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查明龙家人的真实来历,你知道我几乎查遍了所有上古神话,门,门这个形象频繁出现在他们所到之地,加上这一次,我大胆假设出了一个可能性。” “你读过《山海经》吗?在《山海经》海外经中曾提及东海之中有度朔山,山有桃树,树之东北有门,那是鬼门,由二门神守卫,名为神荼郁垒。” 度朔山…桃树,她好像,真的有印象。 “但这还不完全,海外东经中记载,有‘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那巫咸国是个什么地方,是群巫所在,于登葆山所从上下,这是个通达上天之地。” “除此之外,东经又写,‘丈夫国在维鸟北,其为人衣冠带剑’。” “奇怪的是,同样的描述,在海外西经却又有不同,这里写的,是君子国。‘君子国在其北,衣冠带剑,食兽,使二大虎在旁,其人好让不争。有熏华草,朝生夕死’。” “同样的描述,却在东西二经分别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虽然在问,但其实根本没有管她怎么想的意思,顾瑾年接二连三抛出信息,完全沉溺于自己的想象里,“所以我猜测,君子国和丈夫国根本就是同一个氏族的领地,他们或许是迁徙了,记录这一切的人不可能同时看见这两个地方,必定有时间差。” 顾弦望打断:“那和门又有什么关系?” “门神!自从母系氏族被父系氏族取代后,后世记录,往往偏向于将神明的性别改换为男性,但这不对,从女娲后,直到三皇兴起,人神进入鼎盛时期之前,我们应当仍处在母系社会里,也就是说,当时的古神应当以女神为主。” “古时能斋肃事神明者,在男曰觋(xi,二声),在女曰巫,上古十大祖巫,本来就是女人,整个巫族是女人的氏族,女子国不是在巫咸北,而是登葆山本来就属于女子国,它们压根就该在同一个地方!” 陌生的信息如潮水涌来,顾弦望觉得脑子又涨又疼。 山海经?山海经只是编纂的啊,神话只是人类在无法解释自然现象的时期想象出的故事而已,世上没有神,也不可能有神,这太荒谬了,顾瑾年是疯了吗? “神荼郁垒不是两个男神,而是两个神职的称谓,门神,不都是男人,也不是只有一扇门。中国最讲究阴阳守恒,只要有死门存在,那一定有生门存在,那个时代,众神林立,人如草芥,怎么可能专设门神为人的魂魄服务?” “所以……?” “所以所谓的门,是神门,门神指引的不是人,是其他的神。或者不止是神,还有神兽精怪,神之将死则登死门,神之将生,则登生门。” 顾弦望一愣,脑中轰鸣,蓦地想到一句话。 ‘有玉丹之山,有淬火之鸟,得言者庇,往来天人,颂神登阶’。 颂神…登阶…… 巫族,是门神的氏族。她们不是人,是神。 “那龙家人,不,龙家人都是男人。” 她话音落下,自己也怔了,是了,男人,君子国,君子、女子,阴阳守恒。 顾弦望没意识到,在说话间,她已经隐约想起了些事情,太多的信息充斥脑海,思绪翻搅,她满脑子都是人神之别。 “但那群人,与好让不争又有什么关系?况且朝生夕死,这也与龙家人不符。” 顾瑾年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那虫洞呢?” “归墟。”顾瑾年吐出两字。 “少昊之国,孺(ru,二声)帝颛顼(zhuan xu,皆一声)于此,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大荒东经里,曾这样记载,后人猜归墟在渤海外的无底深渊里,天下所有的水都汇聚在那,归墟就是地狱之门的所在。” “但我猜测,所谓的归墟,就是上古时期存在的一处虫洞,人事物进入其中,就会被转移到另一处地方,自然,也就消失在了眼前这个世界。” “渤海,那——” “那只是汤问中的猜测,无穷之海,真正的无穷之海,应该是史前大洪水。不论是西方,还是东方,都记载了这次洪灾,德国人曾前往西藏寻找诺亚方舟,若以西藏为坐标,那么内蒙,就是东方。” 大水之后,方有人神。 顾弦望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只感到一股刺骨的恐惧。 第219章 秋雨 雨一直下个不停。 陌生的天花板, 黑暗中的天花板,顾弦望平躺在病床上,视线聚焦在一个点, 任由它从黑变白, 再由白到黑。 顾瑾年花了大部分时间用来陈述他的神话猜想,以至于后面匆匆收尾, 他丢下几个名字,将一台老年手机留给她,然后问她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她说不出话。 顾瑾年说现在唯一的办法还是得找到走鼠的那个头目,她也出来了,她手里有人,有物资, 要想回到那个地方, 只能借助她的帮助。 别说帮助, 那个所谓的女头目眼下恨不得和她师父合力将她捆起来关在家里才好。 顾弦望浑身都发冷,身子是酸僵的,脑子却很活跃, 一种极其疲惫的活跃, 思绪不断跳动,从一节到另一节, 从一个名字到另一个名字。 所有这一切对她而言都像是听了个与自己好似有关,又截然无关的故事。 一则恐怖的神话故事, 一则牵涉甚广, 搅缠数千年的神话故事。 但是这则故事里没有她, 也根本不应该有她。 她只是个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人了, 钻营着份相对小众的职业,虽然家庭破碎, 但师父慈爱,戏团和睦,她手里有些积蓄,有一套不大,但足以容纳她自己的小房子,她是千万普通人里的一个,命运起落,有幸与不幸,都在她可承受的范围里,日子平如流水的过,一眼能看到尽头。 她不喜欢冒险。 她无比眷恋平淡普通的生活。 她想不明白,那些光怪陆离的事与自己究竟有什么关联? 神与人,不朽与蜉蝣。 在这庞大的故事里,她渺小得像颗尘埃,若将她脑海中闪现出的画面当作一个梦,那苏醒后的自己还要为了梦中的断片而去做些什么吗? 明知是危险,明知可能是虚幻,她也要跋山涉水,不计代价地去见梦中人吗? 时隔二十余年,再见顾瑾年,她心里不是没有波澜,但这种波澜在她的恐惧与懦弱下,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梦醒时分的情绪沉淀下去,想要伸出的手退缩回来。 她该怎么办呢?她又能怎么办? … 次日大早,姚错就来接班了。 大红二红没有察觉昨晚的迷药,但也没有着急离开,她们本意是等到尚如昀到场才做正式交接,可一直等到近九点姚错才收到电话,说今早有事耽搁,师父来不了了。 顾弦望猜,有可能是顾瑾年想办法绊住了他的脚步,给她创造机会。 她看着姚错絮絮叨叨的收拾柜子,整理行李袋,毛巾,水盆,保暖壶,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扛在身上就像要去赶春运。 很滑稽,很姚错,很普通。 她就这么看着,时不时搭两句话,时不时看看窗外的雨天,医护查床的时间过去后,病房楼就会逐渐开始复苏,陪护的人起床洗漱,开始互相聊天说话。 她的脚步一直没有动,好像身前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天堑,一条分水岭,横亘在她眷恋的平凡与恐惧的未知之间,她几乎无法动作。 即便辗转彻夜,也没有答案。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大红说。 “啊,昨晚真是麻烦你们,这样改天我请你们两位吃个饭吧,”姚错扛着东西,“正好我们这手续都办差不多了,一起下去吧,你们开没开车来?” “哦,没有,那这附近不好打车啊……” 哒哒哒,几双脚前后走向电梯,止步,然后等待。 叮,电梯来到楼层,不锈钢门哗一声打开,空的。 顾弦望走近角落,心脏忽地开始狂跳。 姚错的寒暄还在继续,她的手心渗出冷汗。 她听见,她们两个一会儿要打车走。 到大厅了,大红二红颔首后便朝门外走,姚错回身摆了摆手,然后和她说,他再去最后办个手续就好,稍等一下。 两行脚步声,往不同的方向去了,顾弦望站在行李边,侧过头,一刹那,劲风裹着急雨扑进大门,沥沥的在砖地上泼出一片狭长的水花。 她的心脏极重地跳了一下,像鼓。 她说:“师兄,我去趟厕所。” 姚错拈着单子回过头,应道:“哎,快点回来啊。” 顾弦望快步走向廊道,脚步快的像鼓点,一声声放大,一声声响到极致,而后在姚错回身的瞬间,她猛地转向冲回大门。 大雨瓢泼砸落,视线昏朦一片,她奔过绿丛与花坛,喷泉盛满池水,落叶堆积在脚边,奔跑的脚掌踩下去,水洼炸得像烟火。 顾弦望盲目地追逐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却又停不下来。 附近确实不好打车,她奔出医院大门,只看见两辆出租车开走的尾尘,她们要去不同的地方,她只能赌一把。 顾弦望左右看了眼,决定拔腿狂奔。 新区有新区的好处,路口的交通灯足够多,她跑出四五百米,终于在一个路口拦下了空车。 顾弦望浑身湿透的钻进后座,指着前面的那辆出租,“师傅,麻烦跟上它,别跟太近了。” 这是…… 司机转头看了看,“警官,办案子啊?” 顾弦望愣了一下,点头,“对,那是嫌疑人。” “得嘞!”他一脚油门轰到底,“大雨天真不容易啊。” 顾弦望反应过来,她满身都在淌水,后座浇透,照理是该赔点钱的。 但她身上分文未带,一时窘迫:“清洁费,我过后给你报行么?” “嗐,这话说的,为人民服务是我的光荣啊。”
272 首页 上一页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