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素音嘀咕道:“不是家宴么……” 祁闵乐咳了两声,将自家姐姐带到位置上坐好,他们二人年纪小,又是亲姐弟,故而坐在了一起。 傅锦玉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祁闵乐的面色,有些苍白,的确是病了的样子,只是这么久了,这病还未好全? 祁闵乐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也占着皇子的位置,眼下情况特殊,莫不是祁闵昭或者徐梦娴他们不放心? 当然,也不排除是德妃为了不让他卷进来,故意的。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没过多时,祁朔就被人搀扶着来了。 他苍老了许多,脸色惨白,很瘦,简直像只剩了骨头。今日他没穿龙袍,只是简单地穿了件明黄色的袍子,衣袖空荡荡的,坐下时,捂着帕子咳了许久。 他一到,这宴席便是开始了。 说是家宴,可却没有一个妃嫔到场,甚至连皇后都不在,这自然不会是祁闵正安排的,只能是祁朔。 他虽然尽力坐直了,可背脊仍然微微佝偻着,满头白发,略显浑浊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然后慢慢地道:“看见你们都来了,朕很开心。若是往年,今夜还能放些烟火,可今夜大雪,放不成了……” 这是要煽情? 祁君奕不知道家宴的流程,但祁闵正等人却是一清二楚的,以往会叫些妃嫔,祁朔也不会多言,只说“开席”二字。 如今倒是让人诧异。 祁朔像是看不到祁素晚他们脸上的惊愕,继续道:“一晃眼,你们长大了,朕也老了,或许、或许是时候……” 他突然用帕子捂着嘴咳起来,咳得极为剧烈,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许久后,他才勉强止住,帕子上全是鲜血。 他却视若无物,径直把帕子递给了身旁的太监总管,接了张新的握在手里。 “父皇好些了吗?”最先发问的竟是祁素音,她端着杯茶水,大步跑过去,眼里竟闪了泪光。 祁朔接过茶,喝了一口,像是觉得欣慰一般,面色缓和了些。 他目光微动,盯着她的脸,片刻后摸摸她的头,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谢谢音儿,父皇好多了。” 祁君奕却慢慢低下了头。 错觉么? 她竟然觉得祁朔看了自己一眼。 但祁朔面色如常,只是柔声道:“音儿快回位置上坐好吧,父皇要继续讲事情了。” “好,”祁素音捧着茶杯要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放心地转过身,“父皇要记得按时吃药,药虽然苦,但是个很好的东西,弟弟吃了药,病都好多了。” 祁朔怔了下,这才把目光转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八皇子。 “八皇子病了?” 祁闵乐站起身来,恭敬答道:“承蒙父皇关心,乐儿已经好多了。” 虽然是一母同胎,但祁闵乐和祁素音二人长得不怎么相似,祁素音的眉眼有些清冷,像她的生母,祁闵乐则更像祁朔,不说话时,神情有些冷漠。 祁朔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扫了眼在场的人。 大多面露关心和担忧,哪怕是面无表情的祁闵正,也能从他眼里看出担心,唯有祁君奕低垂着头,看不见脸色。 但她估计是不在意的。 许是要死了,祁朔竟因此感到了一丝悲哀。 他不再看任何人,低哑道:“或许也该到朕退位的时候了。” “父皇还年轻着呢,”祁素晚立马接上,“待您身体好些了,说定还能去在林钟节猎虎!” “你啊,惯会唬我。”祁朔笑了下,眉间的皱纹都舒展了。 “哪里,我是实话实说。” 祁朔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只是让在场的人开动,仿佛是忘了刚刚关于退位的那件事。 祁闵昭忍不住看了一眼祁素晚,心中吃不准这女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过打断了也是好事,若是祁朔真的当众宣布了传位于太子,那他才不好收场。
第154章 黄雀在后 说是家宴,可气氛却甚是凝重,一群人吃饭,连个声响都没有,就连平日里最闹腾的祁素晚,也恹恹地自顾自喝着闷酒。 祁朔病得厉害,面前的菜半点没吃,后来咳得厉害了,喝了碗宫女端来的药。 喝了药没多久,他就开始犯困,哪怕往年会待到这顿饭吃完,但眼下却是坐不住了。 祁素晚特别有眼力地劝他去休息。 祁朔也不客气,踩着她递的台阶下了,被太监总管扶起来,然而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意味深长地道:“今夜雪大,你们也不必离宫,就在你们母亲宫里歇下吧。” 说罢,他也不管在场的人是什么表情,慢腾腾地回了寝宫。 祁朔前脚刚走,后脚祁闵乐就咳起来,她身后的姑姑连忙上前查看,然后自怀里掏出一个药丸喂给他,如此方才好些了。 不过这样子,肯定是要去歇息的,于是他朝着哥哥姐姐们行个礼,便跟着姑姑走了,顺便还拉走了祁素音。 祁素音大抵是被德妃叮嘱过的,竟也没闹腾,乖顺地跟着走了,只是走到殿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傅锦玉。 席上的众人陷入了死寂,连筷子也不动了。 片刻后,祁素晚率先站起来,她拱拱手,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不然我母妃又要念叨了,我可受不了她的啰嗦。” 她语闭,转身离开,走得甚是潇洒。 她这一走,别的人就坐不住了,祁君奕紧跟着站起来,祁素晚要找借口,她却没找,只一句:“我吃饱了,二哥三哥慢用。” 然后就带着孟容轻走了。 祁闵昭站起来,拱手笑道:“劳烦二哥收场,三弟也走了,许久未回我母妃的宫殿了,着急去看看。” 祁闵正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祁闵正没急着起身,慢慢地喝了一杯酒,随后压低着嗓音道:“今夜怕是不太平,你多加小心。” “殿下放心,今夜我不留宿。” 祁闵正有些意外她的坦然,随后垂下眸子,为她倒了杯酒,像是托付,又似恳求,一字一顿道:“我只要她平安。” “自然。” 傅锦玉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 祁朔的寝宫点了龙涎香,熏得来人微微一蹙眉。 他不喜欢龙涎香。 也不喜欢祁朔。 寝宫里没有一个人,静得可怕,哪怕来人有意放轻了脚步,他还是听见了一点声响,一些接一下,有些急促。 直到伸手掀开明黄色的纱帐时,他才惊觉,那声响不是脚步声,而是自己的心跳声。 是害怕? 还是兴奋? 他不知道,也懒得去分辨,只是低头看着床上头发花白的人,唇瓣微微颤动,像是笑了。 突然,那闭着眼睛的人像是有所察觉,猛地睁了眼,浑浊的眼里透出一抹厉色,看得来人心中一颤。 可随即,他又定住心神,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过去。 祁朔的眼神不再凌厉,反而透着上位者的漠视,像是并没有把来人看在眼里,唇瓣微微翕动。 “你太着急了。” 祁闵昭被他的态度刺痛了,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眼里泛起猩红,低吼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吗?我告诉你,你埋伏在寝宫的禁军早就被我的人杀了!” 祁朔渐渐喘不上气,脸上憋出了青紫的颜色,可看过来的目光,依旧是很平淡的,仿佛他就是跳梁小丑一般。 祁闵昭气得恨不得要掐死他,可最后一刻,他却突然松了手,看着祁朔大口大口喘息着,脸上流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父皇——”他凑过去,捏了一角锦被,替他擦去唇边流出的口水,“你说我太着急了,可你知道吗?我等不了了,今夜不动手的话,这位置就是别人的了。” “因为你也等不了了!” 听到这句话后,祁朔的目光才有了点变化,似乎是有些惊讶。 祁闵昭笑得得意:“我幼时无意间听见太后和傅家那个贱人谈话,她们给你下了毒,看样子,你如今已毒发入骨!” 他的眼里带了些同情,嘲讽道:“多可怜啊,父皇,太后,你的生母,竟也厌恶你到要给你下毒的地步!” “你……你……咳咳咳……” 祁朔如今才有了点触动,他浑浊的眸子燃起了愤怒,似乎是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给杀了,可胸腔震怒带来的结果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死死捂着胸口,直到咳出一口血才止住。 “父皇息怒,”祁闵昭擦去手背上沾染的几滴血,“您可得好好活着,别现在就给气死了。” 他笑意阴冷:“父皇啊,你最开始在意祁君夜,他死后又在意祁闵正,甚至连祁君奕那个废物都放在心上,可唯独从来看不见我!可——” “我才是最像你的人!”他眼里闪过恨意,凝视到祁朔脖子上的掐痕后,才勉强消了火气,“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最不在意的儿子是如何赢的!” “祁君奕——” 他慢慢地吐字,眼神阴郁:“您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他凑到他耳边,冷冷地笑了:“我登基后第一个杀得就是她!” 祁朔的目光已经平静了,神情波澜不惊,哪怕祁闵昭已经伸手摸向他枕边的玉玺了,也毫不慌张。 在祁闵昭打开布袋子,捧着玉玺面露喜色时,他突然低低地叹息一声,明明语气平静,却似有几分嘲讽。 “你果真是太蠢了。” “什么?!”祁闵昭脸色一变,喉中的话却戛然而止,他瞪大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眸中倒映着的是祁朔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暗处走来,她转动了下手中的暗器,随后像是觉得无趣般,随手将暗器放下,然后弯腰拾起滚落到脚边的玉玺。 祁朔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在看见女子的脸后,微微一颤。 —— 天色阴沉,漆黑如打翻了浓墨,大雪簌簌地落着,隐约似起了雾,风声肆虐。 唯一的光源来自屋檐上的几盏灯笼。 灯笼在狂风中摇曳不休,那光便也忽明忽暗,落在回廊上盘腿坐着的人身上,但却照不亮脸。 片刻后,大半脸藏在阴影里的人突然睁开眼,若有所感般看向院子,然后提起剑,站起身来,灯光终于落进了她的眼里,是一片清冷的月色。 “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院中慢慢显露出一个人的身形,玄衣墨发,面如冠玉,只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他的颜色和周围的颜色很搭,仿佛天生就该是生在黑夜的人。 他身后似跟了不少暗卫,可天色昏暗,祁君奕只能隐约瞧见个轮廓,但她仍是面无惧色,走下回廊,迎着漫天风雪,坦然道:“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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