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奕微微睁开眼,嘟囔了几声。 “乖,这个不苦的。”孟容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哄着。 祁君奕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吞了那丸子,又抿一口孟容轻递来的水,她哼哼唧唧地道:“现在好了吗?” “好了。”孟容轻扶着她躺下,又为她掖好被子。 祁君奕将一只手伸出来,喃喃道:“热。” 孟容轻瞥了眼火盆,将它移得远了些,然后擦擦她额头的汗,柔声哄道:“现在不热了,盖好被子好吗?” 她把祁君奕的手挪进被子里。 祁君奕动了动,但没说什么了。 孟容轻轻叹一口气,吹熄蜡烛,但把两根喜烛留下了,虽说一切都是骗局,可她还是想留些东西安慰自己。 她没上床,只是靠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隔着被子轻拍那人,嘴里低低地哼起哄孩子的小曲。 不知道为什么,祁君奕最近和自己疏远了,之前还会拉着自己,要自己给她讲故事、唱小曲,连药都要自己亲自喂,现在哪怕自己主动提出来,她都会拒绝。 莫不是吃错药了? 孟容轻想到这点,忍不住笑了下,手里的动作一顿,转而捏了捏她的脸。 “真是欠了你的。”她轻轻一叹,目光看往窗外。 隔着窗户纸,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风声变大了。 也许雪也下大了? 孟容轻并不知道,她只是低头摸了摸那人的脸,感觉依旧是温热的,便没有去移火盆。 喜烛在一旁安静的燃烧着,当烧到那龙凤图案的一半时,床上的人突然惊醒了,满身的汗,宛如做了场噩梦。 “殿下?”孟容轻不知何时靠在床上睡着了,此刻被她的动作惊醒,茫然地揉了下眼睛。 祁君奕呆坐着,脑海中宛如烟花炸开一般,闪过失智时发生的所有事情,许久后她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殿下?” 孟容轻心中一惊,连忙要去扶她,却被祁君奕下意识推开了,她神色木然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可腿却没有劲儿,一下倒在地上。 “殿下,你要去哪儿?”孟容轻赶紧把人扶起来。 祁君奕推开她,摇摇晃晃地站着。 “阿锦,阿锦……”她喃喃着,突然间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像是很急切一样,“我要起找她……” “殿下,你冷静一点,”孟容轻怕她出去会出事,连忙挡在了她面前,“明天再去好不好?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要去找她,”祁君奕像是听不见一样,只是不断重复着,“我要见她,我要找她……” 她有很多话要和她说,想和她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并非自己的本意,想告诉她,她不想背叛她的,她是真的很想娶她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身上落着素白的雪,携着满身寒气走进来,好像雪做的人一样。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祁君奕,又看了看在地上咕噜噜滚着的空瓷瓶,明白发生了什么,勉强压下火气,轻声道:“奕儿,夜深了,你在闹什么?都是娶了妻的人,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 祁君奕看向楚岚夕,面上第一次有了恨意。 “是您让我娶的,是您!”她推开孟容轻,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像是要把多年压积的怨气发泄出来,大声道:“您总是这样!我在您眼里究竟是什么?一枚报仇的棋子?” “我只是想让你活着!”楚岚夕打断她的话。 祁君奕没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愤怒化为失望,她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活着的棋子才有用,活着……” 她没看楚岚夕了,绕开了她,朝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楚岚夕拉住她,“奕儿,冷静点!” 祁君奕甩开她的手,第一次没理会她,只是面色麻木地朝外头走着。 风雪已经大了,突然之间压断了院子里那棵桃树的枝丫,树上的雪也跟着一抖,些许溅到了窗上大红的“囍”字上。 只是光线昏暗,素白的雪和大红的“囍”都呈现出一种暗暗的黑色,让人根本分不出来。 “你要去找那个女人?”楚岚夕忍着怒气,“你就那般喜欢她?喜欢到同生你养你的母亲反目成仇也无所谓?” 祁君奕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来,眼神空洞得让楚岚夕心头一颤。 “……您不配提她。”
第138章 前尘旧梦 楚岚夕愣神了下,随即窜出了一团无名火,她冷声道:“我不配?呵,那女人如今是太子的未婚妻,你去了也没用。” 祁君奕的双腿突然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栽倒在了雪上,冰凉的寒气激得身子一颤,可她却置若罔闻,只是想着楚岚夕的那句话。 未婚妻?她和太子订婚了吗?她是被谁逼迫了吗?她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眼前突然模糊一片,祁君奕撑着身子要站起来,可不知是地太滑,还是双手没劲儿,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殿下。”孟容轻看着那人被冻白的脸,心里一揪,也不顾楚岚夕的眼神,走过去要扶她。 离得近了,她才发觉那人竟是哭着。 没有声音,只是默默流着眼泪,神色呆滞,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殿下……”她要说什么,可喉咙堵的厉害,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岚夕见孟容轻去扶她,也不拦,只是皱了下眉头。 孟容轻身子一僵,没说什么,只是将人扶了起来,要往屋里去,可祁君奕大抵是不想进去的,挣扎了下。 楚岚夕淡淡道:“新婚之夜,不和新娘子待在一起,却去找别人的未婚妻,祁君奕,你要闹得所有人都沦为笑柄才舒心是吗?” 祁君奕沉默着,但也没再挣扎,只是沙哑地道:“我要回我原来的屋子。” 婚房离她住先前住的小院并不远,楚岚夕想了下,示意时风将人接住,带过去。 她没有立即跟上,叹息着同孟容轻说道:“若你生米煮成熟饭后再给解药就好了,省得她那么闹腾。” 孟容轻垂下头,低声道:“娘娘说笑了。” 楚岚夕摸了摸她的头,声音软下来:“委屈你了。” 她顿了一下,又道:“该改口了。” “夜深了,你先睡下吧,奕儿那儿,有我去说,”她轻轻拂去孟容轻肩上地一片雪,“外头冷,仔细着凉了。” “好的,”孟容轻动了动唇,慢慢吐出两个字,“母妃。” 楚岚夕笑笑,朝着祁君奕原先的屋子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间。 祁君奕像是又吃了离魂散一样,一动不动地被时风放到床上,神情呆滞,听见楚岚夕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楚岚夕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深邃,不知想着什么,直到看见祁君奕仿若困倦般阖了眼,她才开口:“时风,出去。” “娘娘?”时风迟疑着,看了看楚岚夕,又看了看祁君奕,直到楚岚夕又说了一遍,她才慢慢走去出。 关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开口:“娘娘,殿下不懂事,您……” “我自有分寸。”楚岚夕大抵是不喜她的说教,皱了下眉。 时风嘴唇翕动,但什么也没说,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声,关上门离开了。 楚岚夕搬了张凳子来坐下,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祁君奕的脸,很秀气的一张脸,不像祁朔,也同自己不怎么像,倒是和那仙人般的女人有几分相似。 想到那位,楚岚夕的面色沉下去。 祁朔虽狡诈,可与她比起来,怕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楚岚夕垂下眼帘,慢慢开口:“你恨我吗?” 祁君奕猛然一下睁开眼,但很快又闭上了,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楚岚夕并不生气,慢慢地开口:“我嫌少同你讲你外祖和你大哥的事吧,那……我如今同你讲讲。” “你外祖是大英雄,年少成名,率领楚家军击退外敌无数次。先皇昏庸,曾听信谗言将阿爹召回来安了个闲职,虽为低谷,却遇上了阿娘。后来外敌来犯,他被先皇官复原职,去了边关。彼时阿娘怀了我,听得他负伤的消息,难产而亡。为此,他总对我有些许愧疚。” “他待我极好,除了希望我成为个温柔贤惠的人让我不喜以外……”楚岚夕沉默了一下,“因为他的宠爱,我对权谋争斗一概不知,识人不清,对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交付了真心。” 她抿了下唇,声音轻了些:“你大哥聪明可爱,总是微笑着温和地对待所有人……我从未想过要他去争什么,我只想让他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可……可有些事情不是不争不抢就能平安的,他只要活着,就挡了一些人的路。” 她微微抬眸,声音慢了下来:“奕儿,你如今也挡了一些人的路。” 祁君奕睁开眼,却见昏暗的烛光下,她眼角染着水光,像是清晨叶尖的那一滴露珠。 祁君奕慢慢坐起身来,但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夜里做梦,总能想起阿爹和夜儿他们的笑脸,如此鲜活,仿佛一直活在我身边,可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你还陪着我。” 她颤颤地伸出指尖,落到祁君奕脸上,冰凉得好似屋外的雪。 她只是碰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好像生怕这是一场梦一样,稍稍一用力,梦就会醒。 “年少时,我轻狂又傲慢,总觉得自己遇上了对的人,对归舟他们的劝告不以为然,”她自嘲地笑了声,“后来什么都没了,才发觉自己傻得可怜,情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而自己偏偏将它视若珍宝。” “奕儿,你若是恢复记忆了,就该知道,傅锦玉是来看过你的,她是默许你娶容轻的。” 祁君奕面色霎时没了血色。 是的,她想起了那晚,那位仙女携着月色而来,但却只留下几句话,然后就踩着满地清辉离开了。 她知道她被下药了。 可她默许了。 她和楚岚夕她们站到了一边。 她也……没有选择她。 喉中突然涌上一阵腥甜,她张了下唇,鲜血从口中溢出,顺着下颚滴落,在淡青色的锦被上染出一朵血红的花。 “奕儿!”楚岚夕手忙脚乱地要为她擦去唇角的血。 祁君奕没躲,一双眼睛没有任何神采,只是空洞地将她望着。 楚岚夕握着手绢的手一僵,她看着手绢上的血,微微一叹:“眼下的你和我当初很像。” “最初听见陛下赐婚他与徐家女时,我也觉得就跟天塌了一样,好像自己就是把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可——”她稍稍一顿,接着道,“情爱一事并非这天地下最好的东西,有固然好,没有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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