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能瞒多久便多久,我不会让她去的。” “不可能……还有叶家。” “……你确定未留后患?” “嗯,再联络。” 她听着,心头突然砰砰砰地跳,很快转轮声起,她快速背回门中,稍稍摁拂胸口,回到餐桌边坐下。 走鼠,叶家。 让谁去?去哪里? 她有些头疼,混沌的思绪中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她抓不住。 怎么都抓不住。 过了会,一碗加满配料的泡面被端上桌,肉蛋菜几乎将碗口盖满了。 “你就吃这个?”尚如昀看了眼。 “嗯。”顾弦望点头,用筷子小心将下头的面挑起来,“谢谢师兄。” “你跟我瞎客气什么,趁热吃。” 顾弦望抿抿唇,这肉压得瓷实,好大一碗分量,她定是吃不完的,若是叶—— 叶。 叶什么? 她刚才,想到了什么人的名字? 顾弦望手上顿了顿,苦思冥想也记不起那个名字,热气氤氲,她蹙眉将面送进嘴里。 寡淡的汤头混杂了肉香,把原本的味精味道混乱了,面的口感偏软,这种面条不太挂味道,吃着还是淡的。 很淡,她还是喜欢吃硬一些,煮得生一点,什么都不要加,就是…… 啪嗒。 面汤上溅起些油花。 顾弦望愣了一下,看了看碗,又看了看边。 师兄诧异地望着她,师父的神色也很复杂。 “怎么?”颊边有些古怪,她抬手去摸,触到一条水线。 指腹上湿痕透明,两指轻碾,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落下的泪。 “我——” 尚如昀打断:“许是后遗症。” 姚错回过神,“啊,是,是不是面合口?要不再换别的?” “不是。”顾弦望放下筷子,擦了擦眼角,两滴泪来得莫名,她自己也未及反应,或许真的是后遗症罢,生理性的,“不用麻烦。” 姚错忙掏口袋,翻出两张皱巴巴的抽纸,又塞回去,起身道:“我去要点纸来。” 不等她拒绝,人大步子已经迈出去了,顾弦望回头看,视线扫过窗边,恰时在檐下看见两只避雨的麻雀。 两只鸟蹦蹦跳跳,对头梳理羽毛,好像感觉到视线,双双侧过头来。 豆子样的黑眼睛,与她隔窗对视,很亲切,很熟悉。 突然咚的一声,档口那边不知砸了什么碗盘,撞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顾弦望吓了跳,后脊倏然收紧,耳际余音未绝,兀自盘旋着哒哒哒哒的连声。 像枪声一样。 她的呼吸蓦然加快,额间渗出冷汗,紧张感压不下去,浑身阵阵发冷,寒意一直涌到指尖,十指不可自控地发起抖来。 “望儿?”尚如昀觉出不对。 顾弦望惶然侧过头,好像在师父的脸上看见了另一副五官,也是个老人的脸,在雨水里,在丛林中,轰鸣的雷声不绝于耳,碎镜一样的片段折出冷光,她模糊地看到一些面孔,然后是喝叫声,厮打声,洞口的岩壁摩擦过皮肤,有什么人扭打在一起,坠回黑暗里。 顾姐姐? 声音很闷,像在海底,她茫然转头,食堂的灯光和暗影交杂在一起。 顾姐姐,你撑住…马上就出去了。 姓萨的,你别发疯! 爷…… 求你了,别这样做。 顾姐姐、顾姐姐、顾姐姐…… 你快跑! “望儿?望儿!” “弦望?你怎么了这是?” 弦望,别回头。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很熟悉的声音,她喜欢的声音,破碎的声音,空灵的声音,她一直在等待的声音。 她把谁丢下了,什么人——什么重要的人,放在心尖上的人,牵动心魂的人。 茫然中,她好像碎裂开来,变成一片片,一点点荧光,一半飞起来,一半沉下去。 沉到地底深处,沉到无光之海。 战栗感从心脏的破口处汹涌而出,顾弦望眼底霎时布满血丝。 “师父,我要出院。” “现在就出——” 第218章 破镜 她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 “你在胡闹什么?”尚如昀皱眉喝道。 争执的声音惊动了食堂中的其他人, 众人纷纷投来探寻的视线。 顾弦望愣了一下,那股澎湃的情绪很快如潮水退却,她有些诧异于自己的失常, 半晌才坐下说:“师父, 我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不想、不想再在医院里待着。” 尚如昀没有接话, 反问:“你方才想到什么了?如此反常。” “没、只是…方才叫声响惊着,还有些不习惯。”她深吸口气,寻了个勉强能说通的理由:“后遗症罢。” 姚错赶紧将纸递给她:“先擦擦,你流了好多汗,别激动啊,有话好好说。” “既知道还有后遗症, 那还谈何出院?” 她沉默片刻, 迷茫道:“我好像…做了个很古怪的梦。” “梦中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 未见过的景。”顾弦望皱着眉,试图去补全自己看到画面,但她越是想要思考, 脑海中的记忆越是模糊, “我在进山之前,可有说过什么话么?” “你说你想去散散心。”尚如昀平静地解释道, “连着演了太多场戏,大抵是累了。” “我早嘱咐过你, 入戏是好事, 出戏是本事, 我们这一行, 要想做出些成绩,免不得耗费心神, 但若想长久,便得学会抽离出来。” “望儿,生活不总是戏,你该看看周遭。” 戏…… 顾弦望无法反驳。 她的生活里是不可能出现枪这种东西的,更何况有人坠落地洞,如此大的事,早该惊动消防或者公安了吧? 这种会上社会版面的新闻,轮不到她身上才是。 但是那些画面,为什么这么真切?就好像…她真的淋过雨,在泥泞中翻滚过,不是在戏台上,而是在某个地方,刀光剑影,生死无常。 那是戏么?她想不通,只觉得心中坠胀着,辨不分明。 但看周遭,师兄眼底挂青,显然几夜未曾安眠,师父也愈发老得厉害,即便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她是不是…也不该在这一刻非要争究个明明白白? “我…只是想回家了。” 尚如昀吼了那一嗓子,心中其实也不好受,眼下看她,自是心疼更多,面上虽还端着,语气却已放了下来,“你要出院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时候也晚了,医院不是诊所,时刻候着你来去。” “明日吧,明日叫小错给你办手续,先回家将养着。” 明日,她转头看了眼挂钟,现在是晚上八点出头。 “行了,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明日等我来了,再办理你出院的事。” 顾弦望见姚错要送他,“师兄不回么?” “我?” 尚如昀转头:“他都给你陪了两夜的床了,怎得醒来就要赶人么?” 顾弦望皱眉:“怎会是赶人,师兄两天没好好休息,我现在人也醒了,手脚都不妨碍,何必劳烦他?再说,男女在一块,到底是不方便。” 尚如昀沉吟片刻,问姚错:“你留下确有不便之处,先前你说的那两个朋友,不知今日得不得空?” 姚错愣了一下:“啊,朋友。” “方、方便吧,应该方便,我…我给她们打个电话,叫她们来代个班,一晚上没问题,好说,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看着爷俩耍起双簧,顾弦望方才平复的心很快又沉了下去。 他们要看着她,为什么? 若只是因为她要散心而遇到事故,有必要如此谨慎么? 师父有事瞒她,而且是极大的事,即便用拙劣戏码,也要强留她在掌控之中。 姚错这人有个特点,他一慌神就喜欢絮叨,话越密,心思就越明显,而且他又是个不喜欢麻烦人的性子,和兄弟间也是宁可别人麻烦他,他不愿麻烦别人,爱讲江湖义气,爱称兄道弟,人很好,但没什么女人缘,女性朋友不多,现在突然冒出来俩能帮忙守夜的朋友,大晚上八点给人打电话,这不合理。 她想起方才隐约听见的那通电话。 … 晚上九点钟,尚如昀走了,来了两个陌生女人,看姚错和她们说话的样子,别提过命的交情了,怕是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两张一本正经的脸毫无表情地听他絮叨完没用的细节,然后在沉默的空气中,强行将姚错送走了。 婆妈。顾弦望从她们的脸上看到这两个字。 她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好手好脚,不是瘫痪在床,姚错交代的那些事,完全是不必要的,她人都已经在医院了,还讲究什么吃穿用度,而且和两个‘朋友’,真没那立场。 医院这两天病房爆满,完全空不出移动床,他走之前把柜子里的新褥子搬出来,垫在自己睡过的地铺上,到底是女孩子,用新的好,也干净,这个季节地上潮凉,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嘴笨。 但这是两个人,只有一床地铺。 尴尬的氛围在病房蔓延,顾弦望问:“你们只睡一床——” “没事。”稍矮的女人说,“我们换班,一个人在里,一个人在外。” 门口有座,但她是住院,不是进看守所。 “哦。”顾弦望从边上取了两瓶水递过去,试探:“还没请教,两位怎么称呼?” 两人对看一眼,矮的说自己叫大红,高的说自己叫二红。 顾弦望:……是真当她傻么? 她眼睛一抬,漫不经心问:“你们是走鼠派来的罢?” 这话一出,她立马从高个的眼睛里看到抹诧异,那就是了,先前她听着的电话就是师父打的,走鼠,走鼠的名字她有些印象,隐隐约约感觉和女人有关系。 不等回答,她摇头说:“别在意,我就是偶然听到师父打电话提过这么一嘴,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她就打开床头灯,抱着医院的便签本和笔上了床,倚着床头,开始写写画画。 首先是叶,叶家,还有她脱口而出的一个姓叶的人,应该是女人,那个叫她顾姐姐的人,她画出两条线,一条连着爷爷,一条连着sa这个拼音,姓s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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