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予给程远昭发微信:姐姐,你睡了吗?程远昭很快回复她:还没有,宝贝。祝予穿好厚外套到阳台给程远昭打电话。她听见凛冽的风声,这声音让她感到愉悦,遥远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亮点,楼下几盏路灯把小路照得像发光的河。 在程远昭问她:“你喜欢我什么呢?”的时候,祝予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你漂亮。”这份坦诚率真让程远昭当时心花怒放,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在当时那么美好的一问一答会成为程远昭心口的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场景是程远昭的噩梦。 寒冷而干燥的北方冬日。冷空气长驱直入地灌进城市的大街小巷。早晨总是有雾霾,世界变得白茫茫,唯一能让方耳感到治愈的地方是楼下新开的面包店,一推开门就被浓郁甜腻的奶油味包裹,店里的装修也都是暖色调,像冰雪森林里温馨的小木屋。方耳经常在那里买早饭,烤过的贝果涂上奶酪洒点糖粉,再来一杯热乎乎的香草拿铁或者柠檬红茶,是她最喜欢的。 不过她已经没有这种享福的好日子,程远昭进了剧组,祝予住在学校,照顾福仔的重任理所当然落在她身上。现在每早方耳穿着剪裁精致的白色山羊绒外套,却狼狈地跟在欢乐奔跑的福仔后面大声喊“慢点慢点,宝贝,小姨追不上”,晚上出来遛弯陪它在广场玩,还要小心它有没有吓到滑滑梯的小朋友和跳舞锻炼的老人。 方耳只养了几天就被闹得鸡飞狗跳,她在电话跟程远昭里虚弱地说:“不行,我两天没睡好觉了。平时看小宝贝乖乖的,你带它玩那么轻松,谁知道真做起来好难好难。”程远昭为难地咬着嘴唇:“怎么办呢,只能先送回宠物店,我把这边的忙完了再接它回来。”她们心里虽然不舍,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暗沉沉灰紫色的午后清晨,程远昭和方耳都戴着厚厚的围巾。起了薄雾,仿佛置身水墨烟雨,她们柔和明亮的面孔娇艳欲滴。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福仔送回宠物店,说暂时放段时间。店长热情地把福仔接过来:“当然没问题呀,福仔走了之后我还常常想它呢。”她们坐着聊了会儿天,店长说到祝予离职之后也常常回来看这些小动物。“只有心肠好的人才能做宠物店的工作,”店长说完害羞地红了脸,“我是在说祝予,不是说我自己。”方耳爽朗地大笑:“您一看就是善良的人,真的。” 北方的寒冬时节空气浑浊,天色总是阴沉。宠物店门口摆满了可爱的猫猫狗狗玩偶,店长忙着招待客人,她们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聊着最近发生的事。后来人渐渐多了,目光总粘在程远昭的身上移不开。程远昭拢起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走,去买两杯奶茶喝。” 她们买了两杯温热的芋泥牛乳在奶茶店里坐下。程远昭犹豫着开口:“你和林朔……” “早就没什么啦,大小姐。”方耳握紧她的手,这时她们还在学生时代是最常用的动作。程远昭竟然眼眶红了,她小声地说:“那就好,方耳我害怕。方耳你知道吗我不能像青春期时候那样纵容你,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我们都这么大了,我不敢看你受伤。”话虽如此,但是看到方耳真的放弃了她还是愧疚,她不敢看方耳的眼睛。 方耳灿烂一笑:“拜托我当然没那么傻,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帅哥。”她的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程远昭轻轻推了她一把:“好啊你,这都不跟我说。”
第7章 今年的新年在二月初,日历上只有七天假期,因为在剧组,程远昭只放了两天假。她回了趟家,年夜饭很丰盛,玉米鸡汤、百合酿虾滑和红烧猪蹄都是程远昭喜欢吃的。她自己做了糯米藕和青椒酿肉,尽管火候掌握得不好,还是被爸爸妈妈赞不绝口。 电视正播着春晚的歌舞节目,晚上爸爸在屋外贴对联挂灯笼,程远昭和妈妈一起在客厅包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程妈妈把饺子捏成漂亮的小元宝,不经意地提起:“前几天在菜市场买年货,我看到你高中班主任了。”这些老师在程远昭的回忆里已经模糊不清,她随口问:“这样啊,你们聊到我了吗?”程妈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王老师说了你和夏遥的事。其实这些妈妈都知道,你喜欢谁爸爸妈妈都不干涉,只要那个人好,对你好。你明白吗?” 窗外,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渲染出美丽的光芒。程远昭感觉自己脑内也有缤纷的烟火绽开了。她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妈妈的目光是那样慈爱和温柔。在鸡零狗碎的日常生活里程远昭竟然忘记,原来她一直这么幸福。 在这个雾蒙蒙的漫长冬季,每个人的心里都掺杂着不同的悲喜。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快清明了还能在街上看到穿着羽绒服的人。地球像是又一次进入了白茫茫的冰河世纪,空气里时常有锋利寒冷的颗粒,像是小冰晶,刮在脸上像是手术刀正切割着皮肤。在新闻报道里,“冬季忧郁”这个词被反复提起,甚至官方账号都屡屡发文,教人们如何克服这种季节性容易发作的抑郁。 不过好在,现在春天终于来了。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春天又一次降临。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李道经待人温和又彬彬有礼,是程远昭最不讨厌的那种男生。MV的故事线很简单,对李道经来说却考验演技,需要反差极大的表演。男女主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原本都是单纯又善良的小孩,但男主遭遇了绑架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敏感易怒,极端暴力。是女主始终陪伴在他身边,让他慢慢走出心里阴影重新拥抱生活。 李道经为了配合形象去剃了一个寸头,程远昭也按照造型师的要求换上各种款式的温柔长裙。他们还穿了两个星期的校服,程远昭在照镜子时常常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她在这段剧情里是受到孤立排挤,甚至校园霸凌的形象,但其实在程远昭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些。少年时所有人都喜欢她的美丽善良,她从来没有真正接触到人性的恶意,从来没有悲壮地孤军奋战过,哪怕安北歧和她决裂方耳也一直陪着她,哪怕和夏遥分手她也又有了新的人爱。所以这次拍摄经历对她来说,确实是很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只是,程远昭不喜欢这种男生拯救女生,女生拯救男生的戏码,但是李道经对剧本很满意。虽然经过精挑细选后只留下几分钟的镜头,却拍了快两个月。程远昭想,演员这口饭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吃。 春季是不冷不热的惬意,微风妩媚地吹拂,让人心神荡漾。程远昭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上,显得更加唇红齿白,她穿着淡紫色绒线裙,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李道经走到她旁边自然地坐下,这段时间他们两个成了彼此相熟的好朋友,刚认识时李道经坐她旁边,都会礼貌地问一句能不能坐在这里。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李道经问。他今天的香水味道是雨后湿润的树叶,让人联想到墨绿色的阔叶林。程远昭点点头:“喜欢。”她不想透露真实的想法。李道经开心地笑了:“我也喜欢,这个故事是清媃选的。”“谁?”程远昭迷惑地看着他。 李道经想,她的嘴唇好像粉红色的布丁。他有些惊讶:“沈清媃,算是很火的明星,你竟然不认识。”程远昭有些不好意思:“我很少关注这些。”李道经假装伤心:“那你更不可能认识我了。” 程远昭叹了口气,比起做歌手李道经其实更适合做演员,比如现在他像小狗一样委屈巴巴的表情,像极了程远昭以前忙碌工作时受到忽视的福仔,让她的心不可避免地柔软了一下。这片刻的犹豫让程远昭决定骗骗眼前可爱的男生:“其实我有听过你唱歌,很多首歌都很好听。”李道经眼睛一亮:“真的吗?太好了。”他露出的笑容不像假装,正撞进推门而入的沈清媃眼底。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重得要把整个身体击至被丢尽不见底的深井,井里天寒地冻,满是冰雪。 程远昭先注意到她,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到的早恋高中生。沈清媃在心里对自己想到的比喻冷冷一笑,面上却神色如常:“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来通知一声,发布会提前了。”李道经说:“在微信说声就好了呀,还亲自跑一趟。”还能问出来,当然是为了见你。沈清媃忍了又忍,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你是觉得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强行收回去,她又关上了门,声音从门外慢悠悠地飘进来:“我只是路过。” 这不是第一次了。沈清媃感觉到心脏突然地碎裂和它带来的缓慢流淌向全身的疼痛,她只能紧紧背靠着墙壁。她想,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沈清媃离开后程远昭才想到刚才的话题:“你说剧本是她选的?”“是呀。”李道经懵懂地眨眨眼睛:“要先有主题设定才好写歌词,她是我师姐,平时总帮我这些。”程远昭好奇地问:“怎么不让她来和你演MV呢?” 李道经纤密的睫毛羽毛般垂下,他有些迷茫:“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她是我们公司最红的明星,我才刚出道。” “天哪,”程远昭长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到刚才沈清媃期盼又忧伤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撞见了麻烦事,“好吧,都已经这样了。”她摇摇头,那些零星的思绪拼不出完整的前因后果,但心慌的直觉却挥之不去,她想反正自己只拍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和李道经有联系。 半个月的时间流水般匆匆过去,初夏清晨,阳台上开着鲜艳的蔷薇。林朔坐在方耳家的小沙发上喝着橙汁,方耳拿出花朵形状的坐垫放在地板上坐下,手里拿着杯杏仁奶香味的酸奶。她抬头看了眼眉宇蕴含忧郁还在神游的林朔,催促道:“别发呆,说说怎么了。” 林朔向后靠,把整个后背的重量压在了沙发上,他突然想到方耳屁股下的坐垫好像一个救生圈,真可爱。在方耳家里他的状态要放松得多,甚至超过在他自己家里。和安北歧恋爱到结婚这半年,他时刻都有一种紧绷感,像是上紧发条的玩具车。 他说:“安北歧说我想要得到别人的重视。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我的人格缺陷是这样。”方耳低下头,想到了几年前他们的聊天内容都是围绕着自我认知、成长与心理,她记得林朔在大学时主持的电台节目,在读信环节的最后总会引用弗洛伊德的“本我所在,自我相依”,但在毕业之后这些聊天内容被更为现实的房租、工作等问题替代。 每个人灵魂深处大概是雷同的,只是缝补心脏的方法不一样。这几年越来越觉得精神褴褛,她和程远昭在学校那会儿还会看那些有哲学隐喻的电影,现在约去影院都是挑喜剧片看,稍微动点脑子或是让心情受到波动的都不想看,用程远昭的话来说就是:“不想要深沉的,就想轻飘飘浮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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