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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帛低着腰从御医脚下把纸条扯了出来，撕掉了一半，但好在字迹几乎保留了下来。 这是…… 姜帛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字迹的时候，还嫌弃了好久，简直不像人能写出来的，倒像是动物爪子挠出来的。 “什么东西？”突然字条被留菁抢了过去。 姜帛心猛得一惊，这可不能让留菁看到，她作势就要去抢。 留菁将字条举高，不让姜帛抢，她身后是正在给凤芷疗伤的御医，姜帛不能直接去扑，只见姜帛猝然伸出手拽住留菁往自己一带，留菁没稳住，就从姜帛身边摔了下去。 姜帛飞快掰开留菁的手，从她那里抢过字条，跑了出去。 留菁重重捶了下地面，恨恨地骂了句。 这是青雨的笔迹。 姜帛只见过一次青雨的笔迹，就是那张「去给它弄点萝卜来。」 青雨的笔迹为何会出现在湘檀殿？ 姜帛盯着手上的字条，心情烦躁不安，只见字条上写的是「梧桐有灵，可治百病，犹以……」 后半部分被姜帛扯掉了。 犹以什么？ 青雨为何会写这样的话？ 姜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弄错了，然而她根本毫无头绪，这其中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突然她一个激灵，诶，青雨呢？ 姜帛从殿内出来，这才发现本该在外面等她的青雨居然不见了。 哪去了？ 荆泉也不在，难道先回梧桐殿了？ 姜帛往台阶刚跑下几步，忽然听见旁边传来荆泉的声音：“真好看。” 姜帛扒着石雕扶栏往下看，就见青雨与荆泉站在下面，两人对着台阶石基，不知在做什么。 青雨似乎知道是姜帛，抬头就看见姜帛双手撑着扶栏，够出半个身子，“你们在做什么？” 荆泉招了招手让她下来，“古物，你来看看。” 姜帛莫名其妙，什么古物？ 她撑着扶栏径直跳了下来，稳稳落在青雨面前，往墙上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荆泉的意思。 姜帛扭头去看青雨，却见青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于是姜帛便将眼睛贴近墙上，尽管历经岁月之后，这墙上被刻出来的字体已经很模糊了。 但隐隐留下的痕迹仍能大概辨别出是什么字。 尤其是这些诗下面的落款，「青帛」。 青帛二字只是闺名，史书上并未记载。所以荆泉肯定不知道，姜帛心里暗自得意，她的手指从青雨当年留下的刻字上轻轻拂过，“原来前朝小公主喜欢在墙上乱涂乱画啊。” 她故意说给青雨听的。 说完她又故意去看青雨，“要是我在侯府的墙上这么刻字，我母亲得揍我十顿。” 青雨瞟了她一眼，“你母亲不慈祥。” “是啊。”姜帛说。 荆泉在一旁：“前朝小公主？你说这是前朝小……等等，为什么是小公主？叫得这么亲，你认识人家吗你？” 姜帛指着一行模糊的字说：“这不是刻了日期吗？那会儿公主才七岁，不是小公主是什么？” 荆泉开始佩服姜帛了：“没想到你史学学得这么细致，竟然连前朝公主的出生年份都知道？那你知道她哪年死的吗？” 姜帛把荆泉推到一边，真哪壶不开提哪壶，见姜帛不理自己，荆泉于是继续摸着墙上的刻痕钻研，“不得不说，这位小公主七岁时写的字就已经这么好了啊。” “当然啦。”姜帛骄傲道，“那毕竟是举国崇尚读书人的时代……” 说到这里，姜帛忽然停住。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一件事。 如果青雨七岁便能写得如此好字，没道理而今却退步成这样，而且青雨经常绘画扇面，更不会疏于握笔，没道理画得很好而写字却不堪入眼。 字条根本不是青雨写的。 上次的不是，这次的就更不是了。 之所以看起来像爪子挠的，是因为就是百斤拿爪子挠的！ 没错了，如果百斤可以开口说话，写字便也不稀奇！ 姜帛终于将一连串的疑惑连起来了，这也解释了百斤为何会出现在湘檀殿，它先留下字条给凤芷，字条上写着「梧桐有灵，可治百病」，而这只是姜帛手里仅有的几个字，或许在此之前，还写着「汝将遭逢变故」，连起来了，「汝将遭逢变故，梧桐有灵，可治百病，犹以……」 犹以什么？ 犹以梧桐殿之梧桐最佳，或犹以受天家沃土滋养的梧桐最佳。 无论后面是什么，线索定是暗示梧桐殿那株梧桐树有灵，可治百病，凤芷得到这张纸条时可能没放心上。 所以纸条才会被扔到一边，但她此刻眼睛被百斤抓瞎，会不会她突然就相信纸条上的预言？ 那么接下来她一定会告诉矜帝，若要治好她的眼睛，则需一株梧桐树。 放眼望去，宫里只有姜帛种下的那一株梧桐树，自然首当其冲。 百斤跟在青雨身边那么久，说不定知道不少青雨的事，也可能百斤之所以能开口说话就是因为青雨，姜帛想起前阵子深秋时分经常下雨，百斤常蹲在梧桐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宫人都说它有灵性。 会不会从那个时候起，百斤就发现梧桐树与青雨身体之间有一定的关联？ 当姜帛想明白这一切时，她骤然意识到，有人要对梧桐殿那株梧桐树下手了！
第51章 青鸟有灵 你逆不过天的。． 将青雨送回梧桐殿, 姜帛特意嘱咐荆泉要对梧桐树多加照看，不要让旁人轻易靠近，姜帛还吩咐内务司给梧桐树周围的护栏加固, 把原来那些花花绿绿的伞换成木制的顶棚。 姜帛还要赶回去处理兔子, 她正要走时, 檐下传来的青雨的声音：“把它交出去吧。” 此时已至半下午，阳光些微刺眼，青雨站在房檐下，光芒落在她周身, 那双漫不经心的瞳眸像是有某种无可言说的力量, 姜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百斤开口说话这件事？ 如果她知道，为何还会说出让自己将它交出去这种话？ 姜帛走过去，“可是你知道……” “交它出去吧。”青雨中断她道，“他们都看见是你带走百斤，若不交出去，你如何交代？” 姜帛顿时忘了后面要说什么。 青雨是在担心她吗？ 是因为担心她受罚所以才让把百斤交出去吗？ 可是姜帛很难从青雨脸上找到与担忧有关的神色，姜帛有些迷茫, 难不成又是她自作多情的错觉？ “可是……”姜帛想说什么。 “你在害怕？”青雨眯起眼, 似乎察觉到什么。 姜帛骤然意识到自己失态, “没……没有，我只是以为, 你舍不得百斤。” 不知这个解释有没有打消青雨的怀疑, 只见青雨在打量姜帛半晌之后, 才收回令她紧张不已的视线, 淡淡道：“人活着, 要学会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 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想要什么。” 姜帛心虚：“我没什么想要的。” 青雨轻笑, “是么？” 姜帛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呆下去了，“我先走了，那个……晚点来看你。” 说完便逃难似地跑掉了。 青雨仍在檐下，原本那一抹轻笑倏尔湮灭，化作如深潭般不见底的视线，注视姜帛离开的方向。 暮色四合，秋风瑟瑟，姜帛踏入咏尘宫的那一刻，忽然感到身上凉意更甚。 自从钟晚出事，奂容精神就一直不大好，之后甚至连殿门都不出，先前悉心照顾的那些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姜帛尝试救活。 但无奈实在没经验，除了浇水除草，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毕竟养梧桐树没这么麻烦，她还特意去请教种花师傅，可仍然没什么起色。 宫人们大概也是受这气氛感染，日渐慵懒下去，姜帛回来时，就看见满地的落叶没人扫，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倒是那金黄的银杏叶长着满树，勉强支撑着咏尘殿的景观。 姜帛见自己住的房间门关紧闭，心算安定了一点。 可当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顿时姜帛脑子都白了，是谁？ 不会是荆泉，她还在梧桐殿，可除了荆泉，谁还会来她的房间？ 姜帛握住腰后的短刀柄，单手撑在门上，轻手轻脚地将门开出一条缝—— ！！ “宴然！” 李宴然躺在血泊里，捂着自己的脖子，血不断从她指缝间流出，浑身都在不住抽搐，嘴里含糊地发出几个音节，姜帛飞快冲过去将她抱入怀里，紧按着她的手将她脖子上的伤口压紧。 她能感觉到滚烫的血就在她手间。 “来人啊！来人！！”姜帛嘶吼着。 她微一撤手要去外面找人，可血立刻就像堵不住的泉眼向外喷涌。 姜帛一时慌了神，抱住李宴然不知该怎么办。 “救救她！”姜帛无力地叫着。 连石子投入水里都会有咚的声音，可偌大的咏尘殿好似死了一般，竟没有半丝回响。 怎么办？怎么办？ 姜帛头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没有人，人都去哪儿了！！ 宴然不可以死。 “你再撑一会儿，”姜帛语无伦次，“我去找……找人……不行，来不及了，我带你去找御医……不行……” 李宴然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姜帛手臂，喉咙里发出呃呃挣扎的声音，血还在止不住流，血腥气味将她浑身包裹，姜帛慌张地寻找周围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 然而咏尘殿除了跌打损伤的药酒，其他…… 不。 还有！ 咏尘殿里供奉了青鸟神像！ 姜帛终于明白神灵对一个人的意义，是绝境中唯一能给人希望的东西。 姜帛用尽嗓子里全部的力气：“青鸟神！救我！！” 兴许对人来说，生死关头最后的指望就是神灵，可李宴然知道，神灵通常只是寄托，她不像姜帛那样笃信神灵，她凭着最后的气力想着，大概连姜帛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所以才会呼唤青鸟吧…… 吱呀一声。 门从外面打开。 从鲜血模糊的视线里，李宴然看见一袭淡色衣裳走进来的人，暮光与她几乎浑然一体，那脸上清冷淡泊的神情像是具有某种足以颠覆众生的能力，令李宴然在濒死之际生出遥远的敬畏之心。 听说在人的一生里，只有一次机会可以见到青鸟。 阿娘还活着的时候，曾告诉她，每个孩子都是青鸟送到这世上的，青鸟象征着生与希望。 到了这一刻，李宴然才明白，阿娘错了，不是生，是将死之际，青鸟象征的是死亡。 不知昔年阿娘弥留之际可也曾见过青鸟…… 李宴然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从血光里走出来的人……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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