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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被状如盾牌的石头包围在极其小的牢笼里。 我一生也无法数清的，红色和蓝色的微型火苗都在石头牢笼里叹息，在乱流中沉浮。非人的莫大悲哀和创伤忽然降临在我的心头，我甚至想伸出手去放出它们。 这仿佛萤火一般的渺小又浩瀚的生命之海，竟无端让我想到我和许多外乡人失去的记忆，我们在黄昏里如梦似醒，浑浑噩噩，把之后的人生都化作黄昏的注脚，原本我所丢失的，就是在这间比我心脏还小的牢笼里吗？ 我没有止步，继续往前走。 火焰毕剥作响，爆出一阵影像的波动，似乎想要追随我。 鲨鱼的景象，在火焰中爆开又消失。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是那场火山爆发中国死去的英雄之一吗，或者你是被小国屠戮的鲨鱼之一？一柄三叉戟从上之下插进了它的头颅，它就是这样破碎在火焰里。火焰之中还有火焰，碧幽幽，像一滩血。 希夷国是时间的乱流之国，找不到自己时间的人，就无法离开这里。或者它在保护一些魂灵永享安宁。 我不需要安宁，我的安宁在平稳的，一眼可以望到头，绿草茵茵的赛场，和几十米开外的箭靶。我的安宁是竞赛。 我受着牵引向前走去，推动我看到过去的手的力，也在推动我和我的时间汇合。掠过众多的火焰，找到我的囚室。 那股力停住，我停在一簇小小的火苗之前。 看到它的时刻起，我就再也不能看到别的火苗了。 那簇火苗上不断升起又不断破灭，同一个挣扎着反复的梦境，一定要给我隐喻和指引，那是风雨晦暗时分漆黑的海面上忽然破水而出的湿漉漉的人形，头发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她肯定着我会来找她。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我脚边的小鲨鱼倏尔化作一缕烛光，飘飞进了我的记忆牢笼。它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一声不吭地离去了，我只觉得圆满。我的执念化成的小鲨鱼补足了我的记忆。火焰烧得更旺，使得那石头都微微闪出光芒，我伸出手去，穿透空间内的乱流，握住了火苗。 我身边的身外身，我眼里的梦中梦。
第27章 二十七 ======= 80. 异变到来时我毫无反应能力，神殿仿佛鼓面在擂鼓中震颤，所有的火苗不安分地跃动，进行一场无法记录的仪式。在神殿之中寂灭的黑暗里，乱流组合诞生出炫目的巨大的石中火，火焰盛放在雕刻着战争女神和王国盛景的裂开石块上方，这样强烈明亮的火光，足以成为希夷国的太阳。 在火焰里一圈圈舞蹈着密密匝匝的黑影，尘世的眼睛，竖起的耳朵，还有在火中萎缩变化的人形，膜拜者的代际存亡，兴衰交替。无法预知的伟力促使我凑上凡人的眼睛，希冀在火焰中获得些什么。纸月亮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在深海最凄清的街道上，一张张雪白如薄雪的脸上洋溢着夸张的笑容，他们在游行，他们在庆祝，人世间的纸钱在他们手中是丰收的纸月亮，银色的小巧月亮洒满了街头巷尾。在人群的背后矗立着高大的王宫，人们最后会到那里见证新的月亮的诞生。 火光灼痛了我的眼睛，泪水流下来，我的皮肤在烧灼中焦枯，眼球的水分飞速离去，泪水带来的微凉成就一段蜿蜒的银色印记，窥探现世发生的事情必然要付出代价。 白马，缝合石壁上的裂缝，如同蜻蜓般的白马在火焰上跳动，一群群地汹涌地扑来，驾驭着这些白马的无法走动的闹钟，具有一百二十个时间刻度，一根指针，永恒指向不存在的时间。围绕它所建立起来的流浪者和亡灵的庇护之所，就是希夷国。 它的巫力曾经照拂过即将毁灭的蜉蝣一族，赋予它们祈祷和恳求的灵性，在尘世心灰意冷后，它们将在希夷国避世不出，放牧白马直到海底终结。 时光和事件在彩光中飞速流转，火光拓在我皮肤上的痕迹，就是这些事件发生过的证明。我跌坠后又爬起，唯一想看的只有那纸月亮洒满死亡道路后会发生何种未来。 我是为了那个未来而来的。 我是为了阻止那条必死之路而来的！ 我要寻找到希夷国的大巫，是为了解救一个人......为我撒谎，为我反抗曾经欺压在她身上的一切，那个名字非常奇怪，是我最向往的动物，是她最喜欢吃的包子的口味。 在暴雨般的纸月亮里，畸形的寄托之中，有什么人坐在四四方方的囚室里，她比火焰更痛苦，在狭小的地方等待命运的痛击。 我不是海底王国的人，我来自陆地，我的名字像阳光下奔跑起来十分快速的动物，我承载着一个承诺才到了这里。 属于我的火焰被巨灵轻轻吹了一口气，忽然熄灭了。 神殿里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石中火退回虚空，收回了它的巫力。 我的心跳回复到正常的状态。 “我要回到窦鲨身边去。” “我来到希夷国的时间，正是我离开窦鲨的那一天。” 神殿如星如雨落进一声婉转的叹息：“去吧。” 81. 白马们带着我穿越坠落时的石壁，石壁上依然有狰狞的妖魔之相想要挣脱而出，有一群远古遗民生活的痕迹，有穿凿和壁画的奇幻图形，我慢慢地上升，慢慢地找到脑袋里所有封存的记忆。 全部都想起来的感觉恰如清风拂过。 可是我心里十分不安，这种感觉折磨得我牙齿酸痒，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这比冠军战前的氛围更让我难以呼吸。 到底过去了多久？我在希夷国究竟滞留了多长时间？窦鲨现在又怎么样呢。我想象不到。 白马翩翩簇拥我至地面，顷刻间又如蜂消散，我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 我记忆中最后的熟悉景象发生了改变，地面上的血已经没有了，大部分痕迹都不存在，我竟有些失落。暗沉血迹般的地面，黑色的狭长裂缝，闷热的环境，我透不过气，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但不是窦鲨的声音，是一个男声。 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小马！” 很久没再和之前认识的人见面，看到喊我名字的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我辨认出了他的脸，却无法理解。我问道：“纵横？” “是我！”他声音很激动，“你果然回来了！” 我接不上他的话。 “你是，你是......”纵横上下打量我，好像看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你真的到了希夷国？然后你又出来了？希夷国真的存在？”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应该是敌人吧？他为何是这样欣喜的表情？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说，“窦鲨已经被你们捉去了。” 他举起手中的箭囊，深蓝色如月光如流水的箭囊。 又转身给我看他背着的弓，白浪弓。 他好像因为我的回来喜出望外，不知该怎么说，比划了几下，根本没有和我对峙 时牙尖嘴利的样子了。 “我是在这里等你回去救窦鲨的。”他总算挤出一句话。 ......我是不是在希夷国待了一百年，怎么出来一切都变了。 82. 纵横请我吃东西，是冰凉的陆地的苹果。 那颗苹果从他口袋掏出的一瞬间我就闻到馥郁清透的香气，那是只读公主庭院里的苹果树结出的漂亮苹果。 “你已经见到只读公主了。” 纵横点头：“是的，我向公主询问了你和窦鲨的去向。” 我想了想：“现在是什么时间？” 纵横说：“距离我看到只读公主，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距离你遭遇存档骑士，大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一天都不想浪费。 我摇摇头，不接受他的苹果，仍然很警惕地盯着他，等他下一步解释。 纵横索性把白浪弓和箭囊都交给我，示意他身上没有武器。 “现在我不是你的敌人，你可以相信我。” “在海滩上，你还侮辱了窦鲨，侮辱了我呢。” 纵横很无奈：“那时我毕竟还有使命在身上，我怎么能帮助你们啊。” 我不认可他的话。 纵横神色颇有些灰暗：“我是须臾国的人，受到国家的庇护才能顺利成长，但我也无法认同国家的做法，我亲眼见证过上一位公主的死亡，如果这样才能换来光明，那我活下去就是在延续罪恶。” 这些我都知道，须臾国的生活建立在死亡之上。 我并不急于抢白他，心里却对他此刻的剖白感到狐疑万分。他早就不认同国家的做法，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我只当他在对我进行表演，虽然窦鲨已经被捉走，我对他们应该无害了。 “后来被征召到搜捕队让我更加痛苦，就算不愿意去追捕窦鲨，可是我又怎么能看着我爱的人永远陷入黑暗之中呢，我感到很矛盾，我曾经以为留给我最后的结局是受不了无法反抗的现实而自杀。” 我已经目睹一切，在海底的兴衰之中，我看到被毁灭的小国以皇族的全部生命诅咒须臾国永坠黑暗，这个国家的国民无论逃离到哪里都会被驱逐，纵横逃跑也只会成为比流浪者更可怜的人。 我依旧没有说话。 须臾国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荒诞的悖论，他们掌握了魔法和科技，但是还有这样血腥的祭祀般的仪式，或许国王的权衡之中公主死亡换来的光明有利于他统治民众，让这个小国的人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如果我逃跑了，国王也会追杀我的，须臾国的人必须一起承担这样的命运，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局。是你的到来，让我觉得这个局或许还有别的解法。” “因为我是陆地上勇士？”我想起那个附带在白浪弓上的传说。 纵横深深地点头，他极度认同这个传说：“我读到过这样的传说，但是我一开始并不能确定你就是这样的人。” 海底王国的神话满足条件也过于玄妙，我忍不住问：“我没有表现出勇士的特质吗？” 纵横摇头：“不是。” “你的勇敢也是我前所未见的，在我们的追捕中你也没有放弃窦鲨，这让我快要相信你能改变她的命运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后来存档骑士出现了，你不能再相信我了吧。”我猜测。 纵横说：“......我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在想，就算是陆地上的勇士也阻挡不了存档骑士，只要他还在须臾国，这个变态国家就能坚持下去。我怎么会认为一个神话里的勇士会真的出现呢。” 他说得不错，存档骑士不死不灭，我怎么杀了他呢，何况我根本不会杀人的。 “我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往这个方向追来，直到和窦鲨见面，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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