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好像她吃的是屎。 “是啊,我就吃这个。”顾弦望笑笑,递过去:“吃么?” “不吃。”他哼声摇头,“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大人物呢,搞得那么神秘。” 顾弦望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那少年双手插兜,理所当然道:“你是女的呗,这里头还有第二个女人吗?” “有。”顾弦望说,“你不就是么?” 少年人一愣,惊恐全写在脸上,立马蹲下道:“你、你你…你怎么发现的?” 顾弦望会心一笑,只轻声说:“装得不错,不过下次别装了。” 雨一直在下,她没有拿伞,冲锋衣是防水的,将兜帽盖上,稍一低头便看不清脸,那少年特别怕她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转着圈看她,“喂,你先说怎么发现的啊喂,这事你要是给我捅出去,我、我就——” “我不叫喂。”顾弦望看向她作势杀人灭口的手,“我姓顾,顾弦望。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老子叫——”少年嗫嚅了一下,“我叫易招。” “就是很容易招回来点什么的意思,不过你别向我许愿啊,我就没灵过,他们都管我叫招子。” “自己一个人?” 易招不屑:“你不也一个人?” 顾弦望又笑:“你这个年纪,应该回去上学,而不是在这里。” “妈的,又是这种话。”她抓抓头,好像很后悔和她搭话,“你懂个屁啊。” “要么别个说你是大小姐。” 她说完,又对上顾弦望的目光,莫名的,被看得有些心虚,找补道:“你、你们都是能吃饱肚子的人,别见天闲着没事就拿我们这种人开涮行吗?说几句闲话谁不会啊,你这么清高,那你给我钱,我这就走。” “行。”顾弦望答应得很痛快,“你要多少钱?” “十万。” “可以。” “哈?” “我说可以。” 易招猛地站起来,脸色腾然涨红,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你耍我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想?” 易招简直莫名其妙:“谁会随便拿十万块给个陌生人啊?你有病是不是?” 顾弦望重新看回笔记本,“十万买一条命,不算贵。” 易招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在想什么,拿她开涮,还是真是有钱到没处花的大老板,随手打发她一个叫花子,十万块,十万块能给她妈换个腰子,如果能换成,就能多活好多年。 “那、那你这么有钱,还来这种地方干嘛?” “来找人。”她咬了口巧克力棒,慢慢嚼着。 易招:……她确定了,这个人真的有病。 实在接不下去话了,但她又舍不得走,她真想要那十万块钱,“你画的这是些啥啊,来来去去就那几笔。” “记不得了,画着试试看。” “你不会…就是来找、找‘它’吧?” “嗯,找她,还有一些朋友。” 到地下找朋友,怕不是鬼上身了,易招打了个哆嗦,“啥朋友啊?” 顾弦望说:“和你有点像的朋友。” 靠!又涮她! “你这人嘴里怎么一句实话都没有?!” 顾弦望盖上笔记本,抬头看了眼淡淡光影里的雨丝,和这孩子说了会话,她心头那股滞重感缓解不少,她很怀念这种感觉,有人围在身边叽叽喳喳。 深山虽好,若无鸟鸣,也不过片死林而已。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看见雪就会想起冬天,看见雨,便想起一同淋过雨的人,也许生活本身并非由时间组成,而是能回忆起的那些瞬间,一段段,一节节,组成了她这个人。 易招和杨白白很像,和叶蝉也有点像,她甚至像萨拉,更多的,却是像她幼时的样子。 “找人,是很奇怪的理由么?” “废话,你以为这里是游乐园吗?过家家啊?” “你知道么,”顾弦望支着膝头的本子,“在很久以前,世上还没有飞机轮船汽车,没有电。放眼望去,遍地是跨不过的山川,蹚不过的江河,一封信笺辗转经年,也许终生都到不了等的人手里。” “对于有的人而言,想见一个人,字字不轻易。” “易招,你有想要见的人么?” “若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离开这里?” “我……” 易招紧张得要命,谁会没有想见的人啊,但是光见又有什么用,她当然想走,她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但是她不敢,她能想象到作为叛徒的下场。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这个人。 “我能不能考虑考虑?” “考虑多久?” “到…明早?” 顾弦望皱了皱眉,明早,她不确定在最后的博弈里能不能从麦克·海克斯手下保住两个人,只能试试。 “好。” 第222章 洞开 时近后半夜, 零星的炊火都灭了,偶尔有几道手电揿开又关,隔着帐篷也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顾弦望穿过密集的休息区, 撩开唯一恒亮的营帐帘。 她来得很突然,钻进迷彩帐篷时里头的话音倏然顿止, 顾瑾年正在同海克斯与那个青年说些什么,折叠桌上放着几张打印纸,最上面的一张是手工绘制的简易路线图。 这次麦克·海克斯带来的自己人只有十来个,除去此刻轮休的,其余人都在储放装备的特制帐篷里待着,门口原有的两个保镖不知去哪了, 以至于双方会面显得如此措手不及。 见到她来, 海克斯招呼道:“我刚叫人去找你。” “过来看看吧顾小姐, 这条路线是不是稳妥还需要你来把把关。” 顾弦望走近瞥了眼,“地下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路线。” “这件事我们也已经商量过了。”海克斯说,“参照顾先生的说法, 在地下外围的活尸最大的威胁在于传染性, 只要不碰到它们的血,其他的问题都可以用武器来解决。” “我们准备了五十套防护服, 等天亮雨一停,就可以准备挖掘地洞了。” “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一批人穿着衣服下去, 我会给他们配上合适的工具。” 顾弦望皱眉:“什么工具?” 青年说:“喷火枪。” 这帮人, 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弄到么? “你们就不怕惊动了官方的人?” 海克斯笑了声:“要是什么都怕, 那我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不过顾小姐不用有顾虑, 这些武器即便是我现在也弄不进来太多,搞不出多大的动静。” 这批装备的具体配置数量一直是保密内容, 顾弦望只知道他们带了不少,但具体里面有什么,有多少,尤其是枪械,这是她急需摸清的情报,现在海克斯对他们还算讲理,但明日一早打通地洞后他会怎么做就两说了。 他带来的这些手下都是他自己的保镖团队,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动用,外头的泥腿子说白了才是真正的炮灰,他们手里能分配到的必然只有最低限度的武器,喷火枪说得好听,届时几人能分得一把还是未知,这些亡命之徒也都不是善茬,混战一起,她便得想法子先寻到叶蝉和萨拉。 更关键的是,地洞附近未必只有活尸,叶森,叶森也是枭鬼,如果他没有死…… 思及此处,顾弦望决定先将姚错和易招两人摘出来,“海克斯先生,在此之前——” “快点起来!”帐外忽然有人大喊。 紧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呼叫声。 敌袭?不可能,地洞根本没开,那是怎么了? 不等顾弦望再开口,那青年已极有经验地冲了出去,帘帐一开,夜色中四处乱打的手电光霎时耀了进来,本该守在帐外的保镖至今未归,外头的人早已乱作一团。 根本没人能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及目所见,并没有活尸的踪影,只有人。 顾弦望赶到青年身边,身后的海克斯却冷静地叫她:“顾小姐,不用着急,请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那青年从边上抓来个人,急问道:“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啊。”那汉子打了个寒战,“有人死了。” “死了?”顾弦望凝目看向林中暗处,“怎么死的?” 汉子往林子里一指:“撒尿那会儿,给、给咬死的。” 咬死?顾弦望心下一紧,视线立时寻向姚错所在的帐篷,那附近最为混乱,所有人无头苍蝇似的,同时有几个为首的领人分流奔出,直冲着装武器的帐篷便去。 “我艹!”远处突传叫声,随即那周遭的手电就闪得和迪厅的灯球一般,“快!快抄家伙事儿啊!妈的,看清楚人,都特么招子放亮点!” “帐篷上!在帐——啊,啊啊啊啊!” 青年放开那汉子,抄起别在后腰的对讲机:“喂,装备那边怎么样?” “滋——滋滋。”电流声跳了几下,半晌才传回微弱回声:“救……救命。” “BOSS!”青年立刻回头。 “不用问了。” 顾弦望吁出口冷气,指向装备帐的顶棚,那上面正趴着一只足有人头大的黑色蜘蛛,八只猩红的眼睛反射出光亮,腹囊背上印着骷髅样的图案。 是蛊虫! “顾小姐——” 海克斯还想说什么,顾弦望却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她的脚跟方才离地,帐旁的大树上便猝然射下一篷无比粘稠的白丝网,青年就地一滚,当下从衣襟内抽出手枪,他们随身都装配了**,料想是对这种状况也有预案,只一秒,弹光迸射,哒的一声射穿叶冠。 簌簌簌几声响,那被射断条步足的黑蜘蛛立时倒挂下枝丫,接着摆荡起来,力道很大,在青年第二枪未发前就已然将自己甩了出去,黑色的昏影在半空兜出条弧线,下一刻就落在了个慌乱奔走的男人脸上,那人根本没料到会有东西迎面扑来,霎时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但也只叫了两声,黑蜘蛛奇长的肢节抱住他的头颅,微微转了个向,而后尖锐的口器照着那人耳后的一块颈肉狠刺进去—— 青年抬枪点射,但黑蜘蛛却已经摸清了弹光的路数,微响方才击发,蜘蛛早已跃向别处,子弹贯穿过男人的太阳穴,那张脸惶然转向过来,被剧毒迅速腐蚀的五官好似融化样的全无人形,非要说的话,那简直是和《呐喊》中的抽象人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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