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读公主简单快速地讲完了她的故事,我还有诸多疑问。 窦鲨问:“是什么让魔力发生了转移呢?” 探险家这时才开口:“当然是大巫,我用一千颗蛟的红眼睛打动了她的心,她编造了所谓爱的谎言,暂时隐藏了只读公主的魔力,我们又尝试了许多的方法,才使魔力发生转移。” 她的声音像一截老姜。 窦鲨:“相爱能消除魔力吗?” 只读公主摇头说:“我不知道,这就只是个适合当借口的传说,至少我们两个没有拥有这种情感。” 我无限地沉默下去。 她们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对,相依为命,但却没有爱这种感情。 “爱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它不是一种无条件的东西,不是可以跨越身份的东西。”只读公主说,“爱也没有那么纯净……这些都是我学习到的。” 只读公主说到爱这个热烈的字眼时搓了搓手臂,她在回避这个字眼所代表的天真热忱的希望。 “我欺瞒了她,她也骗了我。所以关于相爱能否解除你的魔力,我想我恐怕给不了你一个确定的答案了。”只读公主的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 我们都在火边凝结,像一幅油画里心怀鬼胎的几个人,火光放大了每个人脸上人性之丑的部分。 窦鲨自语:“坠入爱河就能让魔力消失,原来只是传说而已。” 我出声提问,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尖锐:“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为了救公主,牺牲了探险得来的所有宝物,公主也和你私奔,这难道不是爱吗?” 只读公主和探险家一齐望向我,她们的眼睛像灯油般熠熠生辉。 只读公主问我:“你跟随窦鲨来到海里,想达成什么目的呢?” 我说:“你难道以为我也想要鲨鱼的心吗?” 只读公主说:“那你为什么会来呢?” 我觉得我被侮辱了。 窦鲨说:“她是为了我来的。您并不知道,我在陆地上认识了很多的人,我加入了一个射箭俱乐部,我还成为了一名射箭运动员。这几年,马一尾一直是我最好的对手和朋友。我不想再作为猎物被追杀,我想和马一尾一起射箭直到我们正常退役。” 窦鲨简短总结:“她是为了救我才来的。” 我脸上简直烫得发疼:“见义勇为而已。” 只读公主点点头,如释重负般:“看来你真的有一段很不错的陆地经历,你交到了很珍贵的朋友。” 海里人说话都这么绕着弯吗?我的问题不值得回答吗? 只读公主凝望着我,说:“你不想寻宝,窦鲨不想利用你,这就是你们和我们的区别。” 探险家插嘴:“公主曾经答应我,带我到须臾国的王陵,只要我带她出去。” 我:“是交易啊。” 探险家怪腔怪调地“哼”了一声:“你不知道须臾国的王陵都有什么好东西吗?” 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那都是只读公主祖辈的坟墓。看来以探险家之美名存活于世的她是一个盗墓贼。 但只读公主欺骗了她,不仅没有带她寻宝,还哄她倾家荡产帮自己解除魔力,她被卷入须臾国的漩涡,后来又因为帮助公主受伤,现在探险家只能依靠着公主活下去,公主好像也离不开她了。她们这样纠缠着,卷集成混乱的黑色风暴。我在这间屋子里觉得窒息,我来到海里总是窒息,这些天牵扯到须臾国所发生的一切都让我心脏黏腻而滞重。海底人的关系赤裸又沉重,这是我不能面对和处理的。 只读公主缓慢地说:“所以我没法把你也带走,窦鲨,我本身就是个东躲西藏的谎言,我救不了你的,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我说:“或许因为窦鲨还留在须臾国,你的出走才会那么便利。” 只读公主的脸上泛起苦笑:“你们都可以指责我,这是我卑鄙的代价。” 我只想知道事实,找出办法,我指责不了这个人,但我也绝不会原谅她,就算是为了我的朋友窦鲨。 窦鲨垂着眼睛,她的睫毛在火光中发亮,仿佛上面串着一些琉璃般的光珠,这让她看起来柔和又宽容。 窦鲨说:“我知道了。我并不怪您。” 只读公主苦涩地说:“我确实抛弃了你。” 窦鲨平静地指出:“救我并不是您的责任。” 我和窦鲨的希望破灭了。我原以为爱和思念能拯救和感化一切的美丽传说真的会发生,但了解了只读公主的故事后才明白传说是不靠谱的。 不论窦鲨爱或者不爱着只读公主,她都万不可能因为这份爱而变成普通健壮的鲨鱼了。 我很丧气,想到窦鲨脖子上的魔种,我更丧气。 我们四个人都各有心事,在壁炉前让人融化的热浪里静默无声。 良久,窦鲨出声问:“您能帮我做一副仿鳃吗?” 只读公主说:“请等两天。” 51. 我们在只读公主的家里住下了。只读公主只会制作仿鳃和与之相关的部分魔法,她要凑到了原料才会帮我们做。 窦鲨的魔种并没有发作,她说我们还有一段时间。 我以为只读公主或者窦鲨中的至少一人会因为她们的重逢而哭泣,现在看来窦鲨和只读公主的关系好像也没那么好,除了刚见面的拥抱,这几天她对只读公主客气礼貌,如果去形容这种礼貌,那么这和我第一年见到窦鲨时所体会到的疏离是相同的。 那天只读公主出门卖苹果,窦鲨出去勘察前往火山群的路,只留下我和探险家。 探险家像一堆枯骨瘫在摇椅里,我没见她起来走动过,我在苹果树下坐着,离她远远的,时不时进屋去看看她需不需要吃东西喝水。 我在等窦鲨回来。 我再进屋去的时候,她突然出声让我留下来。 “请你把墙上的弓拿下来。” 她说。 “梯子在屋后。” 我去找到了梯子,依她所说去拿弓,那把弓冰凉清香,弓片带着一种很神奇的弹性,这是我手指一摸上去就能立刻感受到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弓。我把它拿下来,感受到它十分轻巧乖顺,不用探险家再说,我就凑近了壁炉就着火光观察这把弓。它躺在我双手之中,仿佛一掬水流似的月光。 “这是我最后一次探险得到的东西。”她说,“制作这把弓的人鱼家族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灭绝了。” 我由衷说:“真是一把很好的弓。” 我的眼珠子恨不得生在这把弓上。 “你拿去吧。” 我:“啊?” “你拿去吧。”她又说一遍,“这把弓海里的人没办法射出箭来。” 我问:“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吗?” 她摇摇头:“这把弓的箭我射不出来,只有沐浴过陆地月光的鲨鱼皮箭囊,喝足了陆地人的血,在遇到这把弓的时候,才能汇聚海水形成它的箭。” 海里的这些传说,神神鬼鬼到了极点,用人血浇沃的残酷条件也开得出来。 我说:“那我也没办法。” 她说:“我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和那条鲨鱼,希望你们能继续持有这种荒唐的勇敢。” 我转过头去,冷冷地注视她,她好像在等待一个可以期待结局的笑话,因为这个笑话她自己也已经体验过了。就在这间屋子里弥漫着艳丽而浓烈的气味,那就是梦寂灭后留下来的气味。 这就是她和只读公主的关系,她们之间横着无耻而长久的温情,不情愿又相互扶持的生活让感情变成我最不喜欢的样子。 我再次打量着手里的弓,它对于我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它的弓身吸附着我的手心,仿佛一只手和另一只手亲密地咬合在一起。 可这把弓发挥不了神力,连普通的自卫也做不到。 我说:“你要尊重她,她叫窦鲨。” 她懒懒散散的:“嗯。” 她为了看笑话,把这把弓送给了我。 探险家是个性格恶劣的人。 只读公主回来得比窦鲨要早,我在苹果树下发呆远眺的时候,听见她使用魔力的声响,她推门进来,我们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她露出一个微笑。 “你在等窦鲨。”她说。 我点点头。 她进屋去看探险家,然后走到我身边。 她说:“她把白浪弓送给你了。” 我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 她说:“这是我和她第一次去探险找到的东西。” 我想了想:“对你很有纪念意义是吗?” 她说:“两个人一起找到的东西只对一个人有意义是无意义的。” 我抬头看她,只读公主冲我笑了笑。 她真诚地问我:“你真的觉得你能改变窦鲨的命运吗?” 我不想和她讨论这种我已经有了相信的结局的话题。只读公主语气里无意识的悲悯和未卜先知的自信让我觉得不适。 “我和窦鲨一定能。”我说,“想看笑话的话也随你吧。” 我说:“我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们之间弥散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只读公主忽然问:“窦鲨在陆地上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她是一名优秀的射箭运动员。技术高超、心态稳定、为人也很好。她交到了很多朋友,在积分榜上排名一直都很高。” 只读公主说:“这才是她应该有的生活。” “我已经听窦鲨说你们要去希夷国寻找大巫,我把仿鳃做出来之后你们或许就要动身,我希望你们多加小心,前往希夷国的路一定不容易。” 她说:“如果这把弓能帮上什么忙,也算我的冒险不是白费力气。” 她说完就离开了,这是只读公主准备晚饭的时间。 我坐在苹果树下,看到窦鲨的身影出现在庭院外面。 52. 仿鳃是一团又腥又苦的黑色的海草样的东西,它的根须在弹动,这个东西只读公主说我要吃掉。 我的内心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挣扎。 窦鲨说:“你不敢啊。” 于是我坚强地吃了,其实味道也不坏。 吃下去之后它顺着我的喉管一直爬下去,我能感觉到根须在喉咙里乱挠的感觉,入胃之后,从胃里忽然生出一股清凉的气流,在我身体里乱窜。这股气流像无痛的手术刀,从喉管返回,到脖颈停滞,分出两路,我的颈项两侧忽然彻骨地寒冷起来,我伸手去摸,左右两边都有浅浅的裂缝。眨眼间,我的鳃已经生成了。 仿鳃是非常温和也很鸡肋的产品,使用时长有限,耗材又大,但是能改变我身体的结构让我可以和窦鲨一同赶路就足够了。原料有限,只读公主只做了一枚给我,她说偷渡一事尚未了结,不能让仿鳃被别人知道。 我认为我们的探险也不会持续很久,我和窦鲨一定能快快地解决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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