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咋说来着?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说哥几个要找婆娘,还得是找这样的,带劲!” 边上陈况递来杯水,顾弦望看了眼,摇头没接,这里无一人可信,她时刻不能分神,英国人想看她的诚意,走到一步,也该露面了。 四下喧哗又起,有人抻着脖子问老板怎么还不来,到底要等到啥时候去。 陈况盯着手里的水杯,眸色阴沉下来,突然喊了声:“反正都是等,这戏园子来都来了,听说顾小姐以前是个唱戏的名伶,让她给我们表演一个怎么样?” “嚯,那敢情好哇,”有人搭腔,“美女唱戏,咱这种粗人也是这辈子头回见。” “就唱那个,那个什么《贵妃醉酒》咋样?这身娇腰软的,不唱这个可惜了了啊。” “哈哈哈,去你妈的老王,就你也配听贵妃醉酒啊?你是个啥王八啊,还做梦当上皇帝了?” “那怎么,爷们还不能潇洒一回?” 酒意昏沉,顾弦望其实没听清周遭到底在哄闹些什么,她视线散漫地扫,落在方桌上,落在空杯口,不知为什么,她仿佛看到只手盖住了酒杯。 “别喝了,醉鬼。”她听见自己说。 喝酒有什么好呢?她只是不想她醉罢了。 喝多了只会难受,酒不消愁,杜康的谎,她今日才得解。 以后,也不教她碰了罢。顾弦望无端端地想。 “顾小姐?”有人碰了碰她,“别吝啬啊,给唱一曲解解闷嘛。” 顾弦望从幻想中抽离,抬起眼,极目处没有熟悉的影子。 回了神,她垂头苦笑,淡淡道:“《百花亭》是花衫的戏,我学艺不精,不敢辱没梅先生心血。” 顾弦望迈开步子,穿过人群,跃上戏台,“我自幼习的便是武旦的功底,走的是武旦的路,师门在上,不敢忘本。” “诸位既想解闷。”她落下尾声,脚尖一踩,挑起杆落在角落处的红缨枪,圈枪自腰线扫过,横出冷光一弧,“献丑。” 只见寒芒当天刺点,白蜡杆在她手中伸缩自如,顾弦望白衣翻飞,红樱旋天扫地,当足两劈,破风声逆刃而起,弓步稳如虎豹,平崩如点马下匪,登天旋破近身敌。 发尾逸逸然,枪尖拖过地,滋啦啦的烈声起处,只见白影腾空侧翻,枪杆顺势劈砸,咚的声巨响过后,长枪背身旋舞,木杆靠挂如翼,舞到风声尽起,方才当天一刺。 飒飒处旋舞,翩翩然光飞,人在方寸台,意在天地间,恍然耳际千军万马,顾弦望侧身盘坐,反手一起,仅握杆尾,枪头正对二楼门扉。 一寸长,一寸强,从来枪为百兵王。 女子如何?戏子如何? 脑中醺醺然,青光白影里,全是模糊的脸。 她朦胧地想,戏要唱给懂的人听,而她不在这里。 堂中静可闻针,顾弦望提起枪尾,脚尖顺势一蹬,那枪杆势如白箭,簌的刺破烟气,直射向池座里面面相觑的人面。 冷锋过处,人皆避芒,回首看,那**破空缸,琉璃碎瓷,尘屑飘飞。 不知谁先喝了声,“好!” 掌声群起,她垂下眼睫,醉深了,闹剧也该落幕了。 顾弦望瞥见一旁有人靠近,恭敬地朝她比了个请。 “老板在楼上等你。” 第221章 山水 由后台登上二楼, 守在门外的保镖冲她挑了下下巴,顾弦望皱眉,知道这是要搜身的意思, 她撩起风衣衣摆, 没有令他近身,“你们老板邀人谈判, 起码的礼数总该知悉,现下是他有求于我,这四川去得去不得,你们大可自行斟酌。” 她的话音不轻不重,仿古的木门却是拦不住的,里头能听得一清二楚, 僵持片刻, 那木门向内打开, 另个青年朝保镖递了个眼神,将人让进了屋。 房间里终于没有烟味,圆木桌上茶香袅袅, 侧面的圈椅里坐着顾瑾年, 他脸上有些口子,已经处理过了, 衣服是新换的,穿得似个委员, 很局促。 青年请她坐下, 为她斟了杯茶水, 而后绕到屏风后面, 弯腰同一道黑影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很含混, 也不是中文,顾弦望瞥了眼屋内四角,这地方没有监控,于是她看回顾瑾年,朝他动了动唇。 顾瑾年看清了她的话,手指转着杯口,摇了摇头。 杯口的手势类似个七,这是他们有枪的意思。 方才活动了下身子,热汗散去些酒意,顾弦望勉强恢复六七分理智,茶水虽有益,但这里的茶她仍不能碰,这时候青年推着个轮椅转出屏风,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麦克·海克斯本人的模样。 若说白人本就显老,那他简直是某种病态感的大成之作,肥胖,臃肿,残疾,衰老,坐在特制的轮椅上他的肥肉依旧从缝隙里溢出来,活像个泡烂的花馍,脸上一圈圈的褶皱盖住了脖子,蓝色的眼瞳也已经浑浊了。 轮椅边放着他随身的生命监控仪器,心跳很快,血压更高,很难想象人在这种数值下还能活得长久。 “顾小姐,”他的声音与电话里有些微区别,但口齿尚清,“我们终于见面了。” 顾弦望收回手,莫名在桌下攥了攥拳。 “海克斯先生,您手下的时间观念似乎不是很好。” “嗬嗬。”他似咳似喘地笑了两声,让青年将他推近一些,“人老了,难免会谨慎过头,在你们的文化里,这种谨慎好像也很受推崇。” “让我们,来谈谈生意吧。” “不急。”顾弦望打断,“我不是生意场上的人,但是也听说过一些规矩,旧账没有了结的情况下,要谈新的合作,对我们双方的信任关系都不太好吧?” “是吗?”他顿了会,转动着粗大手指里戴着的蓝宝石戒指,“你说的,难道是闯入我司酒会,又火烧我地下基地的这笔账?” 顾弦望后脖颈倏地一凉,她本意想谈的其实是萨拉的事,闯酒会,烧基地,这些事她几乎没有印象,听来也不像她能干出来的事,若真出自她手,那总该有个源头才是,而且提到陈况时她的记忆有所松动,烧基地这么大的事件,她为何半点也想不起来? 只有一个可能,这件事与那个人有关。 她摁下紧张得砰砰作响的心跳,冷静道:“是,就是这笔账,海克斯先生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么?” 这话一出口,屋里骤然静下去,饶是跟在海克斯身边见多识广的青年也有点愣神,她把他们的基地烧了,在他们的酒会里放了把火,现在居然管BOSS要个解释? 海克斯直勾勾地盯着她,他虽已经半条腿入了土,但到底算是个枭雄,眼神锐利毒辣,扎在身上同刀子一样,半晌,他笑了声:“走鼠对外放出消息说,你失忆了,包括你的主治医生,你的病例,甚至是你的脑部扫描图,细节做得这么完善,差点,把我也骗过去。” 顾弦望感觉自己的掌心都渗出了汗水。 “你现在脸上的平静,到底是来源于你的一无所知,还是…来源于你的情报呢?” 顾弦望偷偷用指甲盖扎动指腹,冷笑道:“海克斯先生说笑了,你把我亲生父亲请来做客,难道之前就没有聊过天么?” “我换个说法吧,”她忍着衣服下的鸡皮疙瘩,“长生,自古以来为帝王所求,凡人妄图成神,并非新鲜之事,海克斯先生布局谋划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我们在与什么东西为敌罢?” “钱,我不缺,但是除了钱,您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打动我的筹码,您急于找我来,无非是怕走鼠表面退却,但暗地里却为下一次行动做准备,我与桔梗是过命之交,没有理由选择您,而不选择她。” “我顾弦望是个重感情的人,今天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缘由有二:一,您先一步请来了我的父亲;二,我对于龙家古寨背后真正的秘密,也有好奇之心。但说句实话,我只需要再等一等,自然可以更稳妥地重返四川,我虽然想回,却没理由为了这点好奇心去打一场明知必败的仗,您说是么?” 她说完,顿了片刻,又成竹在胸地笑:“时间是我的朋友,却不是您的。” “噢?”海克斯向椅背仰了仰,“可能是我们对重感情这三个字理解不同,我没有看出来,顾小姐有多重视感情啊。” 还撬不出来么,顾弦望感觉自己的汗都快从发隙中淌下来了,看来喝酒也不是全无好处,饮酒壮胆,诚不欺她。 “海克斯先生说笑了,时代变了,江湖义气那套行不通,我就是再幼稚,腥风血雨里滚过几遭,也该悟明白了不是?”她手抚杯沿,抬眼道,“你我都是利己主义者,没必要藏掖,您想求活命,我自然也想。” “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个人有个人的宿命,我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不可能为了些必死之人徒增自己的风险,算算时间,这都已经六天了吧?” “呵,我与海克斯先生略有不同,我到底是心善的,同行一程,能敛骨的,我自会去敛,也是为自己积些阴德,不过…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如果您没有别的想说的,那我们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顾弦望拈起茶杯,将半冷的茶汤一饮而尽,哒的一下放回桌面,起身道:“长生虽好,吾命更重,我家中师父师兄,可还在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海克斯仍是那样看着她,却并没有阻拦。 伴随着监护仪安静的跳动,她的脚步不疾不徐地向外走。 她拉开门,无视保镖,迈出门槛,转进走廊,直至阶梯前,屋里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好吧顾小姐,让我们来谈一点你感兴趣的东西。” … 实验体α。 顾弦望忍受着从脊髓深处漫出的颤抖,将资料夹放回桌面。 1987年7月,英国海洋打捞公司于海洋交界处发现一艘失去航向的‘鬼船’,工作人员在鬼船上发现了神秘的剧毒生物,后据资料修正命名为‘髓蜂’,在折损了十三名队员后,组织派出新的武装成员深入,并于主舱室发现了一枚破开的茧衣,而后又于下层舱室发现一名身份不明的女人。 鬼船内部船板上镌刻着意义不明的古代图腾与文字,经国际顾问研究后一致决议,这部分的图腾内容或许与中国上古神话时期出现过的巫族有关。 为了进一步研究女人的身份,组织开辟了地下研究所,将其命名为实验体α。 顾弦望手中的这份资料里,只有一些实验结论,并没有更详细的内容,其中包括而不限于皮肤组织的恢复效率,有机体对病毒入侵的反应修正速度,细胞衰老再生的频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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