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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是知道这点罢了，至于为什么还是得问你，我想不明白。”程远无奈地昭实话实说。 “还能因为什么，”方耳自嘲地耸耸肩，“当然是因为我也同样失败，所以和我有相同气质的人更容易彼此接近。” 起风了，丝丝缕缕的云朵被吹得快速流动，霞光穿透云层，像是残留着斑驳血迹的案发现场。日光温和，恰到好处给人暖洋洋的感觉。 拍摄进行得意外顺利，李道经没有明星架子，对待摄影和策划的态度都是礼貌又真诚。方耳觉得这是自己毕业以来到现在完成最顺利的一次工作，她甚至有点嫉妒那些欢天喜地的实习生。要知道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经常被刁难，在冷风里等四五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 程远昭像是看出了她想的这些，叹了口气：“现在的人哪像我们当初那么好欺负呢？” 方耳从口袋里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又给程远昭递了根。程远昭接过来熟练地点火，烟雾萦绕在两个人中间，遮掩住了光鲜外表下疲倦沧桑的神色。 “方耳，过来看看照片，都可以吗？”摄影师是短发的女生，皮肤白嫩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方耳忙掐灭了烟走过去：“有柯姐在当然没问题。”方耳也会说这种场面话了，程远昭欣慰一笑，但她还是感觉到吃惊：“你管她叫姐？”程远昭被方耳牵着走过去，她被面前女生娇嫩得如同花瓣般的脸庞和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青春活力深深吸引，怎么会有人工作的时候都容光焕发。她穿着纯白色的短袖和水蓝色的直筒裤，新鲜得像刚从树上摘下的水果，水分饱满，眉目动人。 “你好，我叫关柯，”女生露出灿烂的笑容，“是该叫我姐，我比方耳大两个月呢。”程远昭由衷地感叹道：“天，真看不出来。” 方耳仔细看过了这些照片，关柯有独特的个人风格，其实喜欢找她拍照的更多是女孩子，她不会低俗地过分显露女生的身材，而是在于整体的意境。这是方耳第一次看到她拍男生，没想到也这么与众不同。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夕阳被厚重的云层阻隔，呈现出暗红色的火烧云。正当准备离开时，李道经的助理叫住了她们。唐飞是同样文质彬彬，有着干净温润气质的男生。他寒暄几句后礼貌地说：“经哥快要开演唱会，就在本市，可以留内场区座位给你们。”方耳遥遥地看了李道经一眼，他微微点头向这边示意。在一瞬间的出神中程远昭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说：“好啊，我们也很感兴趣。”唐飞这次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上去格外真诚。他的目光追着方耳：“那加个微信？”“啊，好的。”方耳这才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关柯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种笑容更让她显得年纪小，她双手合十：“我可以帮我的朋友也要张票吗？”唐飞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 唐飞走了后，方耳打趣她：“想给宋哥带一张？”关柯专心致志地发着微信，小幅度摇摇头：“是给我高中的好朋友，她最喜欢这些刚出道的小明星。大学时还攒生活费天南海北地去看他们的演唱会。”方耳好像有了印象：“听你提起过，林什么……” 关柯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她抬起头飞快地说了句：“不是。” 方耳没有注意，程远昭却捕捉到了关柯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疼痛，像是触碰到隐秘的伤口猛地收回来。她及时地岔开话题：“附近有家好吃的日料店，晚上去那里吃怎么样？”关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好啊，正好肚子饿了。” 这家店出人意料的好吃，她们点了满满一桌都吃不够。鹅肝手握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第一口就征服了味蕾，牛油果外面包裹着咸蛋黄酱，丝滑绵密，蛋黄和牛肉菌菇充分搅拌鲜香可口，她们还点了中份的寿喜烧，和牛火山上顶着白白的棉花糖，好像富士山顶下了雪。 关柯羡慕地看着形影不离的程远昭和方耳：“你们是大学时候的朋友吗？感情真好。”方耳笑着摇摇头：“不是啦，我们高中就是同学。”关柯微微睁大眼，她的眼睛湿润得像是蓄着泪水：“我以前也有这样的好朋友。”她没有继续说，程远昭和方耳也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下去。 皎洁的月光仿佛晶莹的碎片般洒落，树叶被夜风吹过时，路灯投下的光斑也跟着摇晃，像是飞舞着的萤火虫尾翼亮光。程远昭开车到宠物店接回福仔，祝予给福仔做了一件棕色的小衣服，福仔穿上更加憨态可掬。 程远昭毫不吝啬自己对这件衣服的喜爱和赞美：“以后只要看到福仔这件衣服，我就会想起你。”“姐姐，哪有这么好。”祝予害羞地低下头，很可爱，程远昭愉快地笑了。 程远昭开着车送祝予回学校，到了校门口，坐在副驾驶的祝予突然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她的眼睛里有盈盈的水光，程远昭下意识答应：“好啊。”接着，祝予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环抱住了她，车内的空间狭小，一切声音、味道和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们的心跳碰撞到一起，都是那么用力地在身体里回应着彼此。程远昭身上有淡淡的木槿花香味，可能是香水，可能是洗衣粉，可能来自头发……祝予胡乱地想着。这个拥抱很短暂，分开时祝予愉悦地朝车的方向喊：“姐姐再见。”程远昭抱起后座的福仔，握住它的爪子挥动着和祝予告别，福仔动来动去的小脑袋正好挡住了她绯红的脸。“再见，到了寝室记得告诉我。”程远昭遥遥地说。 不知是否是因为生活的通货膨胀，程远昭觉得半年前夏遥离开带来的疼痛现在贬值得几乎感受不到了。她舍不得夏遥的善良赤诚，但她还会遇到新的这样的人——对夏遥来说是否也是一样，她会忘了自己吧。 回到家，程远昭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刚吹干的漆黑长发柔顺光亮，发尾还有些湿润，她换上薄如蝉翼的紫色丝绸睡衣，柔软地包裹着纤细的身体。晚饭她简单做了碗清汤面，先调好料汁，加了生抽、食醋、香油和一点白糖，放了葱花和紫菜，倒入面汤和煮好后筋道的面条，又煎了个溏心蛋。她这一年明显没有那么喜欢吃外卖，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现在她26岁，正正好好的年纪，不会像刚毕业时候那样迷茫，生活尘埃落定又带着些令人期待的转机，会偶尔被父母催促恋爱，但并不着急。现在的感觉，很自由，她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就是26岁，比她被众星捧月的高中时代还让她感到喜欢。 话虽如此，但生活压力还是很重，经常有突如其来的疲惫将她打垮。还是在学校的生活更轻松，除了成绩之外没什么需要自己费心的——但要说怀念倒也不是，她从来没对哪个集体有过归属感。程远昭打开电视，祝予的语音通话正好在这时弹了出来，她把电视调成静音按下接听。 “姐姐，我有点无聊，想和你说话，”祝予停顿两秒又补充一句，“其实我想你，虽然我们刚刚才见过。” 程远昭像月亮吸引海水一样吸引着她。祝予不知道这是出于真的爱，还是只是她对美的向往和追寻。 挂了电话祝予从宿舍楼顶的天台慢慢往回走，她的脸上有温柔的水灵灵的甜蜜，同学这几天都在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算是吧——可她不知道怎么说。夜色静谧，她的脚步停顿下来，突然又不想回到寝室。 祝予抬头看着天空，突然想到了辽阔的大海。刚来寝室自我介绍时她提到家乡，室友羡慕地说：“是在海边的城市，那你能经常看到海 。”祝予当时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笑出来的，明明关于大海她没有太多好的回忆。 记得高中时心情不好她总喜欢去海边坐着，腥咸的海风掀动浪花和雪白泡沫，冲刷撞击着锋利的黑色礁石。那片被船厂包围的海并不是旅游景点，常年带着世界尽头的气息。祝予一直以为自己和大海之间有某种奇妙的连结，甚至心灵相通，这是她的秘密。 直到她在朋友圈看到自己高中同学的一张照片，那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女生，她站在路灯下，身后是祝予熟悉的平静海面，漾着波光粼粼的月光，像是月亮落到了海里，像是置身天地尽头。那一瞬间祝予有些失语，心里浮现出一句话，这片大海是属于她的。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美丽的大海就应该配美丽的人，而祝予从那天以后就不喜欢去海边。她开始频繁关注女生，等到毕业那天祝予发现自己喜欢她。 见到程远昭那天祝予就知道，她也是拥有大海的女生，美丽自知。祝予总是回想到那个漂亮的高中同学，她觉得同样的遗憾不能留下两次。 祝予点燃了一根香烟，其实她是在看到程远昭抽烟后才开始自己买来试试的，就因为从她那里学到抽烟这件事，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程远昭。 她从来都愿意接受和承认自己的匮乏与虚荣，她想要有程远昭这样美丽的女朋友，她一开始就是被程远昭的外表吸引。她不怕坦白这些，也不为自己做辩白。祝予在小镇长大，是他们那里唯一父母愿意出钱送她来城市学艺术的，尽管小时候在那么多同龄人羡慕的眼神中长大，但是她记得第一次在电影院看到大银幕时的震惊。那部电影的每一帧画面她永远都不会忘。祝予记得自己内心翻涌的巨大海啸，记得当时质朴又宏伟的理想，凭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她用的词是“生存”，比“生活”更令她感觉到悲壮的力量。 窗外闷雷轰隆压境，今天室友过生日，因为雷阵雨只能取消出行计划，她们窝在寝室里分享八寸的草莓奶油蛋糕，还有一些抹茶味的白巧夹心饼干，尽管AA也用了祝予一整天的工资。晚上大家用投影仪打在白色的墙壁上，看了部纪录片。“祝予，给我张纸巾。”室友小声地要求，她从纸抽里拿了一张递过去，得到一声鼻音很重的“谢谢”。这样的夜晚很美好，在祝予的学生时代里，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几个女生像是躲在漩涡状的海螺壳里随心所欲地，浪漫交流的时刻。 但很久以后祝予回忆起那天晚上，想到她们为纪录片画面里被工作压垮的劳工哭泣，却从来不会看学校任何一个保安一眼。但是她们能写出最漂亮的论文，里面有最打动人的观点。祝予感觉不应该这样，笼罩她的是庞大的羞耻，她突然讨厌那些眼泪。 有些人终其一生追求的只是你们的起点，可是你们永远不会懂得。你把自己身上这份幸运当作应得的，学习人文社科和艺术的目的不是这个——祝予有些郁闷，但她想不到办法。她也是虚伪的一员，不正是因为无法忍受那些，想要远离才拼命考出来的吗？
第5章 赶在冬天之前，李道经的演唱会在临江的体育馆举行，体育馆不算很大，但是都坐满了。场馆外面是当地有名的景点，长长的江水翻滚着浑浊的泡沫。馆内气氛极度庞大美好，这种万人齐唱的场面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感动，好像这种热烈又沸腾的感情持续了很多年。方耳和程远昭坐在内场的位置，程远昭穿着淡紫色抹胸长裙，偶尔摄像头扫过观众席特地停下来给了程远昭几个镜头，因为她太漂亮了，甚至让人怀疑是来助阵的女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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