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青,这方天地是死的,你要使它活过来。” 活过来,就能打败我了。 “什么意思?”她紧皱眉头。 季夺魂却不再与她解释,他手指朝天,转身离去。 柴青在后面大喊:“那大宗师之上呢?大宗师之上,又是什么?” 山风忽来,也将缥缈的答案送到她耳畔。 “是心之所向。” 大宗师之上,是心所向往的。 “柴青,我等着你来打败我。” . 玄机暗藏的一番话,折磨得柴青几天几宿没睡好觉:“什么嘛,我为什么想不明白?难道高人都喜欢不说人话?” 她抱头沉思,眼下蒙着浅浅的青,一脸郁卒:“完了,绛绛,我好像是个笨蛋。” 他到底要说什么啊! 啊! 烦死了! “这方天地是死的,怎么就是死的了?这花,这草,这风雨,难道还不够真实吗?我的头好痛……” 柴青武学造诣极高,悟性极强,否则不会有今日成就。 可不懂就是不懂,季夺魂话里的深意她勘不透,须知道,这可是通往天下第一的路! 入场的名帖都有了,卡在太文盲。 柴青痛不欲生,宁愿没听到这玄而又玄的禅机。 她抱着脑袋在地面打滚,滚来滚去,像一只又大又丧的猫,姜娆看得心喜,摸摸‘猫头’,再顺顺‘猫毛’:“好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又冥思苦想了两日,柴青终是不再揪着不放,毕竟她们留在青秀楼的天数越来越长,该走了。 天明,夺魂山初雪满山头,薄薄一层,又细又白。雪花缀在发顶,须臾融化,冬天不打一声招呼地到达。 夏玉人醒了,魂儿仿佛还没归位。 按理说琴山的大师姐当然要跟着同门回山,可夏玉不愿。 琴笙可怜巴巴地朝柴青拱手,眼泪都要淌出来,柴青心软,又见夏玉背上无琴,失魂落魄,和她说话,说三句顶多回一个字的架势,心知季夺魂这两剑刺进了她骨肉魂魄。 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三月两月没准还是这个死样子。 好事做到底,夏玉存意缠着她们,她难道能把人打死? 况且琴山这边一口一个“柴宗师”、“柴姑娘”、“柴恩人”,纵使再厚的脸皮,柴青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那就……跟着罢。”她勉为其难道。 姜娆也没意见。 “多谢柴姑娘!多谢少宗主!” “走了!”柴青挥挥手,不知在与谁告别。 竹楼之上,多日来始终未现身的大宗师凭栏而立,缓声道:“走罢。” 马车驶出夺魂山范围。 季夺魂观天不语。!
第106章 这人间 “她们走了?” “嗯。” 合欢宗柳茴步履翩翩地走来,广袖里探出一只素白的手,轻轻一扬,一卷帛书扔进对方怀里。 季夺魂一目十行看完,长声叹息。 大宗师之下最强者,恐怕以姜娆合欢宗少宗主的身份,也不会猜想柳茴会出现在此,她凝眉问道:“做出这么大动静,你究竟要做什么?” 能一句话引得九州排名靠前的宗派千里迢迢送帛书而来,除了大宗师,没人能做到。 那帛书也不是平常人可见的东西,帛书上记载的多为宗派秘闻,一定程度代表了自家底蕴,料到她有此一问,季夺魂沉吟良久。 柳茴耐心极好,他不说,她也不再催促。 夜色初降,星月当空。 夺魂山很高,伸手仿佛能触到天。 季夺魂嗓音厚沉,缓缓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柳茴瞳孔放大。 . 出了姜地,燕国的疆域也在下雪。 雪花片片坠落,盘腿坐在车顶的琴魔面无表情——她维持这样的状态很久了。 两日前度过颍河,琴山弟子便与姜、柴二人分别,走前琴笙不放心地拜托姜娆照顾陷入自闭的大师姐,姜娆一口答应。 天气越来越冷,以常理来说,习武之人不惧冬寒夏暑,但夏玉毕竟有伤在身,心境波动之大,大半月来小脸都没恢复血色,惨白惨白的,瞧着怪可怜。 柴青‘大发善心’地将自个钟情的花棉袄献出去,披在一身冷淡寒凉、盘腿坐于车顶的夏姑娘肩膀,夏玉沉浸在内心世界,对外界失去任何反应。 “她穿成这样真的好滑稽啊。”柴青摸着下巴来到枯树下,不怀好意地问:“你看她像不像冷冰冰被迫出门卖艺的小可怜?” “……” 姜娆忍笑:“你不要欺负她。” “哪有。” 柴柴宗师可厚道了。 担心她冷着,柴青又从马车里摸出一件毛茸茸大氅裹住姜娆纤薄的娇躯:“暖和吗?” 有个如此贴心的爱人,姜娆哪好再嗔怪? 夏玉这会不戴眼罩也是睁眼瞎,也因此,柴青明目张胆地搂着心上人在树下热吻。 大冷天,天空飘着雪,山林里的小动物畏冷都躲起来,只有饿得发慌的长耳兔蹑手蹑脚地探出脑袋。 风雪簌簌,柴青占起便宜来没完。 姜娆在她热烈攻势下连连告败,身子软绵绵贴着对方,闹出来的声响不大,也不小。 灵魂出窍的夏玉蓦地睁开眼,生无可恋地咳出一口血,自闭了好一阵子,第一回 忍不住心头怨恼想骂柴色批。 咳嗽声太明显,惊醒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姜娆面色绯红地推开身前人,柴青笑着上前一步,为她擦去唇角水光,淡定开腔:“活过来了?” 这是什么话! 难道之前她就死了吗?! 夏玉病恹恹地翻了道白眼,一手捂着胸口,又喷出一口血。 “哎呦!这么激动干嘛?”柴青嘴里说着戏谑话,飞到车顶,屈膝坐下,为她运功疗伤。 一刻钟后,夏玉面色稍微有了几分红润,四下张望:“这是在哪?” 柴青稀奇地低哼一声:“我们要回春水镇,你去吗?” 春水镇。 夏玉恍然大悟,这厮就是在春水镇和姜娆勾搭上的。 她点点头:“去罢。” 反正她不想回琴山,去哪里都行。 败给季夺魂是多么寻常的事,她应该看开。不是失望自己的弱小,而是惊颤对手太强大。 强大到他举剑落下,剑意劈碎她二十几年对这世间固有的认知。 三人重新上路,姜娆回到车厢,柴青驾车,慵慵懒懒地和夏玉闲聊。 “宗师三段五阶,褪凡、沥心、真我、无我、超我,之后为大宗师,要走的路还很长,别气馁,否则要旁人怎么活?不如你的人太多了。” 夏玉抿唇:“可你不觉得,他强得……” 那句“离谱”到嘴边,琴魔苦闷道:“我怀疑他不是人。” “不是人?” 柴青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你怎么编排大宗师,小心季夺魂再给你一剑哦。” “……” 夏玉撇撇嘴,看似不在意,实则已经在暗搓搓地双手抱拳朝某一方向谢罪。 柴青笑得更大声,猫在车厢听她们闲聊的姜娆也禁不住扬起唇角。 “琴魔夏玉,原来你也会骂人啊,哈哈,季夺魂不是人,这话也没错,宗师之力已经莫测,遑论大宗师?”笑够了,柴青清声道:“离开夺魂山前我问他,大宗师之上是什么,你猜他如何说?” 这话果然引起武痴的注意,夏玉的眼睛登时变得雪亮,洗耳恭听。 “他说,大宗师之上,是心之所向,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夏玉思忖片时,懵懵懂懂。 心之所向。 这四个字听起来很容易理解,但越容易理解,越不明白。 九州仅季夺魂一位大宗师。 “他还说,这片天地是死的。”柴青愁眉不展:“我想了好多天都没琢磨透,天地为何是死的。” “我也……” “他不是在故意刁难我罢!” 夏玉摇摇头:“大宗师哪有你想的那么无聊。” “也对。”柴青唉声叹气,眉眼耷拉:“若我能想明白就好了。” 人是活的,这天和这地怎么就是死的呢? . 风雪迷人眼。 夺魂山。 季夺魂慨叹道:“我已经无法再突破了。” 天地为笼,人为囚,再强的天赋和顿悟,都被锁进这可怜的世道。 柳茴震撼难言。 “天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但人无一往无前的信念,又怎能说是活的呢?”季夺魂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悍然指天:“苍生为炉,天为盖,天不让人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大宗师就是尽头么?不!大宗师之上,仍有更高的山!” 可仅仅靠他一人,无法翻了这天。 需要更多不服输的,人。 他这番话实在颠覆柳茴几十年来的认知,嘴唇微张:“可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谈……” 若这猜想是错的呢? 季夺魂回头冷笑:“那又该如何解释几百年前人间曾有仙人来过?若有仙,那人算什么?为何大宗师之上,我寸步不能进?若真有仙,仙临人间,人间在天人眼里,又算什么?” “我不知道。”柳茴吐出一口长气。 “居安思危,才是长久之计。哪怕有一丝可能,季某也不愿做天人眼中的仆役。” “你……” “我不相信那些生来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外来人。” 或许没有。 或许有。 恐怕没人能理解季夺魂窥破天地隐秘后的恐慌担忧,他在武道最高处站得太久了,久到他不愿任何外来的存在,毁了人间的平衡。 苍穹之下,是人的领域! 谁来都不行。 “所以,你选择柴青?”柳茴问道。 季夺魂提剑大步流星地走开:“不是我选择她,是她自己闯了进来。” 生于乡野,破而后立,天赋比其他人都要能看一些。 “别忘了,她还是柴令的女儿。” 柴令当年以破竹之势建立刺客盟,敢向着九州所有人宣布,王道之上,尚有刺客盟为尺,王若失道,杀! 这才是乱世当有的信念。 可如今,多少江湖人早已沦丧为朝廷的鹰犬。 季夺魂是武道天才,却不是带领群雄的料。 只能说,柴令死得太早了。 倘他还在。 这人间,许是另一番景象。 天地养人,人反馈之,才是合乎正理的天道循环。 少一环,就是死的。 这道理季夺魂用了数年时间明白,从武境停滞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钻研,最后得出这个振聋发聩的结论。 但这些,夏玉不懂,此时的柴青,也不懂。 夺魂山上,柳茴怔然望天,许久,山风吹过,她蓦然惊醒,始觉汗湿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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