宗师有命,天下间谁敢不从?” 事实上大银霜宗的弟子来得最早,等在青秀楼的天数也最长,但听她的口气,能等在这,也是一种荣幸。 “欸?大师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直沉浸在‘要与大宗师一战’的夏玉冷不防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 那名琴山弟子走近之后看清人,大喜:“果然是大师姐!大师姐一声不吭下山,原来是来了夺魂山?” 与人决斗,遇到熟人,夏玉眉头皱得要打结,看他身后仍站着琴山中人,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们——” 有人咳嗽一声,吟吟笑道:“江湖传闻,琴魔与柴青、姜公主赴姜而来,既见琴魔阁下,那么这两位,想必正是传说里的大人物了。” “什么传说不传说,说话就好好说,要么不说,阴阳怪气的听着难受。”年轻的柴柴宗师敷衍拱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柴青。” 姜娆瞥了那人一眼:“无需喊姜公主,我也不再是公主。” 这话引来各国各宗的暗暗揣摩。顾忌着柴青不讲道理的彪悍战力,在场的男子有贼心没贼胆,胆子最大的朝九州第一美人看了一阵儿,刀光忽至。 被削断一绺头发。 柴青皮笑肉不笑,利落收刀。 “你!” 那少年出身不凡,被人当众落了颜面,碍于师门长辈的暗示,终是咽下到嘴边的喝问。 凄冷多年的夺魂山,还是头一次这般热闹。 招来热闹的人确定双方都没打起来的意思,轻啧一声,想起正事:“诸位,随某进楼喝杯热茶。” 青秀楼内多得是客房,柴青等人被安排在二层西厢房,余下之人去了一楼议事厅。 “九州九国,宗派繁多,方才你可瞧见了,来的都是数得上名号的大宗派。”她摸着下巴:“奇怪,苗疆的大银霜宗都来了,怎不见合欢宗来人?” 合欢宗好歹位列九州宗门前十,排名在大银霜宗之前,柴青想不明白,嘀咕道:“姓季的有事瞒着咱们。” 夏玉窝在桌边闷闷不乐,她不关心旁的,一心惦记与大宗师的一战。 是了,现下她无需操心季夺魂‘一不小心’送她归西,她要担心的,是尽量输得不要太难看。 . 一楼,议事厅。 厅外守着不少人。 须臾,门打开,大银霜宗的弟子率先迈出,见没人敢动,琴山中人大着胆子捧着锦盒入内。 大宗师请他们同来,又不同时接见,究竟所为何事,他们也不知。 “这就是琴山关于‘仙人’的记录了。” 琴笙小声道:“大宗师,这世上,真有仙吗?” 季夺魂不苟言笑,送给他一道令人探寻的眼神。 不可说。 大宗师不想说的,仙人来了也撬不开他的嘴。 时光如水,从指缝流逝,再多的人,轮番接见下,在中午前也结束了。 诸人皆是远道而来,被‘盛情’相邀,留在夺魂山吃饭,吃完饭,顺道还能看一场决斗。 得知大师姐来此是要与大宗师切磋,琴山弟子的心提到嗓子眼,有趣的是,看他们紧张,本来紧张的夏玉慢慢竟释然了。 那可是天下第一! 是九州唯一晋升大宗师的存在! 败给他才正常。 余光瞥见杏树下哄美人发笑的身影,夏玉终是坦然:十八岁的柴青都敢挑战九州最高的高山,夏玉二十好几的人了,凭何不能? 大银霜宗、玄天宗、日月宗、紫霄派、不动斋、破雪神教的一帮人凑在一块儿开赌盘,就赌琴魔能在大宗师手上走几回合。 琴山的人蠢蠢欲动,若非大师姐在这,他们也想赌大多人押中的‘一’。 不同于柴青的一刀能解决绝不出两刀,季夺魂二十岁成就天下第一,此后与人对敌,皆是一剑。 他的一剑,不是‘我只想出一剑’,而是‘我只能出一剑’。一剑则分胜负,一剑即见生死,晏如非死后多年,除却合欢宗柳茴,世间再无能逼他出第二剑的存在。 也许现在的柴青能。 但不是一战的良机。 两年前他一剑崩溃年轻人的武道之心,事后也曾后悔。再到后来见到柴青重新崛起,后悔之余,他才真正将这位后辈看在眼里。 这方天地,需要更多强者。 唯有强者,才能撑起世人头顶的天。 九州来此的宗派围着赌桌冥思苦想,杏树下,柴青笑意盎然地握住心爱姑娘的手。 大宗师低不可闻地笑了笑。 . 大宗师境和宗师无我境委实云泥之别,大部分人不看好琴魔,虽说琴魔在宗师之中的确称得上佼佼者,可她到底是宗师,不是大宗师。 瞧着太可怜,琴山弟子看不过眼,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为大师姐助威。 然而有人比他们快,更比他们果断。 薄薄的银票被一只手拍在赌桌,年轻人柔和欢快的声音响起:“敢不敢赌大的?一剑?一剑半?我赌两剑!就赌琴魔能逼大宗师出第二剑!” 她朝季夺魂所在的方向挑衅一笑:“一百两,买我开心如意!” “两剑?” 琴魔虎着一张脸,担心自个害得柴青破财,紧紧搂住她怀里的琴,暗暗调整呼吸。 琴山弟子倒吸一口凉气:“我们也押大师姐能扛两剑!” 银票和碎银不要钱地往桌上丢。 举凡大宗门,少有贫穷的,玄天宗的少年很不看好琴魔,伸手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一剑。能扛住大宗师一剑不死,已经很厉害了,好高骛远,不是正途。” 坐庄的破雪神教的人,见各家都已下场,激动地搓搓手指:“那就拭目以待了。” 打起来! 日头西移,天光明亮。 大宗师负手而立,朴素的青袍宽宽大大,那把破佞剑悬在腰侧,柴青的视线胶着在剑身,不由得想到姑姑在春水镇后山坟道出的嘱咐。 钱叔是举世最好的铸剑师,他的剑,总有一日,自己要拿回来。 衣摆飘荡,秋风拂人面。 琴魔双眸紧闭。树欲静而风不止。 柴青搂着姜娆退到百丈外,也不说话,专心致志望着不远处对峙的两人。 这势必会是一场震颤人心的决斗。 可能输赢只在眨眼之间。 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侥幸。 十息过后,琴魔睁开眼,双手抱拳:“请大宗师赐教。” 季夺魂神情淡漠:“可。” 山风猎猎,围观之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姜娆看得很认真,不想错过任何的细节。 她伸出手,感受到无形的杀气切割周遭万物,有柴柴的真气罩着,她脸并不觉刺痛,只她眼神好,轻而易举地看到枝断叶碎,树木拦腰而折。 “这是在蓄势。高手出招前的声势很重要,但声势太强也不全是好事。”柴青坐在她身畔:“你看,夏玉声势太强,反之,大宗师沉着如渊,不动如山,任是半空激荡的杀气多锋锐,都没法近他身,若是我,就果断出招,也好省省力气。” 说时迟那时快,琴魔横琴膝上,双手拨弦。 如魔音灌耳,震彻寰宇。 随师门长辈出来历练的小辈哪见过这等场面? 便是起初轻视琴魔,认为琴魔胆大包天敢不敬大宗师的少年,支撑不到两息,七窍开始流血。 玄天宗的长者一手按在他后背,替他护住心脉,迅速后退。 同一时间,各宗各派各教,再不敢‘以身试法’,领教琴魔的杀招。 今日来夺魂山的,领头的皆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他们自认排名不如琴魔,也存了试一试琴魔,试一试自己的心。 这一试,脸都要被打肿了。 原以为稳住心神好歹能撑住一时半刻,如今却连几息都没撑住,再去看二十丈前柴青正与姜少宗主头挨头说小话,一口血堵到喉咙,喷不出,咽不下。 怎一个憋闷? “快看,他要出剑了。” 杀机四伏,如同张牙舞爪欲吞吃人的狮子,琴音一重,便如母狮仰天咆哮,恰是此时,破佞剑出鞘。 剑出惊天下。 消弭一切的声响。 不仅是天下,就连天上的云也被镇住,不敢妄动。 寒光闪过。 剑气纵横。 一百二十丈外的看客脸色煞白,一口气撤出二百丈,这才稳住心潮。 柴青眉梢轻动,一手按在黄土地,抚平浩瀚剑势。 再抬手,手掌割出一道殷红血线。 她如此,处在剑气中心的琴魔更是难熬,地裂开一道缝,琴弦绷断三根,一口血喷出来,她抱琴而起,以横琴拄地,又是一口血喷薄而出。 “大师姐!” 琴山弟子失声大喊。 夏玉血染衣衫,怔怔地盯着前方收剑入鞘的男人。 季夺魂面无表情,仿佛方才一剑,只是抬手驱赶了扰人的苍蝇。 剑已归鞘,不肯再出。 天地寂静如死,风声泯灭,夏玉动动手指,撕心裂肺的疼蔓延过肉身。 她总算懂了。 为何柴青在此人一剑之下心境崩溃,颓丧两年。 世上竟有此等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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