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何夕,不要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 “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冷静点何夕,爸爸妈妈老远赶过来,你稍稍体谅下,啊。” “……我说,让你们走。” “何夕,算妈妈求你……” 强装的冷漠熔化殆尽,何夕这座休眠火山,终是爆发了。 “我就是活该行了吧!”她眼眶一周淡红,逐渐加深,“活该遭人打,活该被你们丢在这儿不管不顾!真是对不住了啊,让你们养了我这种丢人现眼的女儿!” 何夕下意识抓起床头柜上的苹果,想砸出去泄愤,最后却碍于肩伤,吃痛地放下了高举的左臂。 “……出去。”她捂住抽痛的脑袋,冷语冰人,“给我出去!” 妈妈也红了眼,呆滞地伫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何夕受难,流下一滴泪。 何浔安在外面听见何夕出言不逊,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准备开口教训,看见女儿病痛发作的羸弱样,铁心一软,保持了缄默。 “别激动,何夕。”时雨坐不住了,走上前搀她躺下,柔声抚慰道,“躺一会儿,躺着会好些。” 她转向刚被女儿寒了心的傅璟,诚诚恳恳:“阿姨,何夕她被打得不轻,精神不太稳定,心情也比较差,这些……这些都不是她的本意,您不用放心上。” 傅璟垂泪,含笑点点头:“我知道。” “阿姨,不如您和叔叔先去外面逛一逛吧,何夕这里,有我照顾着。” “唉,也只能这样……那就麻烦你了,时雨。” “没关系。”时雨送夫妻俩到电梯口,“叔叔阿姨,慢走啊。” 电梯关门下降的那刻,她忽地有种如释重负的奇异感。 时雨往回走,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却闹得如此难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显然不是怪罪谁就能解决的问题。 病房里静悄悄,仿佛声响全被刚才的争吵所驱逐。 时雨进了门,十分抱歉地对隔壁床的母女说了句“不好意思,见笑了”。大早上搞了出尴尬的家庭伦理剧,着实苦了她们。 “没事没事,你快去陪她吧。” 那妇女笑着,指指里头那床。 时雨会意,走进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苹果,擦一擦放回果篮里。 “他们走了吗。” 何夕神色消沉地仰躺在床,问她。 “嗯。”时雨坐下来,正视她的眼说,“估计会去黄先生那里吧。” 何夕疲倦地闭上眼,呼吸沉重。 “何夕,你对父母说谎了对吗。” “……哪里?” “电话的事。” 联系何夕最初对待父母的态度,不难猜出,她哪是不能接电话,分明是不肯接罢了。 何夕沉默一会儿,睁眼道:“早知道,就隔着手机把架吵了,省得他们浪费几千块机票钱,还不会当面起冲突,多好。” 时雨轻叹:“你和你爸爸,貌似很缺乏沟通。” “沟通了又如何,他照旧坚持自己那一套。”何夕冷笑道,情绪再次濒临失控,“他只会觉得我疯了,扫了他何浔安的颜面!” “何夕,那只是气话……” “不,不是的,我很清楚,他就是这么想的。围观的人,网上的人,甚至我爸我妈,他们都认为我不可理喻!” 想到那些高赞评论和附势的诋毁,何夕内心一阵恶寒。 “……他们说我犯贱找打,说我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嚇……” 恶意带来的二次伤害,将本就对成人世界失望至极的彼得潘,推向了危崖。 她离所有希望的泯灭,一步之遥。 “时雨,你怎么想。” 何夕缓声问道,眼神近似祷告。 “……你不用骗我。” 语毕,她陷入静默,无言地祈求着时雨,不要做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 时雨思索过后,俯下身来,帮何夕理了理乱掉的发。 “你没有辜负江蓠的信任。” “她一定很高兴,有个人始终记得她的心愿。”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何夕。接下去,歇一歇吧。” “我的立场,一直都和你一样。” 何夕颤颤巍巍伸出手,向时雨再三确认:“真的,一样吗?” “一样。”时雨鼻尖红红的,眼眶也润湿,脸上却咧嘴笑着,“骗你是小狗呗。” “那,拉个勾。” “好。” 等到何夕彻底平静下来,时雨替她盖好了被子。 “睡一觉吧,何夕。”她耳语道,“睡醒了,就把那些人说过的话都忘记。” “……忘了不值得伤心的事,才能记住真正重要的东西。” 睡醒时已是正午。 何夕潦草地吃了点清粥充饥,向护士借了一套纸笔,在病榻上写起寄予木兮的信。 落笔成念,将流言蜚语覆写。积压的精神负担,由此消减了不少。 从“见字如面”至信末的落款,何夕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字字斟酌,句句言衷。白纸上,写满了她懦弱的反思、忏悔和无助的求救,以及必须交由木兮解开的难题。 这些对何夕来说至关重要的答案,她下个月底才能知晓。毕竟,她的上一个疑问,尚未得到解答。 余光偏向身侧的读书人,她停了下笔,不禁走神。 何夕偶尔会想,如果木兮能像时雨一般陪着自己就好了。 那她就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但那样的话,她会不会要的太多了呢。 时雨:“何夕,董思然问你人还好吗,她想和你视个频。” 何夕反应迟钝,拖沓着问:“……谁?” “董思然,你同事。” “你为什么会有她联系方式?” “上次加的。”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时雨淡定地调出通话请求的页面,躲避盘问。 “接吗?”她问。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接吧。”何夕说。 她拿过时雨的手机,见屏幕上跳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哟,何夕,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身体怎么样了?” 语气欠揍,眉目轻浮,鉴定为董思然本人。通过背景的装饰判断,她是在银舟的吸烟室。 何夕:“……谢谢关心,暂时死不掉。” 董思然捻着烟,笑道:“我说,你这也太冷漠了,我怎么着也算你半个救命恩人吧。”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何夕绷着一张木头脸,棒读着影视剧台词。 “停,打住,这大礼我受不起。” “……哦。” 耍够了贫嘴,董思然转头说起正经事。 她告知何夕,上午何家夫妇与黄新鸿在办公室谈话的时候,碰巧撞上打人者的妻子来打听何夕住的哪家医院,以便登门造访求张谅解书,减轻责罚。 何浔安捋完事发经过,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女人的要求,并严正警告他们不要出现在何夕面前,否则就报警。 “谁给那人渣胆子往死里打的?!但凡出点事我跟你们没完!” “甭管我女儿原不原谅,我何浔安第一个不原谅!” “要打官司我奉陪到底!就按判下来的赔,不要多也不要少,就是要讨个公正明白!” 边上人听了,直呼痛快,都说何夕老爸帮他们出了口恶气。 绘声绘色描述完何浔安的英姿,董思然感叹道。 “你爸这魄力,帅爆了好吧。呐,虽然你也不差,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何夕舔了舔后槽牙,没出声。 倏忽间,视频那头的人往手机前置摄像旁瞟了眼,脸色立刻黯了下去。 像是即将面临什么违心的事。 “先不说了,我这儿有工作。”董思然匆匆挂断,“下次聊吧。” 何夕:“……行。” 简单收拾了下心情,她把手机还给时雨,并略显霸道地说道。 “时雨,以后不要背着我和其他人联络。” 她横着一双锐利的眼,口气像下通牒一样严肃。 “我才是你的代理人。” 猫的领地意识,果然很强,这点不假。 时雨见她的猫吃了醋,忍俊不禁,连忙示好:“小的知错了,还请皇上开恩,放我一马嘛。” 何夕明面上没表示,心里倒是美滋滋,一度憋不住暗爽,要扬起那平直的薄唇来。 这小孩子心思,傲娇又臭屁。 踏上回程的飞机前,父母特意来与何夕道别。 尘嚣积淀了一天,随风而逝。误会与隔阂,该散的都散得差不多了。一家三口共处的场面,明显比清早和睦得多。 傅璟把女儿拥入怀里,不舍地叮咛道:“你一个人在穗州,要把自己照看好。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得把人身安全放第一位,其它都是次要的。” “……知道了。” “何夕,妈妈别的不求,只盼着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能做到吗?” “……能吧。” 她妈负责说体己话,她爸则负责来点实际性补偿。 “何夕,你爸跟这边的朋友都打过招呼了,如果那几个人再来找你麻烦,他们会帮你摆平的。”何浔安稍显难为情,麻利地掏出手机就要给何夕打钱,“之前错怪你了,爸再转点零花钱给你,赔个不是。” “钱你们自己留着用吧。”何夕乖依地靠在妈妈胸口,漫不经心地提醒道,“不是快到了吗,结婚纪念日。” 何浔安老脸一红,又气又想笑,方言都出来了:“侬个小鬼,就你精乖……” 傅璟也欣慰地笑了声,心想这两人不愧是亲父女,这么些年了,重归于好的方式仍旧如此清新脱俗。 夜里,何夕望着窗外的黑穹,找寻濒危的星星。 高楼顶上,一架夜班飞机闪着信号灯,直上云霄。 “时雨,”她忽而怅惘地问了问坐在床边的朗读者,“生活里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时雨暂停了诗歌的念诵,抬起澄亮的眼,看向何夕。 膝上平摊的笔记本,手抄着尼采的《孤独》。 她摩挲着密密麻麻的墨迹,若有所思地说。 “……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40章 39残夏 ======= 这块,不匹配。 换另一块,还是不对。 拼图游戏进行到中途,何夕遭遇了瓶颈。 形状不规则的碎片四散在餐桌上,她试了很多次,也没能找到与缺口相符的那把钥匙。 “啧,卡关了……”信心受挫,耐心也告急。 她看看手上那块不知该放哪儿去的拼图,决定再试一次,不成功就半途而废,睡个大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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