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不像余弦平时会说的话,是在云台观乱翻看相书学来的。 只是没等她买弄完,阿极就轻叹一声,用一个郑重的表情看着她,说道:“快过饭点了。” “什么?” 余弦一愣,立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惊道:“我还没吃呢。” 然后就好像忘记刚刚说到哪里,原地一个立定旋转180°,朝最近的那座食堂而去。 跑了两步,她才想起刚刚为什么来找阿极,回头喊道:“对了——今天包子又降价了!只剩4毛能源币一个——” 原本阿极已经朝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出两步,听她这话,神色凝重了一下。 她记得一个月前,她在医务中心住院,余弦也提过包子的价格,那时候,还是一块二一个。短短一个月间,包子的价格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了? 别说是她,就算是毫无经济学常识的人,听到这样幅度的降价,也知道不可能是好事。但具体为什么,她一时还不明白。 于是一边想着,一边挥手,招停了刚巧路过的无人驾驶公共电车。 由于在饭点,此时电车里空无一人,超白玻璃材质的车壁,几乎将远处的景色完全透了过来。她抓着扶手,就那样望着远山出神。 原本该去执政中心交任务的,但在进入本部的同一时间,她就收到通知,说不用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来自海棠的私人消息——约她去北岸电站见面。所以她才上了这班电车。 在她的印象里,海棠老师一直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很少跟学生私下说什么。要做什么事,都是走公共平台。而且她们之间的师生情也不算深,属于刚好遇上这一届的普通关系。所以在见到海棠之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电车在环城公路北端点站停下,她经过站台,又步行穿过一条几十米长的人工一线天走廊,才在山体另一侧看见了海棠。 此处的海拔比本部还要高出许多,常年结着深冰。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原本锁着的钢铁护栏,现在也被打开了。海棠就叉腰站在护栏内,那一平如镜的广阔冰面上。 阿极注意到,对方穿了冰鞋,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和另一双可穿戴冰刀,专程等着似的。 “哟,阿极,这么早就来了?没吃晚饭?” 海棠朝她挥着手,然后凌空将纸袋抛了过来。 她点点头,双手接住,打开一看,发现纸袋里是两个包子。准确来说,是河梁食堂基础餐里的,那种最近降价很夸张的包子。 “老师,这是……”阿极的不解再度加深了,走上冰面,看向海棠。 对方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告诉她什么,只是将那双冰刀也递给了她:“这里不方便说话。穿上吧,我记得你是我带过的身体素质最好的史官。这个季节,冰面还挺结实的,边走边吃不影响?” 阿极又点点头,也没再问,叼着包子袋,穿上了冰刀。 这时,海棠已经一个人滑出去将近半百米了。 阿极起步后,接了一个加速动作,就追了上来。她沿着海棠所去方向望去,估摸着,再往北三公里,就是北岸电站。 那是一群白色砖石结构的巨大建筑,同积雪一个颜色,藏得巧夺天工。换作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什么。 ----
第67章 【第66章】永别未曾言别,跌入瀚海浪涛(1) 滑出一公里多后,阿极才发觉今天空气和往常有些不同。吹在脸上,如同刀割般刺痛。 雪原之巅,魂梦故土,不是超脱,不是清净,只是纯粹的恶劣。 这里一向氧气稀薄,阴晴无常,生迹渺茫。人在其中,就像随时可以被天地吞掉,像尘埃一样轻飘飘地、毫无痕迹地被吞掉。 海棠早已将衣服拉链拉到顶端,收紧了连帽的伸缩带,只露出一双眼睛。偶然一个回头,发觉阿极有些不对。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下山,而她竟然穿着常服。 “医务中心给你开新药了?”海棠指指帽子,示意她戴上。 阿极还叼着包子,对上海棠的目光,明白过来。 “嗯。” 这才想起,平日里上山,不会这么穿的,难怪这么冷。 不过最近这批药效果的确不错,虽然还有些副作用,但已经能维持自己在阳光下自由行动一段时间了。 药是在上山路上注射的。由于药物针对的病症案例只有她一个,所以也只有她自己能配合试药。另一方面,也是为防路上有突发情况,要出面应对。 结果,回来路上一帆风顺,全程闷在车里,倒把原来那身行头给忘了。 海棠觉得新奇,多看了她两眼:“好久没见你这张脸,比以前又白好多……” 阿极拂去飘在眼前的冰花,咽下包子,道:“您也是。” 海棠转回头,看着不远处的电站,笑道:“是吗?看来我也在湖底待太久了,该多出来晒晒……” 可惜她说这话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不久后,两人在一片岩石地板前停了下来。海棠拆下冰刀,站稳,然后熟练地,凭着记忆,在面前的山壁上摸索着。 阿极看见她从岩壁上扯下一块什么东西。而紧接着,就在那块东西后,露出了一处院子。院子里亮着一盏黯淡路灯,照着几扇深蓝色涂漆的大门,还有一辆液氦运货车。 她这才看出来,海棠刚刚扒拉下来的是什么——一块柱状光栅板,还有其后的雪地迷彩布。 是再简单不过的物理隐形手段。 她之所以认识这东西,是因为不仅这里有,本部大部分没有栽培植物的建筑顶层也有。通常用来对付一些低技术卫星、和误打误撞闯到附近的探险者的。 但对于北岸电站本身,她其实很陌生。 除了十多年前,在学校那会儿,一起被组织着来走马观花地参观过,就再没踏足,更不知道这里有道这样的员工专用门。 她知道的,只是一些常识。就比如,在眼前地下深处,有个形成于十几亿年前的天然核裂变反应堆,反应堆里,有着大约三个小时一循环的裂变。 上世纪,河梁在此建设了人工核电设施,从那时起,一举提高了全城的发电效率,也确立了电能本位的货币制度。 可她现在,开始怀疑这座电站的真正用途。因为那时讲解员的意思,是河梁几乎掏空了整座山头,才完成了基建。而这样广阔的场地,只用于安放一座裂变核电站,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她替海棠还原了那块光栅门板的位置,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此地建筑重重叠叠,院墙林立,没法一眼看穿。而那人是从最外面的一间石屋推开大门的,他朝这边挥了挥手,问道:“海棠?你还真来了?怎么有空的?” 海棠走在前面,也打了个招呼,说道:“这不是下班时间吗?带个学生来看看,她是史官,正好你们这里有资料要整理嘛。” “啊?要准备对外公开了?” “还不呢,所以就带她一个来。” “哦,我说呢。” 那人回过身,进屋一趟,回来时手里拿了张卡,递给海棠道:“那你们随便看,我还要去食堂呢。” “这么晚还没吃?” “反正这里食堂开到半夜嘛,你老在市中心,不清楚这里的新规定了。” “也是,很久没出来了,哈哈。” 海棠目送他离开,发现对方是真的挺忙,连皮鞋的后脚跟还没拔上来,一看就是刚换下工作服下班来的。 而此时,阿极站在那里,看着手里另一个还没啃完的包子,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海棠推开一道院门,伸手摸了下岩壁上的触控开关,一排路灯亮起,照亮了一条向山体内部延伸的小路。 她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阿极打量着电站内部,发现这里和对外展览的部分不同,看上去有些粗糙。虽然大小建筑都也由钢筋水泥浇筑,但并没有玻璃的修饰,甚至连外层漆面都没有。有些砂砾从不算平整的墙面露出来,也没人处理。几块临时放置的铁板,斜靠在墙角下,沾满了机油。 与其说走在一条路上,不如说是走在未完工的地铁隧道中。 她稍稍思索过后,才道:“似乎是……能源升级,所以……货币体系重建?” “没错,这次发电效率提高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可给那些数学家添了不少麻烦~不过过段时间,物价会调控好的。” 可阿极还是没懂。 海棠看了出来:“你是不是想问,能源是怎样升级的?” “嗯……”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又遇到了一道院墙。 海棠用工作人员交给她的那张卡,刷开了大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只觉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巨大的弧形管道,管道边,零零散散站着一些穿着工作服的人,偶然也有认识海棠的,笑着与她说两句话。 阿极并不认识这些,觉得似乎是高能粒子加速器的一部分,或者只是什么强磁场实验装置。 海棠和人寒暄完,才过来回答她:“对于很多人来说,现在这个世界上,用来发电的途径,都不算陌生,核能也算常见。但是,只要不是从业者,或特别感兴趣,就不会关注它的研究进度。 “大部分人,甚至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于它的观念,可能还留在上世纪吧。脑袋里的关键词也只有铀矿、冷却、泄漏、辐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样的能源一旦被人们意识到,研究怎么可能会停下,又怎么会一直是那老一套。 “原子能公约?哈哈,看上去维护了某种和平,可另一方面,不也同样锁死了低技术国家的路吗?那些抢跑成功的国家,从来马不停蹄,谁会等谁呢? “传统的裂变核电站还算好,限制少一点……诶,你说,要是现在国际上,有国家宣布自己,实现了可控核聚变,会怎样?再者,这个国家,还不是主导制定原子能公约的强权,又会怎样?” “!” 海棠笑着回头,看着这个向来波澜不惊的史官,露出惊诧的表情。 “随便说说,不说河梁,这对你还有点难。就说说,假如这个国家是耳丹吧。”海棠还是那样云淡风轻,不知道是在学生面前故作淡定,还是她一切尽在掌握。 可阿极,好像意识到了某些事情的严重性,愣着没有说话。 “你又不是执政者,紧张什么?”海棠继续往电站深处走去,刻意没等阿极。 阿极只得跟了上去,想办法回答老师刚提的问题。说实话,她是有答案,但她很不喜欢这个过于现实主义的自己。 “如果是耳丹……最开始,会被要求公开技术资料,同时遭遇各种经济政治封锁,相关间谍组织大规模渗透,全宣传平台舆论施压;然后,假如公开技术资料,将成为强权们争夺利益的对象,假如不公开,就是所谓‘和平演变’,或者武装冲突,被颠覆政权。无论那条路,对于国内生民,都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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