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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纵横的眼睛那么亮，充满希望。 “我和押解窦鲨的队伍碰面，守卫不在的时候我和窦鲨聊了片刻，向她解释了我的计划。我本以为你已经被存档骑士杀死了，那么我就只能继续重复这样可悲的命运......告别她后我才到的火山群，我真的以为我是来收尸的。”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 我问他：“窦鲨和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告诉你。” 我盯着纵横的嘴唇。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我的对手那张总是说出我讨厌的话的嘴里发出的声音了。 “别让她等太久。” 83. 王国的犯人跪坐在狭窄囚笼里，这种捕兽笼让她屈辱地坐立不能，膝盖抬起，两个膝盖骨鲜血淋漓。须臾国的逃亡者双臂环膝，别扭地维持平稳。凶狠的白狗围绕着囚车，她就扭曲着自己在众人的看管之中忍受折磨。 可是她竟然在笑。 经历了漫长的被作为牲畜的时光，她几乎习惯了国家的等级，她不能和任何人说话，也从来不配。 但是她的眼睛比国王皇冠上最璀璨的翠色宝石还要美丽明亮。 她的脸上有极其安然的笑容，从容地笃定着自己的命运。 “如果你见到她，告诉她别让我等太久啦。” 她相信她会活下来，她相信她们会见面。 ......笨鲨鱼。
第28章 二十八 ======= 84.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想得起来，还是要在希夷国继续昏昏沉沉地生活下去。她却一直相信着我会回去。 在窦鲨的心里，我是这么勇敢这么光明的人吗。 她好像把我塑造得太好了点吧！ 我和纵横相对无言。 弓在我的手里，海里的神弓，在手里沉甸甸又轻飘飘，箭囊也在我手里，浸润过我的血，只要我心念一动，就能从中抽出源源不断的箭矢。更何况我请求希夷国的铁匠帮我锻造了一百支箭矢，希夷国的精钢也远比普通的箭要强劲多了。 ......我已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行走的武器库，如果我不去劫狱，背着这么多武器有什么的用呢。 而且站在我面前这个本来不相信什么传说的人，因为窦鲨，对我是如此的信任，竟然也要相信我有翻天覆地之能了。 “可能我不是什么神话里的勇士。”我说。 我早就在想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陆地人，从来没有反抗过我爸，唯一的一次是为了挽回我的对手才开始旅行。 “你们海底的这些神话真的很奇怪，我不愿意去相信献祭生命的国家里流传出的任何神话，也不需要被这样看待。” 纵横神色灰暗地说：“是啊，谁说起来我的国家不会觉得可笑呢。” “所以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失去窦鲨这么好的对手，不然我会失去很多快乐，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纵横竟然笑了：“我以为你会说你是为了窦鲨的。” 或许他说的和我说的真是一回事，但我不会那么说的。 我摇摇头。 “如果为了自己也能被称为勇士的话，那每个人都是。” 纵横：“窦鲨也是。” 我：“嗯。” 我要将自己把握在手里， “你要去须臾国吧。”纵横问我。 我说：“那是当然的了。” “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意图，我会为你带路的。” 我问他：“对于你来说，这样算叛国罪吗？” 纵横摸了一下鼻子：“要不然，把它算成保护动物解救行动吧。” 这是我们斗嘴的时候，我对他说出来的话。 我沉重的心情竟真的因为这句话感到一丝轻松。 我笑了笑：“好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85. 纵横对我很客气，他俯下身子，变成头颅扁扁的宽大蝾螈，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露出很温顺的情感，他让我坐到他背上去，这样方便行进。 确实比我两条腿走路要快多了，而且纵横对这片地域十分熟悉，可以走捷径，他的趾爪如同钢铁铸就，即使是走在山壁上也平稳。 火山群漫漫的锈红色广袤无垠，看上去几乎是块死地，谁能想到在某一处裂缝之下埋藏着那么神奇的国度，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亡魂，某种意义上也算救了我的命。 我问纵横：“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杀害窦鲨呢？” 纵横的声音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好像从他扁扁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是含混平扁的：“我不能确定，但上一位公主的光已经很微弱了。” “我们要在他们对窦鲨下手之前回去。” “会的。”纵横说，“即使国王再急，庆典的筹备也需要时间。” 进入须臾国一定会和存档骑士再度交手，我一定得赢了他才行。 我问：“存档骑士就没有什么弱点吗？” 纵横说：“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人能赢过存档骑士，尽量避开他比较好。” 有些敌人是避不开的，我一直都知道。那是长期竞赛中存留下来的预感，我不擅长逃避，笨拙地迎敌倒是我的本能。 我的箭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和纵横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是我和窦鲨前进时间的二分之一还不止，空中已经没有到处搜寻的头颅，因此纵横可以每天都赶路，不必躲避什么。他的体力无穷无尽，甚至不需要休息。我大多数时间都在他背上，有时也躺下来望着海底的天空，粗糙的鳞片垫在我身下，像一组奇怪的方片盔甲。 海里的天空不管我怎么看，都只能到达最高的迷蒙的光带，可总算不是黄昏，让我稍显安心，然而不管如何用力去盯，也是看不到陆地上的月亮的了。 在海里我会不由自主想念陆地上的一切，干燥的风和空气，还有学校。我学习成绩这么差的人居然会想念学校，和王善、窦鲨在箭馆里射箭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我又去想我爸狰狞的生气的脸，却发现我已经不再害怕于回想他对我失望的样子，他的脸如今像个烂菜头沉浮在我记忆里。 他的希望和他的失望，都不应该寄托在我身上。 等待着别人变成英雄，和须臾国的人相信会有陆地上来的箭分海浪的英雄有什么区别。 但是麻烦的事情是，如果我和窦鲨回到陆地，该用什么样的说法来让他们信服？ 私奔？这也太可怕了！ 我问纵横：“还有多久啊。” 这大概是我第一千次问他。 “快了。”纵横重复他的答案一千次。 这次他的回答是真的。 又等待了一会，我忽然发现在地缝里出现了毛茸茸的，翠绿的藻类。 我急忙爬起来，望着那金光正触手般行走的广阔丰茂的海底草原。 86. 草原不区分悲伤和欢喜，只是潮起潮落，柔软地吞噬一切。我看着草原，像猫咪身上的软毛森林，想到和窦鲨一起去王善家摸小马驹的时候，它们可以在草原上恣意地奔跑。 站在草原尽头等着我的，就是只读公主。她仍旧把自己裹在袍子里，远远看上去像个黑色的小金字塔。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曾经信誓旦旦，甚至对她们怀疑我和窦鲨的心情很厌烦，但是和窦鲨失散的也是我，耽误时间的也是我。 我沉默着，纵横变成了人形，我们并肩走向了公主，纤长的草茎勾着我的脚踝和小腿，仿佛一种无知的安抚。 只读公主能够在人们之前发现他们人生问题并找到解法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她注视着我，我没有躲避，在她的眼睛里没有读出什么，我本来就不擅长阅读别人的情绪。 只读公主对我说：“你辛苦了。” 输了比赛之后，我的队友也会这么对我说的。 “窦鲨已经被存档骑士带走了。”我说。 只读公主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我知道的。” “世界上本没有能战胜存档骑士的人，我是最清楚的了。”只读公主说。 那是护卫过她的，看着她成长，又本来应该杀了她的人。 存档骑士连只读公主都能痛下杀手，又有什么做不了。 “总之先到家里来吧。”只读公主说，“纵横也辛苦了！今天好好吃些东西，休息休息。” 我和纵横跟着只读公主从，穿越她设立下的屏蔽魔法，到那间安静的小院子里去。 苹果树还是芳香扑鼻，精致如虚构。 到了庭院里只读公主脱下兜帽，露出光滑的辫子，她打开房间的大门让我们进入，我有些不情愿，磨蹭在最后。 果不其然一进到房间里，我就感觉到探险家的目光直直朝我射过来，她的脸庞深陷在摇椅的一大团黑色毯子里，身体一晃一晃的。 我和她对视，不由得十分不自在：“......” 没想到她竟然没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而是冷冷道：“辛苦你了。” 我抿抿唇：“嗯。” 只读公主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类似陆地上的食物，而且还没有葱花，如果是窦鲨在一定会很开心。我们四个彼此不熟悉的人围坐一起，我和探险家相对，中间隔着一盘类似地三鲜的浓香扑鼻的菜。 探险家问我：“你在希夷国待了多久？” 看来她懂得希夷国的神妙之处，知道那里的时间无法衡量。 我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希夷国的时间无法计算。” 探险家说：“你并没有衰老，那里的人不老不死，是不是？” 我回想他们的脸，竟然都变得朦胧，隔着毛玻璃看旧照片的感觉：“会成长，从孩子长成大人，再变老，不过我的确没有见过有人去世。每个人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生命长度大概也不同吧。” 探险家说：“那或许你并没有待多久，你的流速非常缓慢。” 我顿了顿：“真是这样就是好事，没有耽误我的计划。” 他们三个人估计都对希夷国的事情很感兴趣。只读公主也紧紧盯着我。 “我听说没有人能从希夷国出来的。”探险家说，“一些别的国家的大巫告诉我那里会吞噬你的时间，让你完全失去记忆。” “最初是这样，很多人试图离开希夷国，但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时间，只能回头。我也不记得自己尝试了多少次了。” “那你怎么出来的？因为你是陆地人，比较特殊吗？” 我竟对那段一边走一边拿箭头扎自己的经历有些赧然，出了希夷国后，我身上的创口早就愈合了。 只有那一百支冷光闪烁的箭证明过我的路。 我说：“......只要你找到保持清醒的法子，一直走，就总能离开希夷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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