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并没有被人抬下车,而是躺在原地,看着那辆车,从机尾处的坡道爬了上去,然后整辆车,就被机场工作人员用束带和机械臂一类的东西,固定在机舱内某个位置。 机舱当中有几道隔断,大概是被临时分成了几处功能不同的区域,单从舱顶到地面的距离,还有舱壁弧度来看,应当是国内“运”字系的新机型。 起飞后一阵,肃衣又听见同样留在车内前排的那两位交流了些什么,但只听懂了开头几句。 “(法语)海拔多少了?” “(法语)刚过2000。” “(法语)恒压增氧可以开了。” “(法语)这么早?” “(法语)嗯。” 然后,整辆车里就响起一种气流喷涌出来的声音。再一会儿,他的耳朵上,被人戴上了工地作业耳罩,分不清那微弱的声音是来自身体内部还是外界了。 …… 当然,在云台观后山空地,所有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肃衣所在那架飞机起飞的瞬间,一张实时更新全球飞机航线的动态图,就被闻山白从手机后台调了出来。 随着地图信息加载完成,她的目光迅速在所有航班信息间跳跃着,很快,将此刻所有从燕京国际机场起飞的飞机排查了一遍,然后立刻锁定了,目的地写着“曲谷”的那一班次。 之所以能确定这个时间点,也多亏任星帮忙,在肃衣手机内装上的监测程序。就是说,如果手机信号突然中断,任星那边的终端就会给闻山白发送信号。 虽然之前做这个,是为了防止肃衣突然又晕倒,且没人在身边的情况出现,自己按下关机键就能联系上闻山白。可现在,竟成了他们联手推理的一条线索。 “曲谷?什么地方?”温起也从自己手机里调出一张相同的电子地图,乱七八糟地看着。 “耳丹共和国首都。”闻山白补充了句,抬头看了眼温起。 她想着,大概是时候了。于是,没等温起弄明白状况,趁机……抽起斜倚在梅花树边的那根白蜡杆,在地上画了半圈,就朝其背后打去。 温起猛吸半口冷气,眼中闪过一点光,当即向空中抛起手机,反身挑开杆子,在闻山白下一击竖劈下来之际,冲拳打裂了白蜡杆,同时,也将手机稳稳接回了手中。 果然啊,这身法,可比他先前表现出来的,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闻山白丝毫不觉诧异,只是翻了个白眼:“这次,终于不藏拙了吗?” “那不是以前不需要与人相争吗……”温起见她早就看破的样子,尴尬地挠着脑袋。 “……那现在呢?”闻山白有些不解。 温起依旧研究着那张图,解释道:“现在……应该是想通了吧。反正都还这么年轻呢,我也想去看看,老肃说的,所谓用肉眼看见恒星的自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如此……” 二人正说着,身后屋内的任蓝,也站到了窗边,听着他们的话,露出一个微笑。 ‘八仙过海’是吗?不得不说,是局长是找对人了。这一行,甚至包括自己……原本以为走不出这一步。 可是出门前,任星、风净,还有任传铎,竟都来久行酒店门口送她。风净扶着任传铎,任星则挽着二姐的胳膊,高举另一只手,喊着“加油”之类的话。 俨然一副家里还有我们呢,你快去把隔壁村那个俊后生找回来的样子。 从前单独扛下的东西还是太多了吧,本不用那么累。 ----
第66章 【第65章】我见青山迟暮,青山见我何如 算着日子,云台观又要开新一期道教文化体验学习班了。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温起去接待他们,从车站到道观主殿,一路走,一路介绍基本情况,像个新生入学仪式一样。虽然这些“新生”中的大部分,只会在山上待一两个月,来来往往,如云聚云散。可每一回,温起都还是认真地从头到尾讲一遍相似的话。 也是每一回,会有意无意地,观察每一位来此的学员,看他们的背景、目的、情绪,然后从他们身上,看到更多人可能的样子。 可看别人看得再多,却也和看自己是不同的。 “你在看什么?” 闻山白单手提着背包,挂在肩上,回头看着掉队的温起。 她这一问,便让温起的脚步就此停了下来。 形形色色的新学员,正穿着统一的但不算太合身的青灰色衣服,跟着云台观的另一位道长,拾级而上,与他三人擦肩而过。 温起看着他们的背影,问了一个对于闻山白来说有点耳熟的问题:“你看到什么?” 但是这次,闻山白好像知道要怎么回答。她也停下来,目送着那群人,说道:“‘上山’,还有‘下山’。” 温起笑了笑,也把背包提溜起来,甩到了肩上。 明明是早就想明白的道理,非要从别人口中再得到一次印证,才会相信似的。 “彼此彼此。” 最后一级石阶下,任蓝转着手里的车钥匙圈,不解地看着落后许多的两人。 “你们说什么呢?” “哎,就是闲话,”温起转过身,往山下走来,“对了,老板,我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觉得是雪局长有问题的?” 闻山白早已小跑了几步,抢先来到任蓝身边,解释道:“且不说拆迁大楼那次,余姑娘失手拧断了一个家伙的脖子,这事的性质。那些人本来就是生死自负的,但余姑娘可不是,她至少也得遵守本地法律和国际约定吧?再者,温道长认为,暗河的资料是谁派下来的?” “啊?那她岂不是知道这里面所有的事?……” “怎么会?如果全知全能,她也不需要找我们了。”任蓝已坐到驾驶座上,调整了下后视镜,有些内涵地吐槽了句,“到底余姑娘是那边的人,没有被当面说两句大道理。” 闻山白笑道:“这倒未必。” 见那二人都上了车,温起也紧随其后,拉开了后座车门:“可是……不是刚刚得知目的地是‘曲谷’的吗?为什么你们找上是局长之前,就像定好行程了?” 闻山白边系安全带边道:“二次验证。哪能算到肃衣折腾出这般一个研究成果,还被人请走当熊猫啊。路上有的是时间,一起看下耳丹共和国的情况吧。” …… 在机舱睡着后,肃衣很久很久都没有再醒过来。 飞机准点降落在曲谷国际机场时,正是傍晚。那辆车从机尾坡道开下,没有经过任何一道安检,甚至都没有经过航站楼,而是直接从机场跑道转向,走一条偏僻的山路,转进了更深的山里。 空气澄澈,所以天幕的血红与深蓝都很浓烈,而在那之下、山道两侧,却布满了大片大片苍白的流石滩。流石滩上,片片碎石锋利无比,偶有一两株雪兔子草点缀其间,显得它不那么荒芜。 此时反观车内,倒是另外一番境况。不仅气压稳定、氧气含量适宜,连温湿度都保持着最舒适的尺度,使人难以觉察车外荒凉。 但是按照经验也能推测,高原的温差向来极大,此刻外面兴许就零度往上一些。 窗外,一座座宛如金色佛塔的塔黄,在道路两侧匆匆走过。阿极将胳膊撑在车窗边,看着它们,恍惚非常。 原来有些记忆,隔得那么远了,还那么清晰。 就比如,在河梁本部西山之外,就同样有这样一片古老的流石滩……而那里,正是从前她和佚常去的地方。 彼时日暮天寒,亘古天穹下,一座风化半坍的玛尼堆顶着余晖,立在山头。而佚穿着厚重的靴子,一点一点,从坡下往坡顶攀爬着。 整个过程里,她都在坡下阿极担忧的眼神中,一步一步,慢慢往上攀着。 直到对方抵达坡顶,不再挪动,阿极才松了口气,一边继续留意脚下,一边朝她的方向前行。 流石滩难走,不仅因为碎石,也因为其间偶有积雪积霜,凝固成冰面,容易打滑。 但或许焉知非福呢?也就是因为害怕跌倒,刻意放低身体,才能看到碎石间更细碎不起眼的,一些蓝紫色小花。 怪不得那家伙会喜欢。 阿极这么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偶然一个抬头,就看见了仿佛世外才有的景象。 那是一片如同白绢般轻灵的东西。 它被佚捧在手间,山顶阳光照着那白色鳞翅,点点斑纹就像落着微雪,随着翅膀的挥动,抖下细碎的晶莹光点,在火烧般的暮色中闪烁着。 是一只巨大的君主绢蝶。 “从前也有这样的蝴蝶……” 佚很小声地感叹了一句,然后轻轻一托,将那只蝴蝶送往温柔气流中去,送往天边去。 时至今日,哪怕只是回想,阿极仍然会被那副景象震动,不能自已。那时的她更是如此,一直木然地看着蝴蝶飞远,才反应过来,走到佚的身边。 “从前?” “嗯,”佚的面罩里都是因为激动而呼吸出的雾气,但那雾气也没有遮住她眼中的光,“从前,就是一千多年以前,一模一样…… “真的是一模一样的蝴蝶,它几乎没有进化,没有变异,就是这种…… “阔别了……” 一字一句,翻似烂柯人。 …… “阿极?嘿!”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就回了河梁本部,也早就将肃衣交到了医务中心那些专家手里。厚重的铁门在身前关上,“会诊中”的绿灯亮起,而余弦的手拍在她的肩上。 余弦笑着,贱兮兮问了句:“又发呆,想谁呢?” 阿极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朝医务楼外走去。 “嗯……我想想,应该不是小白……” 余弦探头看了眼她的脸,然后像只麻雀一样连蹦带跳着,跟在后面往外走:“是老佚吧,毕竟想到小白时,你还算开心的呢……” 阿极听到这里,脚下突然有点犹豫,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时候?” 对方一不留神就撞到她后背上去,“哎呦”一声,揉了揉鼻子:“什么时候你自己不知道?” “……”阿极看着她,似乎又开始出神。 余弦在她背后又是一拍:“就你下山前啊,去领完任务时……” 阿极继续往前走着,经她这么一说,似乎想起来些什么。那会儿好像是因为余弦问了句:“诶,你去接小帅哥,是不是也能遇上小白?” 余弦抢过几步,跳到阿极右前方:“你那时候笑了的,不是我的感觉吧。” 阿极侧过眼神没看她,又摇了摇头,将杂念驱逐出去。 余弦笑道:“我觉得吧,不管怎么说,小白人真的很好啊,而且长得也好看,很有福相的。叫什么来着?天庭饱满,印堂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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